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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


眼泪无声无息地砸下来,控制不住似地掉了一串后,激动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

        他擦了把脸,把信纸装回信封里,塞进小盒子放好。

        咔哒一声关上小木盒,钥匙粘回底部,摆回原位。

        周绪起总会控制不住一些情绪,按理说那本该是周小少爷的情绪,但他以这个身份活久了,有时甚至会将他自己的情绪与小少爷的情绪弄混。到目前为止或者说很久之前开始,他早已分不清到底哪点是周小少爷的情绪,哪点是他的。

        他曾经试图把他俩区分,但到底失败。

        他逐渐了解到,周小少爷和他一样爱吃鱼、酒量差、不吃动物内脏、英语成绩好,同时字迹相同、长相相同,大约连行事作风也大差不差。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然接近一个月了,除了学习方面的问题,竟然从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行为举止是否和以前不同。

        有时候他也会想,他难道真的——

        他以前的生活真的是虚幻一场吗?

        周绪起想了一会儿,给出否定的答案。

        无论他再如何分不清,从前一幕幕费劲生活的场景是那么真实,包括周池,这些都是真实存在的。起码他相信是真的。

        潜意识里,他仍然不承认、不认为自己属于这个世界,他本不是“周小少爷”。他能吃花菜,有个妹妹,没有父母,是老师眼里品学兼优的优等生,和周小少爷那个三天两头逃课各科成绩均分三十的二世祖毫不搭边。

        他梦到了很多,梦到以前忙碌的生活,梦到小少爷声色犬马的意气人生,梦到周哲温和地叫他儿子,梦到一个漂亮女人在病床前写信。

        一块块碎镜子般的记忆扎进他的脑海里,锋利突起的菱角拥挤着几乎要再一次爆裂开来。

        他皱起眉。

        碎镜子叽叽喳喳争吵带来如指甲刮镜面般的尖锐声音。

        梦境里,周绪起一脸麻木地听着周哲表达对他的关心,声音细碎,絮絮叨叨。他听得烦,有一瞬间甚至想说,你儿子早就不在了,我不是他,你别关心我。

        他活了十七年不知父母为何物,到了现在大概也不需要。

        在他压着脱口而出的尾音时,周哲的那面镜子毫无征兆地碎裂,很快四分五裂,碎片洋洋洒洒地掷入荒芜深渊中。

        他瞪大了眼睛。

        在惊恐的情绪出现的一刹那,又一面镜子砸到眼前。

        他又看到那个女人,“周绪起”的妈妈。

        女人完全符合想象,她气质温婉地背上旅行包,转头冲他笑着说小绪要好好长大。

        话音未落,她拉开大门,刺目的白光瞬间灌满双目。周绪起揉了揉眼睛,试图伸出手去拽眼前人的衣角。

        手指在空中滑落,再抬眼时,只剩一片空荡。

        他摊开手看了看,掌心的纹路逐渐模糊,眨了眨眼,手心接到一滴冰凉。

        她走了。

        她说小绪要好好长大,可她不知道她的小绪早已经不见了。

        他消失了。

        他早就不见了。他不是他啊。

        又一次情绪的大起伏过后,他终于面对某个事实。

        他现在不过是只鸠占鹊巢的鸠罢了。

        心底忽然生出荒谬感——他被迫来到这世界,转头却发现连一具和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身体的掌控权都没有。

        他没有权利代替“周绪起”去过他的一生,周小少爷有父亲,有逝去的母亲,有朋友,有两位状如亲人的哥哥。同时他爱好广泛,会跳舞、吉他、滑板、摩托。他嚣张狂妄,有底气表达他一切想法。他对于他在这世上所有关心他的人来说,是不可磨灭的存在。

        而他介入他的生活,甚至完全掌控他的生活。

        一个鸠占鹊巢的鸠真的有权利代替原本的鹊生活吗?

        他占领他的巢穴,抢占他所有社会关系,代替他。

        可是他哪里来的资格去这样做?

        他在这世上尚有他的意义,而他抢占他的意义,替他前行。

        每走一步,都是“没资格”。

        周绪起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维持一个姿势不动很久了。

        整具身体貌似僵在了床上,他头脑一片混乱,又觉得自己格外清醒。

        月光透过窗帘未拉的窗户投射到书桌上,僵了许久,周绪起终于从床上起来。

        在床头柜里摸出包烟,推开窗户,咔嚓——

        打火机的火光冲破黑暗亮起,颤颤巍巍的一小撮火焰,仿佛是小房间内唯一一样令人感到温暖的东西。

        周绪起坐在桌上,随手扯了张纸过来落烟灰。

        旁边是通往房间露台的落地窗,他没去,也懒得思考为什么不想去露台,就这么弓着背坐在桌上,眼睛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

        楼下花园中的灌木丛在秋日生得茂盛。

        他咬着烟看着外边,大概是看月亮,又或者哪里都不看。

        抹了把脸,沉默地枯坐到天亮,烟头散落一桌。

        窗前月光隐去,天渐渐从东方亮起,从窗框的底端一直亮到顶端。

        别墅区静得要命,白天和夜晚几乎毫无差别。

        有那么几个瞬间,周绪起觉得自己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小岛上,四周静谧得没有生气。

        隔壁隐隐约约传来细小的动静,水流声、牙杯碰撞洗手台的声音、毛巾在水流中搓洗的声音,他听了一会儿,踩着椅子下了桌面。

        将烟灰和烟头全部扫到垃圾桶里,扯起自己的衣服嗅了嗅。

        一股烟味。

        打开手机关掉闹钟,看到微信上王衡昨晚发来的消息。他看了几眼,确定没事后,转了五百过去,也不管对面的人会不会收。

        弯腰在衣柜里拿了套衣服,抖了抖,抖掉一些不存在的灰。转身进了浴室。

        谢致予拉开房门,轻手轻脚地往楼下走。在玄关换鞋时,一只手扯了扯他后背的衣服,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潮气,湿润的有些凉。

        谢致予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到眼前人的时候愣了下。

        周绪起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湿漉漉的头发像是被人随意擦了几下就丢下不管,眉眼间带着很深的倦意,看向他的黑色瞳孔暗淡,眼底的青色被肤色衬得很明显。

        状态不好的人张了张口,嗓音沙哑:“我咳咳咳。”

        他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说:“我送你。”

        谢致予问“怎么了”的话头截住,他顿在原地。

        脑袋迟缓地考虑了一下,拽着人的手臂往客厅走。

        周绪起被他拽着,皱了皱眉:“怎么?不走吗?时间要来不及了。”

        谢致予翻出放在茶几柜里的药箱,拿出口腔温度计甩了甩,示意他张嘴。

        滴——

        伸手抽了出来,36度9,没发烧。

        周绪起被他这一串动作逗笑了,“我没发烧。”

        “我就是,”他接过跟前人给他倒的水,“我就是昨晚没睡好。”

        谢致予看着他喝完温水,说:“那别送我了,回去再睡会儿。”

        周绪起摇了摇头,“你打不到车的,我送你快。”

        “不用,打得到车。”

        “你从这里往那边打车过去,直接没了半天工资,”周绪起端着杯子,舔了舔唇上的水迹,“这样还不如不干。”

        “所以我——”

        他话还没说完,谢致予打断他:“那就不干。”

        周绪起:“?”

        谢致予看不过眼他一直滴着水的发尾,左右看了看,最后捞起自己敞开的外套盖在周绪起的脑袋上,手按着底下人的脑袋,手背绷起,突起的筋骨显得手指更长。

        他力道柔和地用干燥的布料帮他擦了擦。

        周绪起眼前一黑,他懵了,鼻尖萦绕着家用洗衣液浅淡的香味,头顶上响起的惯有音调同昨夜黑暗中的火光一般,“干净的,之前没穿过。”

        谢致予随便擦了几下,将外套拽回来,垂着眼皮拨电话。

        电话一经拨通,他开口道:“喂,单哥,我这里临时有事,所以今天——”

        周绪起立即反应过来他要说什么,曲着的腿微微用力站起来,从背后眼明手快地捂上了谢致予的嘴。

        谢致予原本站着,被坐在沙发上的人扯住衣服往底下跌,半边身子跌到了他的腿上。

        周绪起因为洗了冷水浑身散发着潮湿的凉气,呼吸却是烫的。在人跌下来时下意识地伸手接了下,他借着力道单手环住人的腰,咳了两声,在他耳边轻声说:“予哥,我不送你了。别让别人难做。”

        也别让自己难做。

        工作最忌讳临时违约。

        谢致予后脖子领口开口处滑进一滴水珠,从脊柱的顶端一直往下滑,滑到中间在布料的挤压下消失不见。

        “喂,小予,我没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

        电话里传来一阵催促。

        谢致予回过神来,说话的时候颈间的突起随之起伏:“没事,单哥,我就和你说一下,我这边有点事,等会儿可能会晚点到。”

        “啊,”电话那边愣了下,接着说,“好,没事儿。”

        “”

        谢致予拉开房门往里走的时候,闻到一股浅淡的味道,他脚步顿了下,走进屋内,烟味彻底明晰起来。

        他转身问房间的主人吹风机在哪。

        周绪起坐在床上没回答,他也不知道。

        谢致予的外套袖子拉到手肘以上,露出的手臂线条流畅,他正转身往浴室走去。周绪起盯着他手臂上消退大半,颜色已经变深了的瘀伤。

        谢致予从浴室的放置柜里找到了吹风机,出来丢给坐在床上的人,“吹干。”

        周绪起想起来问:“你肩上的伤好了吗?”

        自那天过后,他只帮谢致予搽过一次药,第二次再看时已经淡化得几乎没有了。

        谢致予说:“上回你不是看到了么。好了。”

        头发短,吹干不过几分钟的事。周绪起把按钮按到底,关了吹风机后抬起头来,发现谢致予坐在椅子上,眼睛正盯着堆满烟头的垃圾桶。

        不知为什么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我”

        谢致予这才抬头看他,眼前人刚吹干头发,此刻的黑发全都乖顺地垂下,短袖短裤,一副居家模样。眼底的乌青却是不可遮掩的,认识这么些天以来,他从没见过眼前人如此疲惫的样子,像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倦意。

        “你怎么了?”他问。

        周绪起顿了一秒,偏了偏头,而后往床上一倒。

        他拉起被子盖住肚子说:“没怎么啊。”

        谢致予缄默良久,见他不回答,也没逼问。只是将吹风机放回原位,出来后弯腰拿起垃圾桶里的垃圾袋,将两个耳朵捆在了一起。之后把它丢在桶里放任不管,转身拿过空调遥控器开了空调,调到适宜的温度。

        周绪起睁开眼看他,睫毛跟着空调调节的滴滴声抖了抖。

        谢致予又拿过他床头的闹钟调了时间,“九点半,睡三个小时,行么。”

        周绪起看着他拿闹钟的手点了点头。

        谢致予做完这一切后,拎起垃圾桶里的袋子,拍了拍床上的人,“被子盖好。”

        周绪起看着他的后背。

        “我先走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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