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隐患
当梅根在比亚利亚的沙漠里帮我们找回记忆时，整整半年的经历在一瞬间涌入脑海，当时的我准是满脑袋都想着搞明白自己的身份，才没有注意到有一段细节存在奇怪的问题。
与爸爸和妈妈确认了自己从来没有独自待在过山上后，我找了个借口搪塞他们，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让自己冷静地思考一下。
——好，整理一下思路。
刚刚在海上使用出热视线时，我凭空看到了一幅战斗的画面，这场战斗好像发生在长城上空，而这幅画面让我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个我明明从没有经历过、却能明确回忆起的场景。那个场景破碎不堪，我只能清楚地想起几个片段。
——像是发生在山上的树林里，我好像背着大大的旅行包，还握着登山杖。
——有人来到了我面前，看着像火星猎人。虽然他与我认识的火星猎人长相并不完全一样，但他露出了与我认识的火星猎人同样使我安心的微笑。他向坐在地上的我伸出一只手，把我从一棵树下拉起来。
——我好像给了他什么。是从包里翻出来的……一袋奥利奥饼干？
——等等，奥利奥饼干是什么鬼？
我错愕地眨眨眼，把神智从这些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回忆片段中抽出，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到过火星猎人担任代言人的饼干广告。
虽然可以自我安慰说是我自己把广告内容和战斗经历记混到一起了，但那些回忆片段太过真实，我不由自主地感到不安。我翻身下床，从制服口袋里掏出通讯器联系上卡尔德，问他什么时候火星猎人才能轮到来正义山值班，但他告诉我，火星猎人忙于任务，可能最近都不会被排上班。
“发生什么了，希恩？”卡尔德不乏担忧地在通讯器对面问。“你听上去……很焦虑。”
“那个……我可能说不明白。”我用空着的那只手按住眉心，努力组织语言。“我的回忆里出现了一些……我自己原本没印象的事。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有人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我洗过脑？我会不会……也是内奸？”
“无论是否跟内奸有关，记忆出现问题都是件危险的事。”卡尔德不假思索地说。“我会去联系联盟的人，不要担心，我们会找到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嗯……麻烦你了。”我揉着额头讪讪地说道。
“保持通讯畅通。”
留下这么一句嘱咐后，卡尔德就挂断了。我换回在家穿的家居服，把通讯器揣到上衣的口袋里，提防随时有来电。
再次接到通讯是在第二天，我被卡尔德紧急召唤到正义山，而直到我走出泽塔通道，被等在通道前的蝙蝠侠的一身黑晃得一哆嗦，才发现他和火星猎人都在。除了他们以外，大厅里还有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系着红色领结、还蓄着八字胡的男人。
“你们好！”
这阵仗吓得我连忙挺直脊背立定站好。
蝙蝠侠微微颔首，我就把这当做他在打招呼了。他上前一步，说道：“我们从海少侠那儿得知了你的情况，火星猎人和扎塔拉会帮你处理的。”
“谢谢……”
我偷偷打量西服男一通，想起他也是正义联盟的成员。之前我没能参与协助命运博士的任务，所以红色龙卷风在闲暇时间给我科普了与联盟相关的那些魔法师的事，那些魔法师中包括命运博士，也包括这个名叫扎塔拉的男人。
“来吧，希恩，我们去找个安静的地方。”
火星猎人将手搭上我的肩膀，带我来到了一间会议室里。他并没有动会议桌和桌旁的椅子，而是让我坐到门口茶几旁的扶手沙发上，他自己则和扎塔拉一起在我对面的长沙发上落座，耐心地解释道：“我需要读取你突然冒出来的那些记忆。不过，与上次不同，我不会在记忆里做一个旁观者。这次，我们会一起附在你在记忆里扮演的那个人身上，一起体验这个人经历的事。为了方便我掌握主动权，注意观察细节，扎塔拉会协助我对你进行催眠，让你尽可能减弱自己的主观意识，完全将自己代入角色——可以接受吗？”
“嗯，没问题。”我吞了一口口水，寻求庇护般向火星猎人探过身子。
火星猎人像之前那样覆住我的手，我随着他闭上眼睛，之后感到像是挨了当头一棒，所有的思考能力都当机下线，我毫无意识地沉入了一片黑暗。
……
好冷。
这是我睁开眼睛后，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眼前是落叶飘零的树林，我靠着鼓鼓囊囊的背包坐在地上，握着登山杖的手已经冻僵得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还抓着东西。
——我是谁？这是哪儿？我为什么在这儿？
脑海中隐约冒出三个问题，下一秒，答案就自觉浮现了出来。
——我是张辛。这儿是圣胡安山。我参加了学校寒假的国外拓展项目，结果在游览景区时走丢了。
为了不让自己走失到更陌生的树林深处，我并没有离开脚下这条并不怎么明显的登山道，而是原地等候救援。
——不过真的会有人注意到我不见了吗？
一股惊惶与随之而来的悲伤袭上心头。
——虽然妈妈提议让我参加这项拓展项目时，就是用“可以在毕业前增进同学友谊”这个理由说服我的，但自从旅途开始，就没有人主动和我说过哪怕一句话。就连尹雪也和其他人聊得很开心，一眼都没有看过我……
想到这儿，我不由得捏紧了背包带，无处宣泄的怒火让我本已疲惫不堪的身子又生出一股蛮劲，我一拳砸在身后的树干上，希望被树皮扎破皮肤所带来的疼痛能帮我冷静下来。
“——kid？whatareyoudoinghere？”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从头顶传来，吓得我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奇异的身影缓缓从天而降。
那是个有着孔雀蓝色皮肤的光头男子，他在寒风呼啸的山上只穿着蓝色的披风、短裤和靴子，裸露着上身、大腿和手臂，却没有一点冷的样子。
“什么玩意？！”我忍不住揉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来者顿了顿，再次发声时说出的是一口发音标准得好似新闻播报员的中文：“孩子，你在这儿做什么？”
“你是谁？！”听到他瞬间转变语言，我吓得又尖叫出声，想要跳起来逃跑，但我的腿已经坐僵了，一时动不了。
“不用担心，我不是坏人。”来者说着站定在我面前，他摊开双手蹲下来，似乎在证明自己没有武器。“我只是一名路过此地的正义联盟成员。”
——正义联盟。对哦。除了超级英雄以外还有谁会穿得这么怪。
我看着来者胸口那像是绑了两条安全带似的红色“x”形图案，想起自己之前在电视上看到过的这样一个人的名字：“martian……manhunter？”
我喃喃读出了那个单词，这个来自正义联盟的火星人点点头，向我伸出一只手，问：“你遇到麻烦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尽管这个表情跟他异于地球人的外貌一点都不搭，看上去甚至有点诡异，但他的语气和神情都十分温柔，让我不由自主地抓住他的手，任他把我搀起来。
等我向火星猎人解释完了自己的状况后，他微微阖眼，沉寂了半晌，低头说道：“山下的餐厅里有一队来自中国的学生，其中有一名成年人正在寻找不在的学生……你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知道山下怎么了？……张辛！……我叫张辛。”我下意识地反问，随后意识到超级英雄肯定有自己的办法搞清情况，连忙回过神来回答他的问题。
“心灵感应。”火星猎人微笑着指指自己的额头，他说着把背包从我背上摘下来。“你正是那名成年人在找的几个学生之一。我带你下去。”
我条件反射地抱住自己的背包，结结巴巴地打断了他：“既，既然老师在清点人员，那么他会发现我不见了然后联系救援人员的吧！不用麻烦你了！……你是正义联盟的超级英雄不是吗？不用让我这种人浪费你的时间了！”
火星猎人突出的眉骨像是向中间皱起，他摇摇头，径直弯下腰，一手扶住我的后背，一手抬起我的腿，轻轻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
“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绝不是浪费时间，拯救迷途的孩子就是我的职责之一。”他橙色的双眼直视我的眼睛，用低沉而柔和的嗓音说出了这样一句话，随后便拔地而起，浮到了空中。
我吓得抓住了他披风的领子，他向后仰了仰身子，让我倚靠在他胸前。
火星猎人掠过树林上空，我愣愣地看着身下的枝桠被黄昏的日光映出张牙舞爪的影子，它们逐渐远去，隐入黑暗，让我甚至忘了自己诡异的境遇。
如果在今天之前，有人告诉我，我会仅仅因为迷路就被一名超级英雄所救，我肯定觉得自己会紧张内疚到窒息吧？但此刻在火星猎人的臂弯里，我那些负面的情绪莫名地全都消失了，胸膛里涌动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仿佛就算让我明天就死在山上，我也不会觉得遗憾了……
心脏的跳动愈加猛烈，我捂住胸口，感觉两眼发黑，真的要无法呼吸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不对劲——我、火星猎人，全都不对劲……
……
“——希恩！”
这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的同时，我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茧里剥离了出来，暗下去了一瞬的视野重新亮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绿色的脸。
——火星猎人。
——没错，这是我认识的火星猎人。
他两手捧着我的脸，一字一顿地问：“能说出我是谁吗？能记得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吗？”
我眨眨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漂移少女的制服，我们浮在一片墨蓝色的空中，头顶是满天繁星，脚下是仿佛距我们很远的地球。
“火星猎人……你是火星猎人。”我抓紧他的手腕，大口喘着气说。“我是漂移少女，辛张……我们正在我的记忆里，读取那些来历不明的记忆片段……”
“很好，你已经脱离出来了。”火星猎人看上去松了口气，他松开我，带我缓缓下降。“我们仍然在你的记忆片段构筑的世界里，但你在代入角色时由于违和感而产生了本能的排斥，所以我们只能中断探索，把你从角色中拉出来，躲到这个没有人在的高空缓一缓。”
“所以，我扮演的究竟是谁？为什么她会认识我的初中同学？她所认识的那个……穿得很少的火星猎人又是谁？”我想起自己刚刚体验过的那段回忆，不禁急切地问道。
“比起解释给你听，还是带你亲眼去看比较好。”火星猎人抬手指向我们正下降的方向。“我把这段记忆定格在了这一秒，我们去找他们。”
火星猎人很准确地找到了北美大陆、落基山脉、圣胡安山、以及山林上方的“火星猎人”，和他抱在怀里的女孩。我降落到像雕塑一样定在空中的他们面前，却愕然发现，那个女孩有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庞。
——我初中时穿过的外套、我初中时常用的背包、我初中时锅盖一样的发型、我初中时尚未成熟的五官。
——这个女孩，就是初中时的我。
“这是怎么回事！”我难以置信地大叫起来。“我上高中之前明明从来没出过国！初三寒假时学校的确安排过这么一次活动，但我根本没报名啊！”
“别着急。”火星猎人跟了过来，他凑近女孩的脸仔细端详，若有所思地说：“她是你没错，但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你。救她的人也是火星猎人没错，但他并不是我。”
“什……什么意思？”我感觉自己有点转不过来弯。
“希恩，你知道平行宇宙吗？”火星猎人突然转过身，认真地问。
“我只在小说和电影里看到过这个概念……”
“能理解就好。”火星猎人说着从那两个人身边退开，先后指了指他们：“我想，这就是平行宇宙里的你和我相识的方式。这段突然出现在你脑海里的记忆，正是来自这个平行宇宙的你。”
“可我为什么会突然记得另一个我身上发生过的事？”我试探着去触碰那个平行宇宙里的自己的脸，困惑地追问。
“也许是之前遭受的某种攻击所留下的后遗症，也有可能是我们的宇宙与那个平行宇宙之间的联系突然加强了……总之，可能性有很多。不过我们可以确认的是，这段记忆目前并没有危害，也就是说——”
火星猎人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把手搭在了我肩膀上。当他碰到我时，我们宛若突然从深水中浮出，离开记忆世界，瞬间回到了正义山的会议室里。
“还顺利吧？”正在放下一根指挥棒的扎塔拉问道。
“最好不要让希恩一下子进行太久的角色代入，今天就到这里吧，扎塔拉，谢谢你能来帮忙。”火星猎人向他致谢后，又看向了我：“你不是内奸，放心吧。如果你想探索其余的来自平行宇宙的记忆片段，或者如果它们对你造成了困扰，也可以来找我帮忙。”
——帮助需要帮助的人绝不是浪费时间，拯救迷途的孩子就是我的职责之一。
平行宇宙的火星猎人说过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我总觉得，如果我的宇宙的火星猎人说出这话，也不会不对劲。
——看来就算是不同的宇宙，同一个人也会是相同的样子啊。
我这样想着，向火星猎人和扎塔拉道谢、告辞了。但在我得到蝙蝠侠的回家许可，把自己泽塔传送回波士顿时，心头却还是萦绕着不好的预感，仿佛这些记忆并不像火星猎人说的那样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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