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言归于好
公寓本来就不大，厨房只占了一室三用的客厅一角，挤不下三个人。梅根把她宛若患了躁狂症的男朋友赶回沙发上叫他看电视，厨房这边顿时从空间到气氛上都变得轻松了不少。
我现在做派皮已经很熟练了，家里还有橙子，我决定做橙子派。梅根从冷冻柜里找出几块牛尾，然后拿出橱柜里最大的那只锅，接上水，放到炉子上。我想问她会不会用冷水给肉去血水，她却先在精神链接里对我说话了：“希恩，我想和你聊一聊。”
“聊什么？”我意外地抬眼看了看她。
“你，还有小队。”梅根手上的动作没有受对话影响，她接了一盆水，把牛尾泡进去，开始切姜和萝卜。“我承认，我和夜翼不自觉地让你和小队的实情隔离开了。我想我们需要坦诚地谈一次。”
见梅根表面不动声色的样子，我觉得她可能不想让拉甘知道我们两个在谈话，于是我也继续搅拌手里的黄油和糖粉，在精神链接里回复她。“我现在只想知道卡尔德和阿尔忒弥斯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在事态完全清晰之前，我还不能向你透露。你可以把拉甘告诉你的都当做事实，但以后……可能还会有转机。”梅根好像又陷入了恍惚，刀刃贴在萝卜上方好一会儿都没有切下去。我试着碰了碰她的手肘，她才眨眨眼，继续说道：“希恩，琼恩叔叔在离开地球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起过，我对能力的使用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有。他还说他很担心你。”我实话实说。
“我让他也担心了啊。”梅根叹了口气。“希恩，你知道吗，当我在致远族的飞船上入侵了海少侠的头脑，那些所有的回忆把我裹挟，我看到我们并肩作战的回忆，也看到他与我们敌对的回忆。那之后……我开始理解康纳和琼恩叔叔对我的劝解，滥用我的精神能力……的确会……”
梅根说不下去了，我不知道当时她看到了什么，但我知道，她一定受到了我无法想象的冲击。五年前的我就不擅长安慰人，在这方面，我直到如今都没什么长进，何况卡尔德和阿尔忒弥斯的事还让我心烦意乱，我没法静下心来给梅根提出任何建议。
等到梅根肩头不再发抖，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说：“那对我讲讲小队里的其他人，好吗？我错过太多事了，新成员的名字我都不知道呢。”
“我这就把他们介绍给你。”梅根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她话音一落，几个人影就被投射到了我的脑海里。“目前队伍里对你来说是新成员的就是他们九个了。”
“那个橘红色头发的是蝙蝠少女吧？她的制服一看就是蝙蝠侠那一派的。”我从排在第一个的那个人开始辨认。
“没错，她旁边的是罗宾，嗯……第三代罗宾。”梅根迟疑了一下，似乎是不确定要不要深入解释。
“琼恩和我说过罗宾的事。”我小心地表示。“很抱歉你们失去了一名同伴。”
梅根微微颔首，继续往下介绍：“那个黑皮肤的女孩是黄蜂女，她叫凯伦比彻，是我在快乐港上中学时的同学，她可以像原子侠一样缩小自己的体型，还可以和真正的黄蜂一样飞行、使用蜂刺。”
“她旁边的人是守卫吗？我记得红色龙卷风给我们上课时提到过他。”我认出了一个大块头身上的制服。
“准确说，这个守卫也是新一任，他叫迈尔邓肯，和凯伦一样是我们的老同学，以前他负责帮我们调度和联络，昨晚刚刚穿上那套盔甲，接任守卫的身份。”
“所以说，他只是个普通人啰？”
“很强壮的普通人。”梅根补充着，让那些被介绍过的人影淡化下去，留下剩下的五个。“这位是神奇少女凯西桑德马克，她就不一样了，她和神奇女侠一样，有着真正的神的血统。”
“琼恩和我提起过她，但我是今天才知道她的名字。”我暂停手中的活计，专心地看了看那个即使作为虚拟形象，也满面阳光的金发女孩。“感觉是个很开朗的人……”
“如果你们认识的话，你肯定会喜欢她的。”梅根微微笑了笑。“那边的是脉冲和蓝甲虫……”
“夜翼和我说过脉冲，拉甘也和我说过蓝甲虫和野兽小子。”我把这两个名字和一个戴防风护目镜的男孩，以及一个穿着蓝黑色盔甲的身影对应起来。“排除拉甘，再排除脉冲和蓝甲虫……难不成最后那个长着绿毛的是野兽小子？加菲尔德怎么变得那么像……猴子？”
“你还记得加菲尔德以前的样子？”梅根从萝卜上收回目光，讶异地转头看向我。
“呃，差点忘记告诉你……我把比亚利亚任务之后的记忆都想起来了。”这么说着，我总觉得有点对不起火星猎人，毕竟是我拜托他帮我给记忆库上锁的，现在却擅自把锁打破了。
“我记得琼恩叔叔是为了不让你受漂移女的记忆影响才让你想不起它们的，就这么想起来真的没关系吗？”梅根担忧地问。
“应该没关系，不保准哪天我又会像今天见到拉甘这样再见到其他当年认识过的人，总有一天我会打开记忆库的。而且我感觉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以前强多了，即使再陷入漂移女的回忆，我也能冷静看待它们。”
我对这一点还挺乐观的，但我和梅根还是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就算我们不想提她，漂移女这个名字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了我们的谈话中。
“和我说说漂移女吧。”我主动提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在小队里表现得怎么样？”
梅根把切好的姜丝和萝卜块挪到菜板一端，转身靠住厨台，微微歪着头回忆。
“她是个完全与你相像的人，如果不是见到了你，我不会怀疑她的身份。在这五年里，她越来越对能力运用自如，也因此而越来越强大，这个过程表现得就像你在循序渐进地学习。日常生活中，她甚至会和你一样与康纳用微小的声音偷偷交流。如果真的要说她与你有什么不同，我觉得她好像一直都在……不知生着什么的气。”
梅根纠结了一下，像是不确定该如何形容。“是那种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来，用精神感知也十分淡薄的愤怒。虽然微弱，但从未消失过。”
“原来你知道我和康纳小声聊天的事啊。”我有点心虚地抿起嘴，毕竟那时候康纳和梅根还在交往。
“是的，我注意到过，我还因为你和康纳之间的联系而妒忌过。”
“我……和康纳的联系？”
梅根叹了口气，抬起眼皮，略有些哀伤地望向我的双眼：“你们都拥有——都曾拥有氪星人的血统，都有过类似的身份认知上的烦恼，这让我感觉，你们两个分享着一个独有的……属于氪星人的世界。”
“那是我的疏忽，对不起，如果你早点对我说，我就不会跟你的男朋友那么聊天了……”
想到这儿，我忽然想起家里除了我和梅根以外还有一个她的现男友。“对了，梅根，拉甘还在生我的气吗？”
“拉甘？他没有在生气。”梅根一愣，向沙发那边看了一眼，疑惑地问：“你是在怕他吗？”
如果说在此之前我还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紧张，那梅根的话把我点醒了——
“对，我就是害怕。”我把盆往前一推，开始打鸡蛋，难得地把蛋液搅得老高，以表达自己的焦躁。“你、夜翼、拉甘，全都叫我害怕。与你们的重新接触让我开始怀念小队了，但你们一个个都变化那么大，让我又觉得自己与你们的距离拉远了。拉甘明显对我很有意见，他是不是因为我躲在这里任由漂移女代替我而讨厌我了？如果我还有机会回到小队，小队里的其他人是不是也不会喜欢我这么一个懦弱的人？”
“不是那样的——我来帮你。”梅根明确地摇了摇头，回身帮我切橙子。“之前，你的记忆库有一部分被封存了，我们为了不刺激到你，才对你隐瞒了很多事。但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地面对你，把你和其他队员同等看待。至于拉甘，他的确容易冲动，刚刚他发火吓到你了吧？我替他道歉。但相信我，他没有讨厌你，其他人也不会因为你这五年选择了这里的生活而讨厌你……这只盘子我可以用吗？”
“啊，那是我的吐司。”我看到盘子里已经冷掉的面包片，才想起因早上的骚乱而被我遗忘的早餐。“对了，梅根，你吃过早餐了吗？”
“我在外面的咖啡馆吃了东西，抱歉没有告诉你。”梅根说着把吐司放回到多士炉里。“这里交给我吧，我来给你们准备早餐。”
“我来吧，我本来就打算再热一热的……那个，拉甘他吃吐司吗？”我又从面包袋里取出几片，不确定地问。
“别担心，他没有忌口，我们在陆地上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梅根从橱柜里又取出一只盘子供我放吐司。
梅根自然地接手了我做馅料的工作，我得以专心弄早餐，吐司很快就热好了，我把新烤的那两片放到梅根新拿的盘子里，跟我的那一盘一起端到客厅那边去。
拉甘虽然打开了电视，但他的注意力不在屏幕上，我一走近，他就坐直了望过来，我避开他投来的视线，坐到沙发一角，把他那只盘子放到茶几上，推到他面前，讪讪地说：“要吃吐司吗。”
“要。”拉甘接过盘子，咧嘴一笑。“谢了，伙计。”
——总觉得有种违和的既视感。
我埋首啃自己的吐司，努力回忆那种违和感来自哪儿。
“嘿，辛？”
拉甘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我抬起头，发现他挪到了我身边，我差点撞上他近在咫尺的眉毛。
“怎……么了？”我咽下嘴里的食物，尽可能不让自己的嗓音发颤。
“刚刚我大吼大叫的，真是抱歉，希望你别介意。”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只不过提到海少侠，我就平静不下来。其实，我能理解你听到这个消息的心情。我第一次听说海少侠叛变时，闹得比你凶多了。”
——我也没闹啊。
我郁闷地想着，继续盯着他的眉毛看。我不想与人对视的时候，一般都会看着对方的鼻子，但拉甘的眉毛实在是太抢眼了。
“我不介意，已经不介意了，倒不如说，我还希望你别介意我这些年窝在这里。”
“有关这个，我真的不能说自己不介意。”拉甘上挑的眉毛微微下垂，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但他很快又让自己的神情快活起来，转变了话题：“希恩，能不能……啊不，辛，这儿有喝的吗？”
“不喜欢辛这个发音的话就像以前那样叫我希恩吧。要不然听上去总觉得好累。”我终于松了一口气，起身来到冰箱前，打开冷藏柜的门。“现在可以直接喝的有橙汁和大麦茶，还是说只要水？”
“呃，水吧。”拉甘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才再次响起来。
我倒了一杯凉开水，顺便取出一罐橙汁，一起放到茶几上：“帮我开一下，谢谢。”
拉甘轻松启开饮料罐的拉环，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缓解气氛的微笑：“亏你还当过半年的超级英雄，居然连易拉罐都不会开？”
“……这不是闲置了五年嘛。”我不甘心地咕哝。“而且开易拉罐可是技术活！”
“无论怎么看，你果然和现在队里那个……呃，漂移少女不是同一个人嘛。”拉甘仰脖喝水之余抬眼看了看我，见我没加以反对才继续说下去。“每次有人把她的名字叫成‘希恩’，她总会义正言辞地纠正。”
“这么不近人情的吗。”我不禁咂了咂嘴。“我曾经以为自己成人后至少会是个好人呢。”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拉甘犹豫了一下。
又沉默了几秒，他才开口说道：“今天之前……我也没觉得她是坏人。虽然我没跟超人打过几次照面，但在我看来，她与超人不相上下，无论是在力量与速度方面还是将各种能力运用自如的方面。我与她出过共同任务，总是觉得‘为什么希恩这么厉害还没被正义联盟提名选拔’。与她比起来，我只觉得你太……软弱了。”
他停顿下来，烦躁地揉了揉额头，又改口道：“也不是软弱，就是……‘软’，没有贬低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简直像冬眠的鲶鱼一样无害。”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嗯，像蚯蚓一样？”拉甘换了一个说法。
“……谁被形容成虫子都不会开心。”
“那，小猫？”
“这个无害法我倒可以接受。”虽然被说得毫无威胁还是很让人郁闷，但至少这次的比喻终于正常点了。
“不过说实话，我一直觉得猫是种挺凶的动物。”拉甘往后一靠倒在沙发上。“为什么很多人都觉得它们可爱呢？”
“你确定它们不是因为喜欢吃鱼才凶你的？”还挺喜欢猫的我下意识地又怼回去了，就像当年在托尼欧餐厅门外听他提起人工呼吸时一样。
“这不好笑。”拉甘板起了脸。
“——看来你们已经和好了？”梅根从厨房那边走过来，稳住了好不容易开始和缓的气氛。“汤已经炖上了，派也只等派皮冷却了，辛，你来看着点锅子，好吗？我要送拉甘回去，然后把这边的情况报告给夜翼。”
——和好？我们也没决裂啊。
我心里想着要吐槽，开口发出的却是另一句感慨：“你动作好快啊。”
“那是当然，有天使鱼的‘火星魔力双手’在，什么菜都是小菜一碟。”拉甘说着把梅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揽住她的肩膀调笑道。
——噫，什么鬼，堪比沃利的那句“绿脸蛋”。梅根吸引的人说情话的技能都点得这么歪的吗？
梅根不好意思地推了推拉甘搭在她肩上的手臂，让他松开她。“好了，拉甘，这是在别人家里，收敛点。”
“我在看电视，你们随意。”我立马扭开头，多此一举地说。
“希恩又不是外人，她可是真正的希恩啊。”拉甘从盘子里捞起最后一块吐司放进嘴里，边嚼边呜哝。“以后我还可以来拜访吗？”
“如果要来，最好还是和我一起，如果不进行隐藏和伪装，你走在街上未免有点太显眼了。”梅根有点为难地抚弄了一下他的触须。“别赶着凌晨或者半夜过来，会打扰到辛的。”
拉甘满口答应，但看他眯眼笑着的样子，我总觉得他不会完全听梅根的话。
在拉甘“改天见”和梅根“别忘了看着锅”的告别中，房门被打开又关上了，我听着他们下楼的脚步声逐渐消失，任自己沿着沙发背往下滑，像滩史莱姆似的瘫在沙发上。
已经到了平时锻炼的时间，但一早的混乱让我已经没有锻炼的力气了。稍作平静后，我的头脑慢慢恢复了清明，我闭上眼睛，把那些被我从上了锁的记忆库里想起来的记忆再仔细地回味一遍。回忆到拜访亚特兰蒂斯的那段经历时，我想起那种面对拉甘的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为什么印象中那么乖的一个小孩长大后会变得那么像鲨克王！
——不过虽说也并不怎么乖就是了。
回忆重播到与神奇队长一起度过万圣夜的那个晚上时，梅根回来了。我把视线落在那扇这两天开合次数格外多的门上，问道：“再确认一遍，除了目前来过的人以外，真的不会再有人来这处住宅了吧？”
“不会了，康纳和拉甘都没有把琼恩叔叔的住址说出去过。”梅根保证。
“那……就好。”我从沙发上滑到地上，怠惰地扶着茶几站起来。“既然你对康纳说了不要再来，可不可以对拉甘也说不要再来啊？我好不擅长应对现在的他啊。”
“我之所以告诉康纳不要来，是因为他还没发现你的存在。但拉甘已经见过你了，即使来这里也没什么，夜翼也同意他可以与你相互联系了。”一边说着，梅根一边收拾起茶几上的盘子。她把需要洗的餐具放到水池里，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
“我们从来没有意识到你被替换了，即使觉得你性格有所变化、行为有所异常，也没往换了个人这个方面去想。但拉甘在加入小队不久后，说出过‘我认识的希恩不是这样的’这种话。虽然你们只相处过寥寥几天，但你在亚特兰蒂斯对他显露出过只属于你的真实的一面吧？既然那时候你能做到，现在应该也可以和他重新成为朋友。他一定一直在期待，能够见到他记忆中那个‘真正的希恩’。”
“我会努力试试看，但这种重逢方式未免太尴尬了，我需要时间缓一缓。”
我应允下来，心中抱有最后一丝庆幸——还好是拉甘，就算他再怎么改变，也没有真正的鲨克王那么难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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