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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五回


  大家宴过后,便是小家宴,也就是说,离傅城恒出发的时间,已只有短短一日。

  孔琉玥一早便定了晚间小家宴的菜单,松鼠桂鱼、凤穿牡丹、葵花献肉、金钱虾饼、龙井虾仁、葱烧海参、糟鹅掌鸭信、砂锅煨鹿筋、八宝野鸭以及鸽子汤,泰半是傅城恒爱吃的,另外还亲手做了四色清爽的小点心,打算在饭毕之后,给大家聊天时佐茶吃。

  傅镕早早便自学堂归来了,正与初华洁华安静的坐在厅里等傅城恒,许是知道此番父亲任重而道远,且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三个孩子脸上都没什么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瞧着很有几分少年老成的味道。

  孔琉玥看在眼里,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怪道人常说逆境和苦难使人成长,不过才只短短几日功夫,三个孩子就像是大了几岁似的,安静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只是这样的安静和懂事,如今她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了!

  申时初刻,傅城恒便回来了,他今儿个倒是既没进宫也没去兵部,熟近些的同僚下属也大多已吃过酒了,只是他还要不少琐事要安排,故而仍是不能待在家里与妻儿共享天伦。

  瞧得娇妻稚子都正等着自己,傅城恒习惯性蹙着的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

  孔琉玥已领着三个孩子上前见礼,随即招呼大家各自落了座。

  待丫鬟鱼贯将菜上齐后,孔琉玥亲自执壶,给傅城恒斟了一杯梨花白,给自己也斟了一杯,又命珊瑚取了白日里做好的西米露来给三个孩子各自斟上,方起身向傅城恒道:“侯爷,此行山高路远,凶险万分,我不求你凯旋,只要你平安归来!希望你在上阵奋勇杀敌的同时,不要忘了家里还有我和孩子们在等着你!”

  傅城恒深深看了她一眼,“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尽量平安归来的!”‘尽量’二字他有意说得极快,若非全神贯注的倾耳细听,一定听不出来,只会以为他说的是‘一定平安归来’。皆因他从不轻易许诺,一旦许诺,尤其是对心爱的女人许诺,便定然会做到,奈何此番他也没有把握自己能否平安归来,因此才想含糊过去。

  孔琉玥其实听出了那两个字,但她更愿意相信他是在向她许诺‘一定平安归来’,因此一口饮尽杯中的酒,笑靥如花的复又坐下了。

  初华随即站了起来,面色郑重的向傅城恒道:“爹爹,女儿敬您一杯,祝您旗开得胜,早日凯旋!至于家里,请爹爹不必挂心,女儿一定会孝顺母亲,协助母亲打理家事,孝顺太祖母,照顾好弟弟妹妹的。女儿已经是大人了,既然承诺了的事,就一定会做到,等爹爹回来时,若是觉得女儿做得还好,女儿可是要讨赏的。”说着有意俏皮一笑,显然是想缓和一下屋内沉重的气氛。

  傅城恒暗自感叹欣慰女儿是真长大了之余,端起酒杯与她碰了一下,点头道:“正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虽只是小女子一个,既是承诺了的事,自然该全力做到。待为父归来时,你若果真实现了自己的承诺,不用说为父也要赏你,但你若未能实现,就别怪为父惩罚于你了!”

  初华笑着应道:“那爹爹您可要想好到时候赏什么东西给女儿,您的赏赐,女儿得定了!”

  傅城恒笑了笑,“这个你就不必管了,只要你实现了承诺,为父自有赏你的东西!”说着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初华便也一口饮尽了自己杯中的西米露,才自身后侍立着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包袱打开,微微有些赧然的说道:“爹爹,这是女儿亲手为您做的鞋,原是想托母亲转送给您的,母亲却说这是我的一番心意,最好能当面送给您。只爹爹也知道,女儿向来不精于针黹之道,做得不好,还请您见谅,不过待您凯旋归来之时,女儿的手艺就一定有所进步了,到时候女儿再给您另做好的,您看好吗?”

  看着女儿手中做工并不算好的鞋子,傅城恒就一下子想到了孔琉玥为他收拾的行囊里,那些做工精巧,一看就知道花费了不少心力的鞋子,心里忽然涌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来,既有心酸,又有感动,还有因此而滋生出来的决心,不为大秦的社稷江山,不为千万的黎民百姓,只为了妻儿,他都一定要打败西番,平安凯旋!

  他的声音微微有些低沉,“你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为父答应你,一定会穿着你做的鞋子,平安踏上回家的路!”

  珊瑚忙上前双手接过了初华手中的鞋。

  原以为初华敬完傅城恒的酒便会坐下,不想她却又自己动手斟了一杯西米露,双手举起向孔琉玥道:“母亲,女儿借花献佛,也敬您一杯,以往女儿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请您看在女儿年少无知的份儿上,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女儿以后一定会好生孝顺您的!女儿先干为敬!”说着仰头慢慢喝尽了杯中的西米露。

  虽知道初华待自己已大胜从前,当着傅城恒和芜香院一众下人的面,这却还是她第一次似这般清晰明白的表达出来,以致孔琉玥下意识怔了一下,方回过神来,只觉眼角微湿,笑道:“自家母女,说这些话没的白生分了,不过既是初姐儿你一番心意,那我就当仁不让了!”仰头饮尽了杯中的酒。

  初华之后,便轮到傅镕。他已知道自己不日便将被封为世子之事,许是心知世子之位定是属于他的,只不过是时间的早晚问题而已,是以这两日他脸上并未见多少喜色,反而因为自己的世子之位是因父亲要出征所以才提前请封的,而隐隐有几分不安,以致这两日他无形中已长大成熟了许多。

  他站起身来,身姿笔挺的举着酒杯向傅城恒道:“爹爹,儿子敬您一杯,祝您马到功成,早日凯旋!”

  傅城恒点点头,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才沉声说道:“为父出征之后,你便是家里惟一的男丁了,你要承担起你身为长子嫡孙应当承担的担子,尽到你身为一家之主该尽的责任才是!”

  傅镕闻言,面上闪过一抹惶恐,但只犹豫了一下,已下定决心般正色应道:“请爹爹放心,儿子一定会承担起自己应当承担的担子,尽到自己该尽责任的!”爹爹像他这么大时,已经跟着祖父在外行走,待再大一些后,已经在学着办差了,他虽不才,不敢也不能与爹爹比肩,也是时候该学着承担自己应当承担的责任了,尤其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

  傅城恒并未错过傅镕脸上那抹惶恐,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平心而论,傅镕较之同龄人,已够懂事也已做得够好了,饶是他嘴上诸多挑剔,诸多嫌弃,鲜少有称赞他的时候,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心里是很以自己的儿子为傲的。

  只是儿子终究还太小,肩膀终究还太过稚嫩,根本不足以承担起这个家,他却等不到他长大,就要将这本该由他承担的千斤重担压到他肩上,他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

  心思百转千回之间,傅城恒的声音已不自觉放柔了许多,第一次试着以平等的语气与傅镕说话:“为父知道以你如今的年纪,要承担起这样的担子有多难,为父也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你能守好永定侯府,照顾好你太祖母、母亲和姐姐妹妹也就罢了。好在内有你二叔和凌总管等人相帮,外有你姑父和赵叔王叔等人,料想也不会太难。为父现在就把这个家,连同你太祖母、母亲和姐姐妹妹都交给你了,你能照顾保护好她们吗?”

  一席话,说得傅镕先是愕然,继而神色便变得郑重而庄严起来:“爹爹放心,儿子一定不会辜负了您这一番期望,一定会照顾保护好太祖母和母亲并姐姐妹妹的!”

  说来这还是傅城恒第一次当傅镕大人般的与他议事,而且用的不是一贯命令的语气,而是平等的征求意见的语气,以致一股被看重和信任的豪气瞬间溢满了傅镕的胸腔,让他满心的激荡,他暗暗告诉自己,在爹爹不在这段时间里,他一定会守好永定侯府,不让爹爹有后顾之忧!

  因对长子和长女都是满怀期望,傅城恒言辞间便不自觉郑重了一些,也严厉了一些,轮到洁华这个他向来不甚看重的小女儿敬酒时,他反倒和颜悦色得多。

  洁华因一来年纪还小,书读得少,二来姐姐哥哥把好听的话都先说尽了,轮到她时,一时间竟想不出什么可说的来了,只得小声说了一句:“女儿给爹爹敬酒。”说话时心里不免有些怯怯的,怕爹爹嫌自己不会说话,越发不喜欢自己。

  不想傅城恒却难得满脸的笑,仰头饮尽了她敬的酒,才说道:“为父不在期间,你要好生孝顺太祖母,听母亲和姐姐的话,跟着她们学习规矩礼仪和读书习字,等为父回来时,自有好东西赏你!”

  洁华的双眸瞬间灿若星辰,忙不迭点头应了:“女儿一定不会辜负爹爹期望的!”高高兴兴的坐回了椅子上。她其实还没真正意识到傅城恒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只是自母亲和兄姐连日来的低落情绪中,本能的觉着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以致情绪受到感染,所以傅城恒难得的和颜悦色,很快便让她又高兴起来,没办法,小孩子的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许是受到洁华情绪的感染,接下来的时间里,一家五口这顿饭虽吃得算不上多热闹,却也其乐融融。

  饭后,孔琉玥让傅城恒送三个孩子回房,“……屋里乱糟糟的,侯爷不如送送孩子们,顺便也消消食,等侯爷回来,屋里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三个孩子明显一副不想与父亲分开的样子,能让他们多相处一会儿,就再多相处一会儿罢,不比她,总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与傅城恒相处。

  只是一想到说是一晚上,其实就只有几个时辰,孔琉玥就忍不住心里酸酸的就是了。

  傅城恒也想再单独嘱咐孩子们几句话,于是点头应道:“那我先送他们。”领着三个孩子,被簇拥着走了出去。

  余下孔琉玥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想着今晚过后,她就要好长时间再见不到这样的背影,不止心里越发酸得厉害,鼻间更是猛地涌上一股辛辣的酸意,冲得她差点儿就没忍住掉下泪来。

  她忙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未成形的泪意,指挥下人们收拾打扫起屋子来。

  待屋子收拾好后,孔琉玥命人备了热水撒了花瓣,将自己洗得香喷喷的才从净房出来,开始亲自动手铺起床来。傅城恒离家前的最后一夜,她务必要让他心满意足,让他记得还有心爱的她在家里等着他!

  傅城恒进屋时,看见的就是孔琉玥正铺床的袅娜背影,一头青丝随着她的动作甩来甩去的,勾勒出美好的弧度。他的心一下子被柔情和心酸所填满。

  他忍不住轻轻走到她身上,伸手将她圈进了怀里。

  孔琉玥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猛地被他圈进怀里,吓了一跳,本能的正想尖叫,鼻间已满满都是傅城恒熟悉的气息,她一下子松懈下来,靠在他怀里嗔道:“进来了也不说发出点声响,吓我一大跳!”

  傅城恒将脸埋进她馨香的发间,深吸了一口气,才低声道:“玥儿,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平安归来的!”

  孔琉玥轻轻转了个身,正对上他,再将双臂环上他的颈项,才轻声说道:“我相信你,你也要时刻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到底不想多拘泥于这个话题,省得彼此都心伤,以致这最后一点相处的时间都不痛快,因以轻快的语气岔开话题道:“对了,孩子们都送回去了?是一个个儿都逐次送回他们房间的吗?”

  想起方才三个孩子眼里的不舍,还有初华和傅镕于不舍之外,无形流露出的坚强,傅城恒抿了抿唇,点头道:“先与初姐儿洁姐儿一道送的镕哥儿,再折回来送的初姐儿和洁姐儿。镕哥儿很坚强,已经有大人的模样了,日后定能撑起永定侯府……谢谢你玥儿,你把他教养得很好!”

  孔琉玥眼下是一点也不想听到有关‘日后’的事,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说道:“我已吩咐人准备好热水了,你要不要先沐浴?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不如早些歇了罢?”说到后一句明显是意有所指的话时,到底没忍不住红了脸。

  若是换作以往见到她这副娇羞的样子,傅城恒肯定会心情大好,但今天却分外觉得伤感,还有短短几个时辰,他们就要分开了……他轻轻抱起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帮我擦背,好不好?”话虽说得露骨,却并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欲,显然是真只想孔琉玥给他擦背。

  孔琉玥本就已打定主意今晚上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顺着他,又岂会反驳他的要求?微笑着点头应承道:“好,我给你擦背。”又故意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低笑说道:“就只想我给你擦背,不想其他的了吗?”

  傅城恒只觉下腹一紧,眼里终于有了笑意,低头轻舔了她小巧的耳垂一下,哑声说道:“自然不会只有擦背……”

  走进净房,将孔琉玥放到地上后,当着她的面儿,傅城恒便大喇喇的脱起衣服来。

  孔琉玥看在眼里,有些不好意思,这人怎么这样啊,真是半点不知脸皮为何物。想退出去罢,又觉得有些矫情,都做了将近一年的夫妻,滚过不知道多少次床单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早看光了,这会儿再来不好意思,也委实太那啥了……只得红着脸继续站在原地,眼睛却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瞟去。

  挺拔的身躯,健壮的胸膛,结实的手臂,贲张的肌肉,还有简洁的动作,都充满了力量,如同雕塑家笔下的雕塑……孔琉玥看得微微有些呆滞,她当然比任何人都知道傅城恒的身材有多好,可这会儿见了,还是会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是谁说只有女色才能祸国殃民的,据她看来,男色一样有此功效!

  傅城恒脱完衣衫,一抬头,就看见孔琉玥正眼睛也不眨的望着自己。他就微微翘起了嘴角,上前摸了摸她的脸,语带调侃,“不是说要给我擦背吗?”

  孔琉玥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傅城恒已走到自己面前,要命的是,他正一丝不挂……她的脸瞬间火辣辣的疼,转过身没好气道:“你不先坐到浴桶里,我要怎么跟你擦!”说完又觉得自己没出息,她干嘛要转身,没穿衣服的是他又不是自己,他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她干嘛要觉得不好意思。

  于是又猛地转了回去,孔琉玥近乎是狼狈的又转了回去,气急败坏的跺脚道:“你还不快坐到水里去!”

  傅城恒见逗她逗得差不多了,才笑着坐到浴桶里,撩水慢条斯理的浇在了肩膀和脖子上。

  听到身后哗哗的水声,孔琉玥舒了一口气,红着脸转回来,走到傅城恒背后,拿起毛巾拧湿了,在他背上不轻不重的搓起来。

  “玥儿,你真好!”傅城恒被她搓得很舒服,忍不住闭上眼睛喟叹道。

  孔琉玥抿嘴笑了笑,嗔道:“你倒是越来越会说好话哄人开心了!”

  搓了一会儿,想起之前去普光寺为他求的平安符,忙放下帕子,去外间拿了进来,轻轻挂在了他的脖子上,“这是我前儿个与姐姐一道去普光寺上香时,为你求的平安符,你可要戴好了!”

  傅城恒正是迷迷糊糊之际,忽觉颈间一凉,耳边已传来孔琉玥的话,忙低头一看,就见颈上已多了一块通体雪白,毫无杂质的貔貅玉佩,配着石青色的五蝠络子,煞是好看。

  以傅城恒一贯的性子,是绝对不肯戴这些佩饰的,也因此晋王妃只能将她为他求的平安符缝在荷包里,并再四嘱咐玉漱琴台几个,一定要时刻提醒他不要忘了戴。

  但孔琉玥送的就又另当别论了,在以后的日子里,傅城恒虽很多次都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戴这些东西太累赘太有损他的男子汉形象太像个娘儿们,但他却从未想过将其取下来,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这一夜,孔琉玥前所未有的主动,手和嘴也是前所未有的勤快,以致傅城恒几度都恨不能化在她身上,沉醉在这一片温柔乡里再也不要起来。

  但寅正一到,他还是毅然决然的放开了怀里早已因累极而昏睡过去的人儿,洗浴过后,穿上铠甲,在孔琉玥额上印下一吻,又依依不舍的看了她的睡颜好一会儿,才猛地转过身,大步离开了房间……

  孔琉玥猛地惊醒过来,发现天已经大亮,而身边的人早已不知何时离开了。

  “珊瑚!”她近乎是惊慌失措的叫道。

  珊瑚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夫人!”

  孔琉玥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侯爷走了吗?”

  珊瑚犹豫了一下,才有些不忍的说道:“侯爷寅时便走了,特意吩咐不要叫醒夫人的……”

  孔琉玥的心就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傅城恒走了,他走了,她至少要几个月见不到他了……

  她忽然翻身下床,连因下床而致使被子下滑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都顾不得,便忙忙吩咐珊瑚:“立刻使人去问大军出发了没?若是出发了,走到哪里了?沿途又要经过哪些地方?另外,再让人立刻备车,我要送侯爷去!”

  珊瑚闻言,面上不忍之色更甚,片刻方道:“大军卯正就出发了,听说皇上亲自在午门赐的壮行酒,只怕这会儿都出城几十里,追也追不上了……”

  孔琉玥就似被人瞬间抽走了浑身的力气一般,颓然躺回了床上,泪流满面的同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傅城恒,你竟然敢不告而别,等你回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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