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首都之旅
“不纯的”。
这个词语的冰冷色彩让我不由得抖了一下，这个瞬间，我想起鲨克王对罗纳的敌意，想起野营时卡尔德说的话……
“亚特兰蒂斯有一些因外形不同而产生的偏见——”
有人在我们身后说出了几乎与那时候卡尔德说的一模一样的话，我一激灵，连忙回头，看到了水怪男孩和鲸鱼人。
“——但是在此之外，亚特兰蒂斯还是很棒的，希望没扫了你的兴。”水怪男孩把下半句说完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转向了卡尔德：“卡尔德阿姆，能不能把她借我们一下？”
“呃，抱歉，我今天是打算带我的朋友们游览波塞冬尼斯的。”卡尔德看看我又看看他们，对于这个突发状况感到很意外。
“那就换我们带她游览！我也是在波塞冬尼斯待了有一段时间的人了——”
“我们不是也还有事要做吗？前几天跟希娃说好要去帮忙练习她一直搞不懂的那段咒语来着？”鲸鱼人困惑地打断了水怪男孩。
“拜托，布拉伯，这位可是个土生土长的陆地人，希娃会后悔今天没来这儿的！”水怪男孩夸张地挥了挥手臂。“你先去找她吧！我问完我们积攒的那些问题后就去跟你们汇合！”
鲸鱼人——布拉伯动了动双鳍，看上去就像是人类在摊手。
“好吧，你可得问明白了。”他这么说了后，也一摆他巨大的尾巴，离开了。
“我还没答应呢。”面对水怪男孩期待的目光，卡尔德叹了口气，转头问我：“你怎么想？”
我实在不想放弃这个跟卡尔德一起游览海底的机会，但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我……怎么都行。”
卡尔德思索半晌，向水怪男孩点了点头：“那么拜托你了。正午带她去托尼欧餐厅找我们就好，那儿最适合陆地客人。而且我可不想让我的朋友第一次来亚特兰蒂斯就焦头烂额，可别问一大堆问题让她难堪啊。”
“遵命！”水怪男孩又夸张地敬了个礼，带我游离了卡尔德他们。我不舍地望着那三个我熟识的身影远去，直到他们被建筑物遮蔽住，我才真正把注意力放到水怪男孩身上，心中暗暗担忧他接下来准备做什么。要知道，我超级不擅长与刚认识不久的人相处，对小孩子和男孩子更是应付不来，而他两样都占了。
“除了漂移少女以外，你有没有更好念的名字？”水怪男孩突然问道。
第一句交流居然是这个，这让我不禁怀疑亚特兰蒂斯语中“漂移少女”发音是不是很复杂。我想了想，决定把小队里的名字告诉他，毕竟亚特兰蒂斯太远离大多数人的日常生活了，让这里的人知道名字应该也没什么：“你可以叫我辛，平时卡尔德他们就这么叫我。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卡尔德介绍你们时我没能跟上他的语速。”
水怪男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抱起胳膊露出揶揄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想说陆地的少年英雄不过如此，但他最终只是自我介绍道：“我是拉甘。现在不是亚特兰蒂斯的旅游季，也不是什么上下班高峰期，所以我们去坐环城公车吧。”
“没问题。”我找不出反驳的理由，继续跟着他往我未知的方向游着。
“为什么你游泳不动腿？”拉甘看了我几眼，又突然问道。
“……因为我其实不怎么会游泳。”我尴尬地承认。“所以，实际上我一直是在用飞的。”
“陆地人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拉甘扬扬眉毛，摸着下巴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略有犹豫地说：“就比如说那个……火星少女，对吧？她有没有普通名字？”
这话题跳得太快，我花了几秒才明白他在问什么。
“她叫m''gannm''orzz。”我又用了几秒想起梅根的本名。“不过我们叫她梅根。这是她的地球名字……说起来，你挺在意她啊。卡尔德向你们介绍我们三个时你也光顾着和她说话。”
——该死，把脑内碎碎念说出来了。
所幸拉甘并不觉得不妥，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有可爱的女孩子在，谁会去招惹一脸不好说话的钢铁之子呢——啊，没有无视你的意思！”也许是看我神情古怪，他连忙摆摆手解释：“我只是觉得超级小子看上去太难以接近啦，而且，呃，你也不是不可爱，只是梅根——火星少女，我是说——她的肤色和我的有点像不是吗？明明都是绿皮肤，她却那么漂亮，真是厉害。”
——这倒是个理由。我郁闷地强迫自己接受这个说法，催促自己重新笑起来：“被你这样的小家伙说可不可爱什么的，感觉真没说服力。但人人都喜欢梅根这一点可是很明显呢。”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得不满。“超级小子，闪电小子，现在又多了个……呃，亚特兰蒂斯小子？”
“嘿，这名字听上去不错。”拉甘首先抓住了奇怪的重点，又眨眨眼，饶有兴致地凑过来问：“希恩，你嫉妒她？”
——孩子你说到点上了！
脑海里脱线的那一半思维让我顿觉茅塞顿开，想像综艺主持人一样大喊一声“bingo”，而理性的那一半强迫自己面不改色地耸耸肩，装作不在意地说：“也许吧。”
不过，理性还是关不上我思维的闸门，也许是因为郁结积压得太久，也许是因为有“翻译链接”在联结我们的思维，我控制不住地将这些向明明才认识不久的拉甘传达了过去。
“——毕竟，她的心灵能力非常厉害，意念移物也好用得要命，她不仅长得漂亮，又很能活跃气氛，还会烤饼干、做蛋糕……几乎没有同伴不喜欢她。反观我呢？从没对队伍做出过什么关键的贡献，经验不足，会拖后腿，懦弱又迟钝，自私又暴躁……跟她待在一起时我简直希望自己能消失算了。”
“嗨……别这么想。”拉甘好像没想到我会冒出这么一大堆怨言，他有些不知所措地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我自知失言，无奈地停了下来，捂住脸试图让自己冷静。
拉甘环顾四周，好一会儿才找到了展开，他拉上我游向一节车厢似的东西，努力开启一个新话题：“看，环城公车的站点就在那里！话说希恩，陆地上的公共交通是什么样的？”
我深呼吸几下，勉强打起精神，开始给他科普我乘坐过的所有交通工具，总算是把情绪调整了过来。一路上，我一边欣赏窗外的景色一边回答他轰炸过来的问题。
事实上卡尔德多虑了。我并不讨厌被提问，回答别人的问题能给我一种满足感，这让我觉得自己还是有用的。因此，我很快就接受了离开卡尔德他们这一憾事，并开始享受自己的旅程。
当公车行驶到像是人口密集区的市区时，上车的亚特兰蒂斯人越来越多。车厢里有些乘客好奇地打量我，我觉得有点窘迫，转身面向车窗。正当我沉浸于奇妙的市景时，拉甘摇了摇我的胳膊，轻声说：“希恩，听我说，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我觉得你完全没有那么不堪。至少，你人很好啊！卡尔德阿姆刚带你们过来时，我以为拥有超人之力的女孩会很不好相处，但现在看来不好相处的只有超级小子而已……而且，你也不是不漂亮——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有着正常审美的！”
“我觉得自己很丑陋……”
拉甘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看上去十分无奈。他双手往我肩上一按，硬生生地把我扳过去面对着他，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看着我的脸，希恩，然后认真地再说一遍刚才的话？”
“我觉得自……”
“我不是真的让你重复！”拉甘残念地皱起眉头。“我的意思是……唉，从另一个方面想想看，希恩！你说的那些男孩都喜欢梅根，但那些都是惊鸿一瞥不是吗？那些男孩将来一定都会找到各自真正的心上人！而如果你说的是对的，别人认识你时真的会产生你说的那些印象……那么要是有人愿意对你说喜欢你，那么他一定是超——级喜欢你！”
——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早熟的吗！
我一边在心里呐喊，一边把头又转向窗户，把前额抵在了玻璃上。尽管身处水中，我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升温，憋了半晌，才闷闷地说：“你才多大……为什么一本正经地聊到了这个话题啊？”
“因为耳濡目染？”拉甘嘴角扬起微妙的弧度。“而且我觉得卡尔德阿姆对你并没有你说的那些坏印象啊？你看他同意我带走你时说的话，他还是很在意你的。”
“那只是作为队友的关心罢了。”我沮丧地咕哝。“他的心思都在图拉那儿呢……等等！等等！”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了某些十分隐秘的青少年小心思。“你干嘛提卡尔德！”
“答案现在显而易见了。”拉甘花招得逞的笑容更明显了。“你喜欢他！那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只是觉得他很帅气，还是个可靠的好队长……况且他现在算是……被甩了？我乘虚而入的话岂不是很卑鄙……”我越辩解就越觉得自己的语言很无力。
“这些也可以说给他听啊！他被别人甩了又不是你的错，有什么卑鄙的？”
我只能扶着脑袋敷衍道：“你还小，不明白……”
“嗨，你喜欢被人说小吗？”他作出一脸不高兴的样子问。
“喜欢……因为小的话就可以逃避很多责任……我就说自己很懦弱的吧……”
拉甘见我没有陷入他的语言陷阱，只好乖乖直说自己的不满：“我不喜欢被说小，我已经到了去服义务兵役的年龄了。”
他这话让我想起自己经历过的军训，而这又让我回忆起了不久前在比亚利亚沙漠里度过的那段可怕时光，不禁瑟缩了一下，才想起要继续话题：“抱歉，是我失言。你在哪里服役？”
“和卡尔德阿姆一样在学院，也许我将来也能像他一样有机会到陆地上……不，不该这么说。”拉甘顿了顿。“我一定会变得优秀到足以让海王愿意把我作为亚特兰蒂斯的力量推荐到陆地上去，说不定我还能加入你们的少年小队呢！”
“我很期待。”我没怎么走心地应了一句，从窗外的景色分辨出我们已经环城一周，来到了上车的站点。“要下车吗？”
“下车？哦，对，是的。”
拉甘从车站一路思索到学院门口，差点撞到门柱上。被我一把拉住后，他才下定决心似的说：“我给你看亚特兰蒂斯魔法吧！作为你给我讲陆地上生活的回礼。”
“咦？……不，不用麻烦……”我没想到还会有所谓的回礼，连忙摇摇头，他却打断了我：“不麻烦，是我私心想把自己的魔法秀给陆地人看。”
——好吧，再次无法反驳。
我只好跟着他一路游进魔法学院，所幸没有遇上什么人，不过我缩头缩脑不想被看到，总有种做贼的感觉。毕竟，我只是个做客的陆地人罢了，就这么进入人家的学校真的好吗？
“我们陆地上的学校教室可没有这么……呃，自由。”我一边感叹一边打量周围如同只会出现在童话故事里的事物，同时还要注意别碰到什么不该碰的东西。
经过了一个圆形大厅后，我们来到了一片相对空旷的房间，拉甘在一面墙前停下来，手指点过上面镶嵌的一块块贝壳，口中嘟嘟囔囔。“卡尔德阿姆最擅长这方面，你肯定已经看过很多次了……这个效果不明显，不适合表演……这个对环境要求高，现在的水流不合适……”
“那个……拉甘？”我费了一点时间才想起他的名字怎么发音。“我想看卡尔德擅长的那些……拜托了，可以吗？”
拉甘回过头来，又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所以说不要揪着卡尔德的事不放了！
我羞愧得简直想钻到课桌下面，可魔法学院一张正常课桌都没有。
“好吧，其实我还挺想试试身体变形的，但仔细一想，变得不好的话会很难看的，这次就操控水流吧，正好这段时间正在练习。”拉甘往后退了退，转头冲我展开笑容：“祝我成功，希恩！”
——喂喂喂，既然说了正在练习就不要再说这种不确定性非常强的话了！
我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拉甘转向一片空地，举起双手，用我听不懂的语言说起话来。
——我听不懂？是不是因为咒语没法翻译？
我还在疑惑，就见澄澈的海水中有一股水流聚集成一束，它的颜色比周围略浅一点，其中涌动着小小的气泡。水流像鱼一样灵活地在水中盘旋几圈，向我游了过来，它环绕着我从下至上转动，攀上我的手臂，最后撩起我的刘海，重新融入海洋，消失在我眼前，气泡一颗颗地四散开来。
“怎么样？”拉甘稍稍有点局促，又很是期待地问。
“你还问我怎么样？”我深吸了一口气。“太棒了好吗？卡尔德一直在用亚特兰蒂斯魔法战斗，我从来不知道它还可以……这么好看。”
拉甘立刻露出了满足的笑脸，他看上去心情大好，从这里逛到卡尔德所说的餐厅的路上，他甚至哼起了歌。
抵达餐厅时，我立马想起了海绵宝宝里松鼠珊迪的家，这儿真的就像卡尔德说的那样，很适合陆地来的客人。我们在餐厅门口停下，打开第一层门，但拉甘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你不来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主动问他这个问题了。
“虽然我挺喜欢他家外卖的螃蟹蒸，但我还是不太适应里面的环境。”拉甘耸耸肩。“卡尔德阿姆他们肯定到了，去找他们吧。”
“那……拜拜？”
“饭后见。”他在水中打了个转，挥挥手，游走了。
我像一开始目送卡尔德他们一样目送拉甘远去，才关上第一道门，等门廊的水排尽，再打开第二道门进入餐厅，卡尔德他们坐在一个很显眼的位置上，超级小子第一个看到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陡然没有了海水的浮力，我还不太习惯湿淋淋的身子沉甸甸的感觉，踉跄了一下才坐到他们留给我的位子上。
“上午过得怎么样？”看上去显然玩得很好的梅根快活地探过身子问道。
我回想了一下上午的事情，结果这让我几乎没法面对坐在我对面的卡尔德，只好盯着桌上的盘子，讪讪地傻笑道：“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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