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你去忙吧，我来。”于掌柜从二楼缓步走下来，对正陪着林玉竹挑选脂粉的伙计说道。

　　伙计笑着应声，转身去忙别的了。

　　“于掌柜好！”林玉竹眉眼含笑着向于掌柜打招呼。

　　前几日她同这位于掌柜见过一面。

　　当她第一次见到于掌柜的时候，简直惊诧到怀疑人生。她实在想不到，这世间竟还有长得和自己这么相像的陌生人！上面有个兄长，没见和自己长得这么像；还有母亲，也没见和自己长得像；可是这个无意中见到的陌生人，竟和自己长得如此相像！一时之间令她深感意外，更感匪夷所思。

　　当她怀着惊疑的心情，出言询问于掌柜可是清平县人时，于掌柜一口否决了，且笃声说从未踏足过清平县。

　　于掌柜的回答，令她心生感概，暗忖道，在茫茫人海，宽广天地间，无亲无故的两个人，竟能长得如此相像且还能相遇，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吧！

　　所以她的内心深处，对这位于掌柜不自觉的生出许多亲近之感。

　　于掌柜冲她微微的点了下头，唇角噙起一抹似有若无的清浅笑意。

　　虽说已是第二次这样面对面的相见，但还是令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尤其当林玉竹这样亲热的笑着看向她，她甚至产生了想要一把拉她入怀，激动的告诉她真相的冲动！

　　可是残存的些许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这几日来，她一直在默默的思索着那日毓婉的话，深以为然。只要知道自己的至亲过得很好，别的还有什么可求的哪？

　　原本以为女儿不在人世了，现在知道，她不仅好好的活在世间，还生活得很幸福，自己还有什么再奢求的？

　　且自己只是给了她生命，这么多年来，她所有的一切，自己都没参与过，又有什么权利扰乱她平静的生活？

　　另外，如果真的说出真相，她若恼怒当年自己扔下她一走了之，从而与自己一刀两断，生死不见，那岂不是更被动？

　　还不如像现在这样，只以旁观者的身份，默默的看着她，默默的守护她，更好一些！

　　幸得老天眷顾，女儿还好好的活在人世，且让自己有生之年，能再次相见，她已很感恩了。她实在不敢冒一点点再次失去女儿的风险！

　　“少夫人今日嘱我来帮她取定做的梅香味唇脂，刚好我也想买只眉笔。这么多样式，我正犹豫着，不知道哪种更适合我。您是最懂的，可否给我点建议？”林玉竹言轻语细的笑问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于掌柜于她，真的似自己的亲戚长辈一般，自有一股令她温暖安定的感觉。

　　于掌柜仔细的看了一眼林玉竹的脸，指着她手中数支眉笔中的一支，温缓回道：“这支吧。这支类黑似棕的最合适，不至于将眉画得太浓黑，且更显肤色白嫩。”

　　“好！就是这支了！”林玉竹果断的把别的眉笔都放回原处，手中只留下那支于掌柜推荐的。

　　看出了林玉竹准备结帐要走的架势，于掌柜心生万般不舍，略一沉吟，语气和缓的道：“这样吧，反正今日店里客人稀少，我帮林小姐画画妆容，可好？”

　　“太好了，我刚好可以学习学习您的妆容手法！只是麻烦您了。”林玉竹闻言，惊喜出声。

　　她虽画画画得好，但只要画到自己的脸上，就只会简单的涂抹。没想到，今日竟能有这样的机缘，着实令她欣喜万分。

　　“举手之劳而已，不麻烦。”于掌柜说着话，引领着林玉竹至大铜镜前：“林小姐请坐。”

　　林玉竹满面愉悦的坐了下来，接过于掌柜递过来的湿巾帕，把脸上原有的妆容擦干抹净。

　　于掌柜望着铜镜中这个如花般娇美的小女子，既感欣慰又感到愧疚，还有些许的怅然若失。

　　女儿不仅容貌出众，且行止也得体大方，可是自己这个做娘的，却缺失了她的成长，以至于现在相见却不敢相认！心中的五味杂陈，令她盯着铜镜中的林玉竹怔怔发起了呆。

　　林玉竹放下手中的巾帕，看到站在身后的于掌柜，正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怔怔的发着呆，轻笑着提醒道：“我好了，您可以开始了。”

　　“好。”于掌柜这才回过神来，紧忙移开了凝盯的目光，深邃的眸底明显闪掠过掩饰不住的疼惜慈爱。

　　“这样看着，我竟和您愈发的相像了。我和我娘长得都不太像。”林玉竹对于于掌柜的失神一点也不感意外，因为从她这个角度看，共同入镜的两人亦相像得令她瞪目。

　　听到林玉竹提到她娘，于掌柜拿着脂粉盒的手，明显的微抖了一下。随即貌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林小姐和府上的兄弟姐妹自有相像的吧？”

　　“我没有姐妹，只有一个兄长，但长得也不太像。反正就我现在所见过的人中，就咱们两人长得是最相像的。”林玉竹闭着眼，任由于掌柜的指尖在自己的脸上涂抹着。

　　于掌柜眸光错综复杂的变化着。看来自己想对了，那个圆脸胖嬷嬷口中没了的小姐，确是大夫人的亲生女儿。

　　于掌柜继续似闲聊的问道：“林小姐可有婚配？”

　　她内心深处极其渴望，想要尽可能多的了解女儿的情况。

　　林玉竹睁开漂亮的杏眸，波光眸底缓缓漾起趣笑，不自禁的“扑哧”笑出声来：“还没有。我爹和我娘从小就特别宠我，在他们眼里，所有清平县的公子都配不上我。所以即便林府的门槛都快被媒婆踏平了，也没为我找到合适的人家。”

　　确实如此。每次有媒婆上门求亲，老爹老娘就坐在那里，挑出人家一大堆毛病。家境好的，嫌人家长得不好；长得好的，嫌人家家境不好；好不容易逮到个家境好，长得又不错的，又嫌人家学问不好。

　　于掌柜的手不自主的又是一抖。从林玉竹愉悦的声音中，她听得出来，女儿确实被大夫人照顾得很好，生活得很幸福。

　　她暗自稳定了一下心神，轻柔的继续着手中的动作：“这样啊！那你父母将你送入韩府，是打算在天雍城里帮你寻一门好亲事吧？”

　　“嗯，他们是这样的意思，所以特意将我送来姨母这里暂住。”林玉竹轻仰着小脸，乖巧的配合着，据实回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位于掌柜如此直言不讳，许是因为长得相像的缘故，所以心中莫名亲近。

　　“可找到合适的人家？”于掌柜将林玉竹整张脸的脂底涂抹均匀，准备上脂粉。

　　“这个——还不确定。”林玉竹眸光闪烁着，纠结数秒，吱唔着回了一句。

　　虽最近，孙夫人也总是有意无意的过府去找姨母说话，话里话外也全是对自己的赞不绝口，但不知道孙小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也不知道他回来后有什么变故，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所以真的只能说是不确定。

　　于掌柜听到她说不确定，联想到那日毓婉的欲言又止，心中不自主的咯噔了一下：“林小姐也识得康王妃？”

　　“嗯！康王妃可是位了不得的女子！她是我见过的这世间最厉害、最无所不能的神一样女子！”一提到康王妃，林玉竹脱口立赞，波光杏眸中流转着无尽的惊艳和赞叹。

　　她丝毫没有夸张。据她所闻，就她所见，康王妃的那些事迹，除了神祗，又有哪个凡人能做得出来！

　　于掌柜在她的脸上扫上一层淡淡的脂粉，然后抬起她的面颊，上下左右仔细的端详了好一会，似风轻云淡的甩出一句：“那你也定识得康王爷吧？”

　　“嗯。康王爷虽性子清淡一些，人也很不错。”林玉竹突然想起康王爷望向自家王妃那种宠溺柔情的眼神儿，不自禁的搓了搓指尖，悠然吐出一句：“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她真的很羡慕康王妃，不仅是康王妃无所不能，还因为康王爷对她的极度偏宠。康王爷对谁都是淡淡的，唯有看向康王妃的眼神才是有温度的。

　　此言一出，拿着眉笔，正在给她画眉的于掌柜，手一抖，手中的眉笔应声而断。

　　“实在不好意思，我刚才不该乱动的！”林玉竹眸光一紧，赶忙出口道歉。

　　“无妨。是我没掌握好力度。”于掌柜心虚理亏的避开了她的视线，佯装轻淡的回了一句。

　　她返身放下手中断了的眉笔，又拿起梳妆台上的另一支，强力压制住心头惊惶，努力平复了一下复杂心绪，转回身继续帮林玉竹画眉。

　　如今看来，自己的所想是对的，女儿心中暗属之人定是他无疑了。

　　画好了眉，帮她涂好了唇脂，于掌柜抬眸仔细认真的检察了一下林玉竹的妆容，唇角勾起满意的浅笑：“林小姐，你看一看，可还满意？”

　　林玉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肤色粉嫩，柳黛轻挑，樱唇楚楚，笑靥如花的连声夸赞：“满意满意！还是您的手巧，竟把我化得这般好看！”

　　于掌柜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梳妆台上杂乱的脂粉盒，心不在焉的轻声回了一句：“是林小姐天生丽质。”

　　稍缓，她轻咬了咬下唇，暗沉眸底闪过一抹果决笃定，幽幽缓缓的道：“说到康王妃，我才想起来，她今日嘱我中午去虎骁营给康王爷送吃食。可是一会儿有新货品要进店。哎——”

　　“我帮您送去吧，反正我也无事，刚好还识得去虎骁营的路！”林玉竹言轻语快的接了话。

　　一向都是康王妃在帮自己，自己也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她的，送个吃食，举手之劳而已。

　　“真是太好了！林小姐稍等，我去旁边的酒楼拿菜。”于掌柜毫不客气的说了一句，抬脚往外急走去。

　　很快，于掌柜提着一个大食盒回来了。她将手中的大食盒递向林玉竹，轻言道：“辛苦林小姐了。”

　　“不辛苦，不辛苦。”林玉竹从于掌柜手中接过大食盒，温婉笑着向她道别，转身出了冠芳斋。

　　于掌柜站在窗子前，十指紧握成拳，一直凝盯着林玉竹的身影上了马车，暗黑的眸光明明灭灭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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