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黛城的夜很安静，沿路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许是被夜晚安静的氛围感染，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直到白宛按响车载电台。
电台正在放林俊杰的《江南》。
婉转的歌声在车厢内缓缓流淌，时间在此刻好像过得格外缓慢。
姜祎看着白宛沉默的侧脸欲言又止。
她知道白宛在气什么。
不过比起道歉，她更想知晓另一件事。
于是她问：“白宛，你为什么会在那儿？”
那儿，指的是巷口，广义上来说，也可指女仆咖啡店门口。
白宛没有立刻回答她，姜祎等得有些急，再次复述了一遍。
“因为我担心你。”
四目相对，白宛的双眸在街灯的映衬下愈发晶莹，明明没有多余的表情，姜祎却在那双眼中窥见深深的无奈。
姜祎像触电般移开眼，她低垂着头，嗓子像被堵住一般，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候，她应该向白宛道歉，为自己的任性，更为白宛对她的保护。
本以为早就淡忘的回忆再次浮现，记忆中，前女友嫌恶的神情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哭哭哭，就知道哭！一点用处都没有！”
“做家务有什么累的，我看你就是被养得太舒服了，不知道赚钱有多么辛苦！”
“生病了给我打电话做什么，我又不是医生，有病就去看啊！”
姜祎艰难地喘息着，如梦魇般的回忆令她眼眶发酸，她捏着微微抖动的右手，不让自己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她开不了口。
这些年过去了，她还是这样，一如既往的懦弱无用。
“谢谢你，”姜祎苦笑，“白宛，你真好。”
“你在装。”
白宛的话像一柄利剑，轻而易举撕破了她经年累月的伪装。
“为什么不愿意和我说实话？”白宛凝望着她，“你到底是在防我，还是在和自己闹变扭？”
一席话如当头棒喝，姜祎怔楞半晌，最终垂下眼，低低笑了起来。
是啊，她不过是在和自己闹变扭罢了。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不断怂恿她：说吧，说出来吧，说出来总好过憋在心里难受一辈子。
“说与不说有什么要紧，有人疼的，即便不说照样会有人关心爱护，而没人疼的，就算说破了嘴皮也没用。”
这番话虽有赌气的成分，可也是姜祎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因为求而不得，所以产生了逆反心理，索性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问，只有这样，才不会受到伤害。
白宛盯着姜祎若有所思。
其实姜祎说完就后悔了，她早就过了可以肆意卖蠢的年纪，这番话于她而言，实在太过变扭和幼稚。
况且在一个颇有好感的人面前袒露心声，姜祎深感不安。
白宛会不会觉得她太小题大做了？
白宛会不会觉得她太玻璃心了？
白宛会不会因此……讨厌她？
姜祎不敢继续往下细想，甚至连和白宛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白宛把车停靠在街边，不知从哪摸出一根香烟，用两指夹住，偏过头问说：“可以吗？”
姜祎：“啊？”
白宛举了举指尖的香烟。
姜祎领会，点头道：“嗯……随便你。”
白宛默默点燃香烟，顺势摇下车窗，将烟雾呼出窗外。
姜祎看着眼前人，十分好奇地眨了眨眼——白宛居然会抽烟？
而且抽烟的样子还这么好看。
随后，她又变得消沉。
也许……她根本不了解白宛，不了解白宛的喜恶，也不了解白宛的过去，白宛于她而言，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而她仅能看到的表面，或许只是白宛愿意让她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模样。
白宛很快抽完一根烟，将烟头塞进简易烟盒里收好。
而她接下来说的话，却险些惊掉姜祎的下巴。
“你这是在……”白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和我撒娇吗？”
“什什什么？！”
姜祎的双颊瞬间涨得通红，“你你你别瞎说啊！我哪有撒……撒娇，没有！”
“我明白你的意思，”白宛颔首，“你不是说自己没人‘疼’吗，那从今往后我‘疼’你，好不好？”
姜祎气得跺脚，“你不明白！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能不能别瞎猜啊！”
白宛默默踩下油门，与此同时把电台音量调得更大了些。
一路上，歌声，吵闹声，笑声连成一片，给寂静的夜晚添上几分人间烟火气。
白宛在玄关换鞋时顿了顿，眉心紧蹙，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姜祎不明所以地看去，只见白宛的脚踝处不知何时多了一片青紫，在凝白的皮肤上显得尤为骇人。
“为什么会这样！”姜祎惊呼，“是不是很疼？我、我扶你进去！”
因为过度紧张，说话都结巴了。
“不碍事，”白宛笑着摇头，可笑容却十分勉强，“估计是刚才磕到了。”
看见白宛受伤，姜祎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她死死盯着那片斑驳的伤痕，滔天的愧疚和自责快要将她湮灭。
她扶着白宛走到沙发坐下，刚松开手，就被白宛攥住袖管。
白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语气十分轻，“别走。”
“我疼。”
姜祎眉心一皱，心疼到差点落泪。
她使劲揉了揉眼睛，勉强笑道：“我不走，稍等一下，我去拿药酒。”
得到“不会走”的应允，白宛才缓缓松开手。
不一会儿，姜祎捧着药酒急急走来，她贴着白宛坐下，视线扫过眼前人穿着的套裙和丝袜，犹豫道：“你……先把腿放上来吧。”
说完，姜祎往另一侧挪了挪，空出一块可供白宛伸展的位置。
白宛闻言只是看了姜祎一眼，没有同意也没有反驳，随后开始脱丝袜，姜祎不敢细瞧，视线死死钉在前方，指尖几乎在光滑的药酒瓶上挠出火星。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姜祎察觉到身侧一沉，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白宛说：“不行。”
“我会害羞。”
姜祎：……什么？
她这才将视线转向白宛，眼前的一幕却令她羞红了脸颊。
裙子太短，如果将伤腿放上来，那么对姜祎来说，则是……一览无余。
姜祎只瞧了一眼便觉得头晕目眩，她连忙背过身去，颤抖着嗓音道：“快放下！我再想办法！”
过了一会儿。
姜祎：“好了吗？”
白宛：“嗯。”
姜祎这才敢睁开眼，忐忑地转过身子，白宛已经将腿放回地面，正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姜祎沉吟片刻，她看了眼脚下厚厚一层毛绒地毯，干脆改为跪坐在地，小心翼翼地握住白宛纤细的脚踝，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白宛的呼吸有一瞬停滞，她微微睁大双眼，似乎没想到姜祎会这么做。
姜祎把药酒倒在掌心搓热，随后缓慢按在伤处，用指腹一点点揉搓着，她在忙碌中抬眼，“这样疼不疼？”
白宛默默摇头。
姜祎继续时轻时重地按压着，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只剩下因摩擦发出的“咕叽咕叽”声。
这声响，听着不太对劲啊……
姜祎的面色越来越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嘶，”白宛轻微挣扎了下，低吟道：“有些疼。”
姜祎连忙松开手，又倒了些药酒在掌心搓热。
这次她倒多一些，应该不会再发出奇奇怪怪的声音了吧？
咕叽咕叽——
咕叽咕叽——
姜祎：……
药酒随着按摩被手掌吸收，满个手心都是火辣辣的刺痛。
白宛在头顶极轻地喘息一声，婉转的叹息自带拐音，听得姜祎猛地睁大双眼。
这……又是什么声音？
老天爷，今晚也太古怪了些。
就在她准备抬头一观究竟时，头顶却被白宛施力按住。
“把头低下去。”
白宛仿佛变了个人，声音变得低沉且沙哑。
姜祎使劲咽了口唾沫，心脏因为紧张而跳得飞快。
“什、什么？”
她微弱地发问。
头顶压制她的力道骤然松开，白宛顺势把脚踝从掌心抽出，姜祎眨了眨眼，一脸莫名地看向白宛，只见后者雪白的双颊上不知何时晕开两抹酡红，胸线剧烈地起起伏伏着，一双眸子也变得水盈盈的。
“今晚就到这里。”
白宛抚了抚鬓发，姜祎却发现白宛的手腕在颤抖。
说完，白宛起身绕开她，径直向房间走去。
姜祎仍跪坐在地上，房门没关，里边很快便传来潺潺的水流声。
姜祎：……？
她摊着一双手呆愣了半晌，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白宛会突然如此反常。
是自己刚才弄疼她了吗？
还是白宛怪自己害她受伤？
姜祎冥思苦想半晌都想不出答案。
最终，她叹了声气，心想还是去睡觉吧，睡一觉或许就想明白了。
于是她也站起身，走进自己的房间并关上了门。
……
温热的水流顺着脸颊汩汩滑落，姜祎闭着眼，耳边回荡的却不是水流声，而是方才自己听见的那一声声压抑的、微颤的喘息。
她洗了许久，直到热水耗尽，才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走出浴室。
而白宛正坐在床沿等她。
眼前人微敞着领口，一如初见时的模样。
她静静望着眼前呆若木鸡的姜祎，低声问说：“我们谈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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