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室友
对彼此问出了一模一样的话语的我和梅根呆站在门口面面相觑，一系列可能被质问的问题和可能面临的危险在我脑海里划过。与詹美不同，梅根可是几乎每天都会和漂移女在小队里见面的人，不可能糊弄得过去。
最先打破沉寂的是一阵手机铃声，听上去像是我还在上小学时家里固话的铃声，这个声音和我大脑中的混沌杂糅在一起，竟让我有了种时间和空间都在错乱的错觉。梅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只翻盖手机，挂断了来电，这些动作仿佛让她把涣散得破碎不堪的注意力黏了回去，她总算直视着我问出了一句：“这话应该由我问你，辛，因为这里是我叔叔的公寓。”
还没等我能够做出任何解释或任何应对措施，门又被敲响了。我习惯性地想问“谁”，但外面的人在我出声之前先开口了：“梅根，我们得谈谈。”
又是一个很熟悉的声音，我花了几秒钟想起来，是超级小子。
——今天晚上小队成员是说好了要来火星猎人家开派对还是怎么的！
我一只手抓住梅根的肩膀，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脑袋，在脑海中不断强调一个想法：“别让他知道我在这儿！”
梅根却好像又走神了，我重复了好几遍，她才恍恍惚惚地点了头，我没时间深究她到底怎么了，尽可能小声地以最快的速度钻进主卧，打开窗户翻出去，沿着消防梯一路向下跑到了楼后的空地上。
——暂且算是避开再增加一个目击者了。不过接下来怎么办呢。话说现在明明是我住在这里，为什么我非得逃出来啊。
我越想越觉得窝囊，想联系夜翼问问他对策，却发现手机和通讯器全都被我落在卧室里了。干站在楼下也不是办法，我想起之前凯文迈尔斯跟我打电话时随便的态度，觉得我也可以对他随便一点，于是我绕到消防梯另一侧，用力敲了敲他的卧室窗户。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和东西掉落在地的噪音，我退后一步，看着屋里的灯亮起来，窗子的百叶窗被拉上去，凯文的脸出现在了我眼前。他一手握着卷成一根的海报，一手举着百叶窗，恶狠狠地低吼：“什么人！”
“是我，詹美琼斯，帮我个忙，行不？”我确信他不会立刻打开窗子用纸卷抽过来，才跨回窗前，趴在窗台上说。“开个窗，让我进去一下。”
“怎么，你要夜袭我？也不自己配把钥匙。”凯文嘟嘟囔囔地拧开了窗户，我反怼了一句“才没那心思”，抓着消防梯的楼梯阶借力，抬脚跨上窗台，钻进了他乱成一团的房间。一进屋，我就知道刚才屋里的噪音是什么东西弄出来的了——这个房间里除了床、衣柜、以及遍布房间里除了衣柜里以外各个角落的衣服，还摞着一沓沓的书本和资料袋，我一从窗台上跳下来，就又弄塌了一沓。
“……”
“……对不起。”我把还穿着拖鞋的脚从书堆里抽出来，诚心实意地道歉。“打扰你了，但是，我叔叔刚才回家了，还带来一个我以前认识、但现在不想见的朋友，所以能不能让我在你这儿避一会儿？”
他抱着手里的海报卷想了几秒钟，问：“是不是那个穿黑t恤，蓝裤子，挺帅的男孩？”
“你看到了？”我一愣。
凯文偏偏头，带我来到客厅，让我看看他摆在窗子正前方的书桌。
“我在这儿能看到所有进咱们公寓的人，那孩子是个生面孔，我就多看了几眼。”
“啊……那能不能帮我注意一下他什么时候出来？我就不到那边去了，他耳朵挺灵，眼睛也挺尖的……我帮你收拾房间！”一听说窗口可以直望见大门口，我就觉得有超级小子会顺着窗户看到我的风险。
凯文一口答应，说是反正他还没打算睡觉，也准没心思自己收拾。他坐回桌边抄写资料，我则回到他的房间，对付他那些乱糟糟的书本。
“诶，詹美。”不一会儿，他开口叫道。
“怎么了？那个人走了吗？”我头也不抬地给一沓资料袋按日期排序。
“那个男孩是你前男友吗？”
这个偏离真相十万八千里的八卦猜测让我差点把一个资料袋的扣子扯断，连忙按照实情编出一个大概能讲得通的说法：“不是啊！他是……我堂姐的男朋友！现在我跟我堂姐关系变差了，所以见到他会很尴尬！”
“这样啊。我看你的反应还以为是来了个多苦大仇深的人呢。”
“别提他了。”我怕说露馅，暗搓搓地改变话题。“你听说过致远族的事了吧？”
果不其然，这个问题勾起了凯文的兴趣，他干脆丢下笔转过身，语无伦次地说：“我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见到这种……真的来外交的外星人！我们地球终于要与宇宙接轨了吗！”
“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哪儿不对劲。重点不是致远族有没有按照正规渠道来地球建交，而是与他们外交就意味着与宇宙接轨——这明明和g戈登在火箭发射发布会上表达出来的态度相反啊，那他为什么还这么欢迎他们……”我摞好一摞资料，食指朝着他画了个圈。“还有，别忘了面对着窗户。”
凯文撇撇嘴，乖乖地转了回去，嘴里的话还不停：“还真是这个理，说不定g戈登跟致远族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不过，如果有一天他们冒出了坏心眼，把他们驱逐出境就是了。目前为止致远族的到来对咱们人类还挺有好处的，才不几天就把正义联盟的内幕抖露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用完就丢？就像g戈登正引导民众对待正义联盟的那样？”我不由自主地态度尖锐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知道，正义联盟为我们做了很多，但一想到他们在监视我们，我就……”
“你管瞭望塔那种程度的存在叫监视？”我把一件皱皱巴巴的t恤从脚底抽出来扔到床上，抱起胳膊没好气地质问他：“那谷歌地球是不是也在监视我们？超市和银行的监控录像岂不是都算侵犯人权了？而且如果不能关注全球信息，他们怎么知道需要到哪里做什么？如果你们连这种程度的观测都忍受不了，那你们是怎么容许棱镜——”
“停下！闭嘴！”凯文丢下笔，投降般举起双手大叫道。“我们刚刚交上朋友时不是达成了共识了吗？不聊政治！求你别提！”
——确实，鉴于我们生长于不同的国家，容易因为文化差异起冲突，所以之前我们有约好过，把跟国家政治沾边的都设为话题禁区。
“好，抱歉……但是你先说起有争议的话题的。”
“好，我的错。但是你先提起致远族的。”
互相道了一次歉、甩了一次锅，我们默契地安静了下来，投身于自己本来的活计，平息各自的情绪。等到我收拾好卧室右侧那面墙下的所有书，并把需要洗的衣服都投进脏衣篓，凯文伸了个懒腰，告诉我：“那个男孩在二十分钟前走了。”
“那你不早说。”我抱怨着把脏衣篓搬到了他的桌旁。“那我回去了，今晚谢谢你了。”
“不客气，也谢谢你帮我收拾屋子，虽然没收拾完。”凯文耸耸肩，起身来到大门口，把我送了出去，临关门前。他又探出头补充了一句：“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你下巴上有牙膏印子。”
“……那你不早说！”
碍于夜色已深，我不能吼他，只能恶狠狠地咬牙咕哝，威胁地对着空气挥了一拳。
我一边用手摩擦下巴，一边走上楼梯，思索着回去后最先要做的就是把今天的状况报告夜翼。
当我走到307门口，还没敲门，梅根就把门打开了，她像是刚刚受了什么打击，眉眼低垂，整个人看上去很低落。
“我想休息了，辛。”她委婉地表示着抗拒。“已经很晚了，你也该回家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说着伸手抵住门框以防止她突然关门，她不解地望向我的眼睛，我注视那双久违的眼眸几秒钟，认定了没法再糊弄过去，只能直白地说道：“我住这儿，梅根，这儿就是我家。”
“什么？……”
我闪身进屋，迷惑中的梅根没有拦住我。
“我要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但不是很容易令人信服的事，你可能会觉得我在编故事，但亲历的经历不会骗人，所以，我希望你能直接读取我的记忆——”
“不！”梅根忽地把我打断了，她脸上浮现出货真价实的恐惧，就像之前……之前什么时候来着？我想不起来，只隐约觉得之前似乎曾见过她类似的神情。
“呃……不想的话，那我就直接说好了。”我抛下莫名其妙的感觉，忽然有些好奇，当火星猎人把我的事告知夜翼的时候，是怎么讲明白的。“不过在那之前，先让我打个电话。”
梅根点了头，我立即钻进卧室，找到通讯器。我们在餐桌两边坐下来，梅根一头雾水地看着我拨打给夜翼。大概等候了四秒钟，夜翼把通讯掐断，我长吁一口气，放下通讯器，朝梅根摊开手。
“算了，电话等一会儿再打，我先试试看给你解释。”
“你说？”
“要想解释我为什么在这里，就要先解释另一个问题——你认为我是谁？”
“你是谁？”梅根看上去越来越迷惑了。辛……你怎么了？”
“你认为我是辛张，漂移少女，对吧？你知道我作为漂移少女时，我的超人能力是哪里来的吗？”我尽量循序渐进地解释。
“你说……是一个女人在一天晚上闯进你家攻击了你，然后你就拥有了力量。”还好，梅根开始跟着我的思路走了。
“没错。事实上，我现在已经搞明白了，那个女人是来自平行宇宙的另一个‘辛张’。她在那个宇宙，名叫漂移女。就是这个‘漂移女’，来到了我们的这个世界，给了我超人的力量。但是，在五年前，我们在圣普里斯卡岛上挫败光明会的阴谋时，漂移女再度现身了。”
“真的吗？为什么你现在才说？”梅根用力摇摇头，皱着眉表示疑问。
“如果你不相信，随时可以读取我的想法。”我再次发出了让她证实的邀请。“接下来，我必须告诉你，漂移女在圣普里斯卡岛上从我身上取走了超人力量，并对我下了杀手。”
“怎么会！……”梅根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惊恐。“这五年你明明还一直在使用超人力量啊！而且那次的任务明明很顺利，直到回正义山，你都没有说过自己遇到过那个女人，也没说遇到过什么棘手的敌人！”
“那是因为，与你们一起回正义山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而是‘漂移女’。”我谨慎地把这个最重要的事实讲述了出来。“自从那次圣普里斯卡岛的任务过后，小队里的漂移少女——也是辛张——就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掉了。我因为蝙蝠侠的制服、超人的氪星医疗科技、以及火星猎人的及时搜救而侥幸活了下来。而且自那之后不久，我就寄住到你叔叔家里，以一个假身份一直生活到现在。”
听着我一口气抛出的信息，梅根不能置信地睁大眼睛，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近乎要我承认刚才是在开玩笑。“你在说什么啊，辛？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我不明白……”
——突然听到这种奇怪的事，肯定会是这个反应吧。
“我可以以你叔叔的名誉发誓，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我为难地挠挠头，握起她一只手，引导她按住我的前额。“所以说，你愿意读读看吗？如果你直接读出来，就会相信了吧。”
梅根很明显地犹豫了，她下意识地把手往后一缩，又试探着伸过来。当她微凉的指尖碰到我的皮肤时，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吓得我们都一激灵。
“是夜翼。”我松了一口气，接起通讯。
“辛，梅根有去你那儿吗？”
一上来，他就说准了我这边的情况。
“谢天谢地，我就是想说这事。”我看了看一旁的梅根。“我们已经见面了，我觉得没法隐瞒，所以向她坦白了。”
“因为正义山被毁，我们换了新的暂居地，梅根说她会一个人去找个住的地方，所以我就在想她指的是不是琼恩的家。”夜翼顿了顿，叹息一声：“让我和她讲几句吧。”
我求之不得，立刻把通讯器递给了梅根。我听不见夜翼对她说了什么，但我可以看到梅根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无措到后来的凝重。她时不时地问几个类似于“什么人”、“为什么”、“什么时候”之类的问题，最后，她说了一声“我明白了，我会转告她”，便挂断了通讯，将通讯器递还到我手里。
“夜翼怎么说？”我好奇地问。
“如果我回到小队暂居地，反而会很奇怪，他希望在小队落成新基地之前，我们能够住在一起。”她双手交握，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那，很高兴能见到你，辛……我是说，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说着说着，梅根的笑容消融了，十指也收拢得更紧，她缓缓低下头，咬住下唇半晌，再次开口时却是啜泣了起来：“我这个精神能力者是怎么当的啊……一边以自己的能力为豪，一边又连自己的朋友换了人都意识不到……辛，我本该能认出来的，真的很对不起……”
梅根的反应让我迟来地意识到，我做出的逃避漂移女的决定不止会影响我的人生，一旦这个秘密被揭穿，还会不可避免地影响到我所认识的那些人。
“即使认不出来也没什么，我在看到正义山监控录像里的漂移女时都会怀疑那就是我本人……对我下手的人是漂移女，隐瞒事实以至于伤害到你的人是我，所以，梅根，请别对我道歉。”
我总觉得今晚的梅根格外脆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站在我自己的角度安慰她，并试图用出我最拿手的方法——无厘头地转移话题，来让她别再把我和漂移女的事往深了想。
“我错失了上大学的机会，还不知道有室友是什么感觉呢，正好今天你来了，我可以体验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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