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寥寥几眼也抵山河万千

一间清幽书房，最显眼的就是书！三面环墙的高大黄花梨柜格里，满满的全是书，分门别类整齐的摞放着。精雕黄花梨的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古香古色的大笔海，里面满插着各式毛笔。案头置放的古朴熏香炉正袅袅焚着香。

　　“父亲。”款款走进书房的毓婉轻唤了一声，心思忐忑的缓缓福身行礼。听到府里丫头说父亲找她来书房，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莫名的心头一紧。

　　“婉儿来啦，坐吧。”毓子舒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慈爱的温言道。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欣长的身形，瘦削的面庞，净白无须，那双清淡的眸子从容安定，混身上下，从内到外自然的散发着混然天成的淡然儒雅。

　　“父亲可是有什么事儿要说？”毓婉乖巧的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温婉浅笑着。

　　“今日皇上召我去，又说起了你的婚事。”毓子舒语音稍顿，仔细关注着女儿的反应。这么多年了，只要提起婚事，毓婉都以年龄太小为由，哭哭啼啼的坚决回绝。虽然都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毓子舒不想勉强她。毕竟她那么小就没有了亲娘，尽管自己在生活各方面也尽力做到最好，但是怎么说也弥补不了缺失母爱的那部分，所以从内心里一直觉得对她是愧疚的；另外，凭直觉，他感觉自家女儿心中定是已经驻下了什么人，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拒别家的提亲。虽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从心里，他还是想要遵从女儿自己的意思，谁又没年青过？！

　　毓婉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眸光顿亮，漂亮的杏眸渐渐泛起潋滟波光，心中又惊又喜。康王爷云非月已大婚，安王慕容子岚亦已和沈家小姐联了姻，那岂不就只剩下平王爷慕容轩了么？

　　“父亲，我……”毓婉因这突如其来的暗喜，原本净白的小脸立时飞上两抹绯红。

　　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女儿没有因为提婚事而哭啼难过，一时之间，毓子舒直愣愣的呆怔住，竟忘记了应该怎样继续说下去。

　　“父亲，皇上说的可是……可是平王爷？”毓婉看到父亲目瞪口呆的表情，立刻意识到自己的仪态有些过激，紧忙收敛了些，却又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疑问，吱吱唔唔讪笑着直接出口相问。

　　毓婉的问话，瞬间让毓子舒反应过来，原来自家女儿这么多年来心心念念之人竟然是平王爷慕容轩！

　　毓子舒的心不自禁的抽搐着。平王爷慕容轩和当今太子慕容子煜，差不了几岁，而自己从慕容子煜六岁起就是他的老师，所以说慕容轩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也不为过。那是一个品行高洁之人，不仅人长得玉树临风，性情更是温润如玉，真可以用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来形容。虽说自家女儿，容貌秀丽，性情温婉，琴棋书画亦样样不差，且还精通医理，但奈何平王爷与风家小姐有婚约在先；虽风大小姐现在已嫁康王爷为妃，但是只要和慕容轩有交集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平王爷心中并未放下旧日情分；并且也听别人偶然提及，太子曾向皇上私下进言，要把太子妃的嫡妹孙月漓撮合给平王爷，但平王爷却婉拒了皇上，还说最近几年都不会考虑纳妃事宜。

　　父亲微微抽动的脸颊，清淡眸光中闪烁着的些许惶乱，顿时犹如一盆凉水泼向了毓婉。她本就是心思极其细腻之人，父亲的表情等于直接告诉她，皇上所提之人绝不是平王爷慕容轩！

　　毓子舒努力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绪，若有所思的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啜了一口，缓缓放下，清了清嗓子：“婉儿——皇上所提之人，并不是平王爷。”是时候挑明了，既已知道了自家女儿的心思，就是挑明真相的时候，要让她明白，她所念之人并非良配。

　　“婉儿，其实平王爷和你，并非良配。你也知道的，虽风小姐现在已嫁与康王爷为妃，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平王爷的心思还一直在她身上，并且也放话出来，最近这几年都不会考虑纳妃。但你年纪已大，不可能再等上几年，最主要的是，你即便再等上几年，平王爷也不一定要纳你为妃，所以也实在没必要再等下去了。”毓子舒虽心中不忍，但还是直击要害，沉静分析道。

　　毓婉的满面惊喜已然消失无踪，清瘦的小脸惨白如纸，眼睑低垂着，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毓子舒语音稍缓，目光凝重的看向自家女儿，继续温言劝慰道：“今日皇上提到的公子，是吏部尚书韩耀祖家的嫡长子韩白亦。那个孩子为父也是见过的，确也一表人材。在当今这些未婚配公子中，也算得上佼佼一类，无论门第、人品、样貌，与婉儿你皆相得益彰。”

　　毓婉纤长指尖绞着手中的丝帕，臻首垂得更低，一言不发，不知所思。

　　“婉儿，你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你妹妹这辈子差不多也就这样了。现如今为父年纪也越来越大，还是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有个好归宿，希望你能过上正常女子的幸福生活，也好日后去了地下，才有颜面见你母亲。哎——”毓子舒颓然一声长叹。

　　毓婉生母在她幼时离世，自己又续娶了一房，虽新夫人也性情温良贤淑，并且随后生下一女，奈何次女在五岁时得了一场大病，智商也只停留了在五岁。再后来，一无所出。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时代，没有儿子就等同于不孝，他也想生个儿子出来，奈何实在身体有恙，也只能抱憾终身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寂，只有滴漏声声漫点。

　　徐徐半晌，毓婉沉静的站起身子，缓缓抬眸，墨瞳微敛，暗灰杏眸透着股股决绝：“好。父亲，我同意。”

　　“婉儿你可想好了？”对于女儿这么爽快的就同意了这门亲事，毓子舒深感意外。

　　“嗯，父亲说得对，我年纪已不小。再说，就像父亲所言，平王爷的心本不在我身上，我还不如趁早收了心的好。”毓婉迎对上父亲不可置信的目光，语气笃定的回道。就像父亲说的，那个韩白亦，她也是见过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也还算不错。

　　“好！既是婉儿真心所愿，明日为父就去回复皇上。”毓子舒一拍桌案，高兴得立时站起了身子。

　　一轮圆月高悬，在这个微寒秋夜，虽皎洁如新却也略显清冷萧瑟。

　　毓婉面色落寞的端坐在后花园的石桌前，幽怨的长长叹息了一声，十指轻拂，随即有轻柔幽婉的琴音缓缓流淌。

　　这么多年的努力坚守，最终还是不得不放弃。可是不放弃又能怎么样哪？难道要像林暮然那样，用尽一生的青春韶华，也没能换来那个人的一次深情凝眸？

　　林暮然的事真的触动到了她。林暮然和她是自小的玩伴，并且前些天还曾住在一个房间里呆过几天，也曾无意中向她透露过这些年来自己的日思夜想，心心念念。为了他，林暮然做了很多事，只为了守住自己心中的那个执念，可是结果又守住了什么哪？只不过是自己的一掬清水，他的一句唏嘘！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直以为，他看向自己的寥寥几眼也抵山河万千，可是又能怎么样哪？也只不过是平静淡然的寥寥几眼。现在竟然连寥寥几眼似乎都少见了，因为在他的心中、在他的眼中只有那个不知来处的精怪女子！

　　人都说一生会遇到两个人，一个惊艳了时光，一个温柔了岁月。除了嫁给那个自己心系多年、惊艳了时光的人，嫁给任何别的谁都是一样的，只为平复悠悠众口。但愿那个要迎娶自己的人，是可以温柔往后岁月的人，只这样，也不算枉来这世间一遭，不枉自己突然的开悟，放弃了那么多年无畏的明里暗里执守！

　　有风拂过她颊边的秀发，清凉如水。

　　“先生，明日开始，我要去避风小筑了。”洗漱完的韩薇儿坐在菱花大铜镜前面，往小脸上抹着东西。云非月的身体已经彻底无碍，云千幻白日里也返回无忧山了，家里的事已全部搞定，是时候出去专心搞事业了。

　　“好。刚好我也要去走一走城里的这些店铺。”云非月轻笑着走到韩薇儿身后，拿起梳妆台上的象牙梳，在韩薇儿的惊异目光中，神态自然的抚上韩薇儿的秀发，轻柔的帮韩薇儿从头到尾慢慢梳理。

　　只记得那些影视剧作里，有一些情节是古代男子为心爱的女子画眉，只脑补一下那个画面，都感觉特别恬静美好；没想到，今日自己竟然也享受到类似的待遇，实在是美好得不得了！

　　云非月已洗漱完毕，乌黑长发自然的垂披于身后，衬着净白的帅脸，轻柔的动作，温暖的眼神，整个人看起来清逸出尘得似画中人！

　　“先生，你看——”韩薇儿幸福得灿笑如花，她抬起纤长手指指向大铜镜。

　　云非月不明所以的抬眸看向她手指的方向，只见韩薇儿撅起自己的嫣红樱唇，朝向镜子里的云非月俏皮的飞了个吻，然后嘿嘿笑着：“先生，送给你为我梳头发的酬劳，你可满意？”

　　云非月被她的调皮瞬间逗笑，轻嗔道：“这还算酬劳？不满意，我一点儿也不满意。”

　　韩薇儿漂亮的长睫扑闪了两下，倏然站起身子，转过去面向云非月，还没等云非月反应过来，她直接把自己的额头撞向他的唇间，然后一脸得逞坏笑的转身就往雕龙大床跑去：“嘿嘿，你刚刚吻了我的额头，这下总归满意了吧！”

　　“这也算？你——”云非月这才回过神来，无奈的苦笑着把手中的梳子放到梳妆台上，唇角高扬着返身向大床追去。

　　满室灯火氤氲，熏香清雅，时光馨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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