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黑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提醒姜祎又是一个孤身之夜。
她没有开灯，摸索着走向沙发，这一路走得极慢，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砖上，寒意逐渐刺骨。
坐下后，姜祎环顾一圈空荡冷清的“家”，其实根本看不清什么，仅有几盏微弱的电器光源亮着，像蛰伏于黑暗中的凶兽，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她。
姜祎向后靠去，任由稠密的黑暗掠过四肢，强烈的孤寂与无力感翻涌而上，支配早就疲惫不堪的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屏幕蓦地亮起。
姜祎抬起手，听见关节传来“咯咯”声，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年久失修的老迈机器人，她握上手机，定睛看向那条未读信息。
管理员爱丽丝：【亲爱的，本月您的请假次数已达上限，不补足直播时长的话，要罚款的哟。】
用最萌的语气说着最冰凉的话。
姜祎麻木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停摆而停摆，只会把你一并扫过去，不论是摔碎还是重塑，都只是“扫过去”罢了。
姜祎：【我知道了，会补足时长的。】
管理员爱丽丝：【好的哟，回聊~】
刚关闭聊天界面，视频通话又弹了出来。
来电人，白宛。
这是白宛第一次给她打视频电话，姜祎罕见地紧张起来，她摸黑在墙上找寻开关，却不知怎么误触了接听键，视频被自动接起，听筒传来白宛熟悉且温柔的嗓音。
“小姜？”
灯光亮起，温暖的白光驱散黑暗，却晃得姜祎眯起眼。
许是耽搁的时间太久，白宛的呼唤变得焦急。
“小姜，我怎么看不见你？”
“我在。”
姜祎把手机举起，与屏幕中的白宛对视。
白宛紧蹙的眉心瞬间舒展开，她微笑着冲姜祎挥手，“刚下班么？”
姜祎用力点头，“嗯！”
视频里的白宛换了件无袖连衣裙，依旧是米白色的，右胸别了枚精致的蝴蝶胸针，一头如瀑长发自然垂落，在酒店暖黄色的灯光下，透出柔软的光泽。
姜祎默默听着白宛讲述花展趣事，不知为何，竟有些鼻酸。
白宛永远是这么的温柔，这么的漂亮，而自己的生活只有沾了白宛的光，才能透出一两分温馨的色彩，只要离了白宛，哪怕是一分、一秒，都会立刻被打回原形。
姜祎虽然依旧点头附和，可眼里的光却一寸寸暗了下去。
白宛很快发现了异样，问她：“怎么了？”
“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
姜祎吸了吸鼻子，勉力笑说：“没事儿，可能是有些感冒了，头晕。”
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扶了扶脑袋。
白宛凑近了些，神色泛出显而易见的担忧，“严不严重？有没有去看医生？”
“看什么医生啊，多喝点热水就好了，”姜祎嗔怪，“换季感冒不是很正常嘛，没关系的。”
白宛显然不认同姜祎的“多喝热水论”，叮嘱她：“药箱里有感冒冲剂，化一杯喝了再去睡觉。”
“哦。”姜祎乖巧点头。
“你这样要我怎么放心。”白宛见状，摇头轻叹，看姜祎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没长大的孩子。
姜祎侧过头，在肩膀上眷恋地蹭了蹭，奶猫一般嘟囔着，“那你早些回来不就好了。”
白宛：“什么？”
姜祎：“没什么，叫你多注意身体。”
白宛平静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又低低笑起来。
姜祎立刻红了脸，逼问白宛，“笑什么！”
白宛掩唇咳了咳，却止不住满眼的盎然笑意，“我知道了，会快些回去的。”
姜祎故作姿态，“随便你。”
“真的？”白宛敛了笑容，转为一脸认真，“那我明天就和主办方说，要坚守到花展最后一天。”
“别！”姜祎慌了，“你还是快些回来吧，况且我……”
好想你。
“况且什么？”
“况且我担心你！住酒店多不方便啊！还危险！”
“哪有这么夸张，”白宛颔首，“好吧，我尽量。”
随后又嘱咐了几句诸如“记得吃药”“早些睡觉”之类的话，就挂断了通话。
和白宛聊了半小时天，姜祎的情绪终于不再低落，她起身将室内所有的灯悉数打开，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心最后一片阴霾也随之散去。
撤销假条，调试设备，开播，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直播间人气因为请假有所下滑，可粉丝团人数依旧在上涨，说明粉丝“粘性”不降反增，这个好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姜祎一扫开播前的担忧与顾及，全心全意投入直播。
为了补足直播时长，姜祎今晚播得久了些，一直到凌晨两点还未休息。
刚结束一盘对局，“蝶”给她发来微信。
蝶：【怎么还没下播，不是到时间了么？】
姜祎不想说明缘由，随便编了个借口搪塞：【‘任务’还没做完，今晚手感不错，我多播会儿。】
“蝶”没有继续回复，姜祎抬眼，就看见二十艘宇宙飞船“噌噌噌”地刷过去。
蝶：【现在应该够了吧。】
蝶：【快去睡觉。】
姜祎忙不迭回复：【真是不好意思，让您破费了。】
虽如此说，可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大佬”就是“大佬”，随随便便打赏的钱，就够普通人生活几个月的了。
想到此处，姜祎内心深处又涌起一阵悲凉。
她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种日子啊，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吧。
有些东西打从娘胎出来起就决定了，正如同她和“蝶”，虽然表面看去她是“光鲜亮丽”受人追捧的主播，其实还要仰仗诸如“蝶”这般的大佬才能维持生计。
想那么多做什么。姜祎使劲甩了甩头，随后关闭直播。
确实有些累了，眼睛酸涩得厉害。
下播后，姜祎颓然瘫在椅子上发了好一会儿呆，待洗完澡，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半了。
姜祎少见地失了眠，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辗转反侧，开始反复刷新朋友圈，却突然刷出一条三小时前的最新图文。
白宛：【求助万能的朋友圈，平城有什么值得买的特产么？最好是吃的，小朋友喜欢的那种。】
再往下翻，评论区。
岚音：【你什么时候生小孩了？】
白宛：【给你三秒钟时间道歉。】
岚音：【我错了！女王大人原谅我！】
姜祎看得哈哈大笑，也回复了一条。
姜祎：【女王大人息怒~】
评论发出的下一秒，白宛的视频通话就弹了过来。
姜祎点了“接听”，屏幕转亮，印出白宛阴恻恻的一张脸。
白宛：“怎么还不休息？”
姜祎：“唔，失眠了。”
白宛：“药吃了没？”
姜祎：“……”
她挠了挠脑袋，心虚道：“吃、吃了啊！”
又反问白宛：“喂，你说得那个‘小朋友’是谁啊？我认识么？”
白宛：“不就是你么？”
姜祎动作夸张地指了指自己，“我都快二十五岁了！”
白宛慵懒地叹一声气，“好吃，贪玩，喜欢耍无赖，不就是个‘小朋友’么？”
姜祎一哂。
我竟无言以对……
“快去把药喝了，”白宛眯起眼看她，“别让我担心。”
姜祎心口一暖，迭声道：“好啦好啦，这就去。”
说完，两人同时挂断视频。
姜祎起身，毫无来由地打了四五个喷嚏。
糟糕，不会真的感冒了吧？
十分钟后，姜祎捧着感冒药可怜兮兮地喝着，喝完后困意油然而生，她躺下，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江照影来得很晚，到店时已然快到歇业时间。
她依旧坐在偏僻角落，只不过没有看书，反而拿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频频望向姜祎。
经过昨天的“洗礼”，姜祎的心态已经淡然许多，即便江照影始终盯着她，也不曾多看一眼。
临近下班之际，江照影终于按捺不住，起身走到她面前。
姜祎嗅见一缕幽幽的香水味，极具辨识度，也非常熟悉。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照影还是钟爱这一款香水，从未换过。
真可惜，要是她对人的留恋，像她对物的留恋一般深就好了。
姜祎嘲讽地笑了笑。
“姜祎，我今天来是为了向你道歉的，”江照影像只落了水的孔雀，张扬的壳子仍在，精气神却萎靡了，“对不起，昨天……是我考虑不周。”
“没关系，”姜祎始终没抬眼，“我早就忘了。”
江照影信以为真，笑着说：“那就好，那就好。”
姜祎这才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
江照影被这一眼看得心里痒痒的，好像被一根羽毛轻柔地搔过。
她万万没想到，曾经只是清纯可人的姜祎，会有这般冷艳出尘的模样，仅仅是一眼，就让她越发控制不住悔恨的心思，只想把眼前人重新揉进怀里。
姜祎看了眼挂钟，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十分钟，登时把工作服换下，绕开江照影走出收银台，快出门时才止步侧身，“还不出去么，我要锁门了。”
“哦，好。”
江照影缓步走出书店。
姜祎锁了门，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江照影跟在她身后追出几步，仍不死心地叫唤着，“姜祎，等等我！”
“我们谈谈好吗！”
姜祎脚步不停，特地选了好些羊肠小道去绕，生生多走了半小时，终于成功把江照影甩开。
到家后，姜祎穿上围裙，沉默地给自己做晚饭。
就在她炒好最后一盘小菜时，门铃响了。
姜祎一怔，随后一喜。
她想起昨晚白宛对她说得话，双眼登时亮了起来。
不会是白宛回来了吧？
姜祎再也抑制不住雀跃的心情，小跑着到门边，连猫眼都顾不上看，径直打开房门。
而眼前站着的却不是朝思暮想的白宛，而是江照影。
江照影喘着粗气，用手撑着墙壁看她，“哈，真是让我好找。”
姜祎面色铁青，二话不说将大门用力一合，却被江照影用包挡下。
“我千里迢迢飞过来看你，你连门都不让我进，会不会太不近人情了？”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期，楼道里满是络绎来往的住户。
江照影接着说：“我只是想和你谈谈！”
“姜祎，不要这么狠心好不好？”
众人的脚步明显慢下来，一个个都恨不得把耳朵贴在两人身上。
姜祎气得双眼发黑，为了不让事态扩大，只好将手一松，无奈地把江照影放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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