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风雨欲来

抬头望了望风雨欲来的阴沉天气，孙月瑶的心中更加焦躁不安起来，绞着丝帕的纤长指尖都被勒出了微白，那双平日里漂亮的弯弯笑眼，眼睑红肿着，布满血丝的杏眸蒙染着一层暗灰。

　　她带着丫头碧烟，已站在御书房的门口快半个时辰了，阴冷的寒风无孔不入的往身体里钻，冻得她娇弱的身体止不住的瑟瑟颤抖着。

　　但更让她冷入骨髓的却是近日孙府遭受的一系列巨变。先是胞妹孙月漓惨遭毒手，被人剁去四肢，毁去声带；后父亲孙世明在昏睡三日后悄无声息的离世，未留下只言片语。家里人好不容易才刚刚从一日之间痛失两位至亲的巨痛中稍稍缓过神来，昨日竟又传来胞弟孙小胖被关入刑部大牢的消息。

　　待问明白了缘由，她当时吓得一屁股就跌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惊惶到不能自已。

　　面对铁证如山，她心中明白的知道，自己父亲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

　　于理，她是太子妃，此时应该避嫌；可是于情，她还是孙小胖的亲姐姐啊，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就这样赴死？

　　昨日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她虽心虚理亏着，但还是硬着头皮来找皇上求情。但慕容复借口太忙没时间，推拒不见她。

　　所以她今日又来了。

　　在孙月瑶望眼欲穿的等待中，高公公从御书房走了出来，随手又带上了房门，缓步走到她面前，躬身说道：“太子妃，皇上不是不见您，他这两天是真的忙得不行。他老人家说了，让您先回去，不要再等了，这天寒地冻的，小心冻坏了身子。”

　　孙月瑶一听，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顿时抖得更厉害了，眼泪也不自主的淌了下来，细声细气的恳求道：“高公公，麻烦您再帮我通传一声，我是真的有事儿要找父皇！”

　　高公公微躬着身子，浑浊的眸光微动了动，幽幽的劝慰道：“太子妃，您也知道，不是老奴不帮您再进去通传，皇上是真的在忙。您心里也清楚，您所求之事非比寻常，事态严重，怎么也得容皇上他老人家思虑思虑吧？不瞒您说，这两日来，皇上也因此事闹得寝食难安。听老奴一句劝，今日您就先回去吧，再等下去也是徒劳，还不如先回去静待着，说不定兴许还有什么转机哪！”

　　“可是——可是再等下去就晚了呀！”孙月瑶的眼泪在她苍白的小脸上止不住的滑落着，泣不成声的幽怨出声。

　　“哎——老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太子妃您请自便吧。”高公公无奈的轻叹了一声，摇着头缓步走开了。

　　缓缓半晌，孙月瑶才止住了眼泪，抬起水眸，满眼悲戚的又看了一眼依然朱门紧闭着的御书房，轻咬了咬下唇，用手中的丝帕擦干了脸上的眼痕，转过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往东宫方向走去。

　　进入东宫的院子，孙月瑶停驻脚步，吸了吸鼻子，强抑住心头的酸楚，沉声向身旁的丫头叮嘱道：“碧烟，你先回内殿吧。切记，千万千万不要让老夫人知道小胖的事儿！我去书房看看太子殿下。”

　　“好的，太子妃，我知道了。”碧烟乖巧的应声，清秀的脸上亦满溢着郁郁之色。

　　她是大小姐的陪嫁丫头，从小是在孙府长大的。孙夫人性子一向温和，所以深得府内下人们的爱戴。

　　孙月瑶站在书房门口处，用手中的丝帕又认真的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才缓步走进书房，看到太子慕容子煜正坐在书案前看奏折，轻唤了一声：“殿下——”

　　“瑶儿——”慕容子煜闻声抬起头，看到孙月瑶如花小脸上遮掩不住的憔悴不堪，深邃星眸中掠过一抹疼惜。

　　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太子妃因何憔悴，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据刑部初步估算，只那个暗室中的东西，就足以抵得过几年的天雍国国库总收入。

　　这么大的事儿，即便自己想要开口求父皇通融，可是作为一国太子，应以大局为重，又怎么能下得去口？且自己已旁敲侧击的问询过父皇，听父皇的意思，只治孙小胖一人的罪，不再累及别人，自己还怎么再开口说话？

　　出了这样一件百年不遇的龌龊大事儿，且轰动了朝野内外，总得有个人站出来为之负责吧！

　　孙月瑶走到房间的榻几处，拿起小炭炉上的茶壶，倒了杯热茶，端着茶盏走到慕容子煜身侧，强扯出一抹笑，将手中的茶盏递向他，言轻语细的说道：“殿下，喝茶——”

　　慕容子煜伸出手接过茶盏，无意中触到孙月瑶冰凉的小手，眸光一紧，立时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将她的手拉了过来，紧握在自己温暖的大掌中，疼惜的柔声问道：“你可是又去找父皇了？”

　　孙月瑶眼睑微垂着轻嗯了一声，不自觉的又红了眼眶。

　　慕容子煜凝眸盯着她的婆娑泪眼，缓缓半晌才温缓出声：“你也知道，这件事儿的影响实在太大了，父皇也很为难，所以你在心里也不要怪他。”

　　“嗯，我真的不怪父皇。我也知道殿下的心思，所以也从未向殿下开过口。可是我现在就只有娘和小胖两个亲人，我真的不想再失去谁了。”　　

　　孙月瑶再也忍不住心中伤悲，眼泪止不住的扑簌簌流了下来。

　　慕容子煜心疼的拉她入怀，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头，无奈的轻轻叹息了一声。

　　徐府的书房里，灯火燃得正亮。

　　书房的软榻两侧各坐着一个中年男子。

　　“姐夫，孙世明贪污物品基本已查清，都登记在册了。你知道折算成银子，统计有多少？”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精瘦男子从软榻的榻几上探出半个身子，单眼皮的细长小眼微眯着，故作神秘的卖了个关子。

　　他叫赵朴树，现在暂代刑部尚书之职，是兵部尚书徐伯温的小舅子，徐初进的亲舅舅。

　　“多少？”徐伯温下意识的往后撤了撤身子，微皱着眉头。

　　他最看不惯赵朴树喜怒于形，且见财眼开的性情。

　　赵朴树晶亮的眸光中流转着无限的神往，咽了咽喉咙，一字一顿的说道：“姐夫，所有田产，地产，黄金，白银，还有一些有价的古玩，珍宝，折合成白银共计一千一百五十万两！这还不算好多无法估价的奇珍！”

　　徐伯温听罢，严肃的面容不自禁的一怔，似是不信的追问道：“你确定真有那么多？”

　　“当然，我可是亲自一件一件跟着属下经手，并记录在册的。”语音稍顿，他晶亮的眸光浮起一抹暗色，郁郁的抱怨道：“如果不是你私下叮嘱阻拦，我定能悄无声息的将好多好东西据为己有。反正东西那么多，孙世明又是死人一个，真的可以说是死无对证。”

　　当他第一眼见到暗室中那些闪着璀璨华光的奇珍异宝时，抑制不住满心满眼的狂喜，甚至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想要全部据为己有。徐徐良久，狂热的心才渐渐冷静下来，知道这个想法有多么的不切实际。

　　在清理的过程中，他又无数次的冒出，趁人不备私藏点小东西入怀的想法，但想起头一天晚上徐伯温对自己的严厉叮嘱，他不得不一边吞着口水，一边打消了这个念头，和属下一起认真仔细的一件一件登记在册。每件东西他都亲自上手好好把玩了一番，才恋恋不舍的收入盒子，打上了封印。

　　听完赵朴树的话，徐伯温的脸色立马黑了下来，再一次严正发声：“这样一个万人瞩目的时候，你竟然还有贪财的念头？你可要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不仅仅关系到你自己，还关乎着我们两家所有人的前途和命运，绝不可造次！”

　　幸亏自己了解他的平素为人，昨夜特意耳提面命的叮嘱了一番，若是不然，按他今天这话，不知道得捅出多大的娄子了！

　　“姐夫，我牢牢记在心里了。我确实没有一件私藏，无一遗漏的全部登记在册，只待明日早朝递交给皇上。对了，姐夫，你说我如今有了这么大的政绩，皇上会不会很快就把我提升至正位？”赵朴树眸底泛着灼灼亮光，兴致盎然的问道。

　　如若真的因此而被升至正位，也不枉自己分文未取的失落。

　　他在孙世明手下已经干了十年的副手了。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十年来，他可没少受孙世明的气。好不容易做出点成绩，结果功劳全被孙世明抢走了，但凡有一点过失全，则全推在他身上；逢年过节，更是要大动干戈，费尽心思的送些好东西讨好孙世明。

　　现在这个该死的孙世明终于死翘翘了，在自己暂代任职期间，又做出这样惊天大的政绩来，想来光明应该就在不远处了！

　　徐伯温目光深沉的定定看了他片刻，语重心长的沉声说道：“如若你在人品方面没有什么值得人诟病的，理应如此。但是在朝为官，一定要戒骄戒躁，不可逞一时之快，更不可图一己之私。”

　　赵朴树精亮的眸光闪烁着，瘦骨嶙峋的手指轻捻着下颌处的山羊胡子，若有所思的没有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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