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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无限正版,尽在晋江


晏顷迟再也没见过萧衍。

        他的剑心崩裂,所修之道悬在堕魔的边缘,摇摇欲坠,枷咒在这段时日内发作的愈来愈严重,愈来愈频繁,他苟延残喘的蜷缩在这狭窄寒冷的屋子里,咒术无休无止的割裂着他的心,他痛到失声,喘息间全是浓郁的腥膻。

        他失控的撕扯着锁链,四肢被磨得鲜血淋漓,到了最后只能无力地用额头撞击着岩壁,来缓解抵消枷咒在身上带来的痛苦。

        渐渐的,他分不清今夕何夕,分不清身处何方,周而复始的折磨让他陷入从未有过的癫狂,所爱成了他的魔障,他睁眼时能看见的只有灰白,那无穷无尽的雪落满了后山,小枝上绽开的红梅成了他眼中最后的光彩。

        他时常会扒在狭小的洞口朝外张望,看着于雪中绽开的花苞,红梅覆雪,暗香流动,那双温润漆黑的眼睛里便只余下了殷红的影子。

        后来,墨发凌乱的盖住了眉眼,白衣上血迹斑斑,是一道道刺目的猩红。

        他不再是那个高坐九尺明堂的神君,他在无止境的囚禁中面目全非,阖眼后仍是痛不欲生。

        严霜过境,北风卷着雪,打在窗户纸上,簌簌作响。

        晏顷迟在萧瑟的风雪中陷入深眠。梦里面满地清白,漫天漫地的雪,他看见了残存于念想中的人。

        日思夜想的人啊,隔于山海,不可说,不可念,不可想。

        “师叔。”

        惊雷炸在耳边,他被强拽出梦境,乍醒来,双眼刺痛,目光游离着,四面仍是逼仄,灰蒙蒙的岩壁,清亮的月光从夹缝中透进来,月光下,能见到一股股流霜在月色的光柱里盘旋。

        锁链紧扣着腕骨,缠在身上,沉甸甸的,晏顷迟拖着锁链,蜷到了角落里,避开了这束光,他闭眼静了少顷,耳边除了风声,再无其他,没有人唤他。

        颈项间的咒纹已经爬到了下颚,还在继续朝上延伸,像荆刺般密布,凌迟着他的本心。

        晏顷迟再睁眼时,只觉得心里荒芜晦暗,像被割烂扎破的残枝败柳,人是恍惚的,乏中带了倦,倦中带了伤。

        他脸压在岩壁上,感受着不平整的凹陷,上面沾满了血渍灰土,他不清楚自己被拘囚于这里渡过了多少个日夜,他时而浑浑噩噩,时而万分清醒,灵府紊乱带来的痛席卷着全身,引得识海崩溃,他痛得紧扒着颈间锁链,喘息断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有靴子踩在雪上的轻响。

        月光顺着门缝,缓缓扩成了扇形,呼啸的朔风霎时间狂涌进屋内。

        有人入内,晏顷迟眸光却不曾挪动分毫,他蜷靠着墙,动也未动。

        “三长老,许久不见,可还好?”墨辞先反手合上了门,他手上提着盏风灯,灯火昏昏,照在了晏顷迟的残破的衣上。

        晏顷迟喉间滚动,漠然不语,屋子里静得能听见他压抑的呼吸声。

        “三长老既然修得是绝情断爱的道,就不该做出此番举动,害人又害己。”墨辞先慢慢走到晏顷迟面前,他靴上沾着的碎雪震落在地上,不多时化成了一滩水。

        “你身负着天下苍生之命,受尽了世人的敬仰与爱戴,却偏要在这件事上断了自己后路,真是糊涂啊,糊涂……”

        晏顷迟闻言,以余光掠过他,复又垂下眼。

        墨辞先接着叹息道:“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世间唯有情字难缠,老朽原以为三长老最明事理,想不到终究是老朽高看你了,你竟然为了一己之欲竟然狠心断了这么多年的道,色令智昏,当真是可憎可叹。”

        他说到此处,面露不舍,“你平素将那小儿看得太紧了,纵使这般遮掩,也不难让人猜想到是谁,和自己的师侄苟合,此事若是说出去不只会让宗门难堪,三长老的名声也会一落千丈。”

        他顿了顿,再说道:“不过三长老这些年来为宗门鞠躬尽瘁,耗尽心血,大家都看在眼里,掌门宅心仁厚,念在你只是动情,并未做出什么过失之举的份上,和我们余下的诸位长老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滚。”晏顷迟截断他的话,嗓音沙哑难辨。

        墨辞先笑了,他笑地慈眉善目,眼中盛满了怜惜,仿佛只是看待只炸毛的阿猫阿狗那般,居高临下,又万分怜爱。

        他以慈悲而冷漠的目光看着晏顷迟。

        晏顷迟的模样已经不复从前,他长发凌乱的遮在身上,苍白消瘦的脸上全是淤青和抓痕,血凝在肌肤上,结了成痂。他完全失去了往昔的沉稳与清隽,连那双眼里特有的深邃和温柔也在折磨中被抹杀得一干二净。

        他抬眼和墨辞先对视时,墨黑的瞳仁里没有一丝多余的光,明灭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却照不清他的眼底。

        “三长老,”墨辞先停顿片刻,继而温声笑道,“看来你已经被枷咒侵蚀了理智,离堕魔不远了,我们作为同道知己,我理应替你断情丝,斩情缘。掌门苦心一片,要将你送去红莲地狱,红莲地狱能助你重新淬炼出剑心,你将会在那里重修剑道,届时等你归来,你仍旧是那个世人眼中清风明月的神君,没有人会知道你这段肮脏浑浊的往事,哪怕宗门上下,能知道的也只有红莲地狱坍塌,晏长老奉命去修补——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晏顷迟阖眼,不则声,恍若未闻。

        墨辞先并不恼怒,唇边笑意反倒更加深了:“三长老当初狠心断我儿后路时,可曾想过痛失所爱的滋味?”

        晏顷迟凭着敏锐的直觉,在这句话中窥探到了不详,他默了须臾,终是说道:“你要做什么。”

        墨辞先含笑退后:“老朽此趟前来,自是奉掌门之命,助你重修剑道。”言罢,拂袖灭掉了风灯。

        屋子里陡然陷入一片漆黑,清亮的月色被遮蔽,屋外寒风骤起,狂啸着倒灌进来,门板被吹得哐当一声巨响,砸在岩壁上,摇摇欲坠。

        晏顷迟在混沌中辨不出发生了何事,他手掌摸索着地撑起身,指腹上蹭满了脏污。

        “墨辞先!”从未有过的惶恐倾压向他,晏顷迟抑着颤抖的声音说道,“墨辞先你想要什么,何不说与我听!裴昭罪该万死,你这样煞费苦心的算计我,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你说我与萧衍苟合,想让我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可笑我根本没有爱过萧衍,我没有爱过他!你们不能欲加之罪残害无辜!墨辞先!”

        没有人回答他,天地萧瑟,砭骨的朔风从北方如翻涌的波涛,咆哮着撕碎了他的喊声。

        晏顷迟的发被吹得向后鼓舞,衣裳在凛风中猎猎如旗,锁链束缚着他的手脚,他步子不稳地朝前走,走出了这间屋子。

        夜间雪雾散去,视线霎时间清明,风吹在身上刮骨似的疼。

        这里不再是囚困着他的的后山,而是混沌初开的荒诞人间,哀鸿遍野。

        晏顷迟分神之际,万丈高台拔地而起,遮天蔽日的云海飞翻涌倾压下来,致使天地间晦暗无光,他抬手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风雪,衣裳竟然霎时间被撕成了破絮。

        脚下的地急速崩裂,晏顷迟体内灵气瞬间燥乱翻腾,他含着血,浑浑噩噩的向前看去,一时间竟辨不清此处是现实还是虚幻。

        耳侧是凛冽风声,眼前是深渊倾覆,他驻足在原地,恍然听见有人在呼唤他。

        “师叔!师叔——!”

        晏顷迟闻声蓦然回首,但见立于浩渺云间的高台上好似悬挂着一人。萧衍手脚被捆仙绳束缚住,站在高台上,邪魔簇拥在他的周身,它们伸出无数只手紧紧箍住了萧衍的身子,将人推搡到了高台边缘。

        高台下是万丈深渊,业火喷涌,吞噬着风雪,那熊熊烈焰滚涌在深渊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能让世间万物化作灰烬,遑论是普通人。

        萧衍就这样立于高台边缘,半身已经悬空,迸溅的业火舔舐着虚空中的雪,隐隐照亮了萧衍的脸,他的发陡然荡后,张扬于漫天的火光中。

        晏顷迟面色骤变,体内灵气急转聚集,暮霜剑隐隐成型,却又在下一瞬唰地消散于风雪中。

        他的灵府不堪重负,无法再支撑他化剑。

        “师叔——!救我——!”萧衍的呼喊荡在天边,他隔着火海眺望过来,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晏顷迟身上。

        晏顷迟看着他双手被束在身后,人被邪魔拽扯的无法动弹。那脚下火海怒涛掀起数丈,再坠下时撞出了闷雷般的巨响。

        “别动他!”晏顷迟肝胆俱裂,他将全身的灵气聚涌在灵府,刹那间流霜飞雪,三尺清光乍现,松涛声掀覆九霄天际,万丈风雪登时狂涌着卷向火海。

        高台被巨浪震得陡然颤了颤,萧衍险些跟着坠下去,那群邪魔拖着他,已经让他的大半个身子悬在了虚空中。

        晏顷迟想要救他,就必须踏过这深渊火海,但业火烧的太烈,光是崩口处迸溅出来的火光就足以融化暮霜剑的剑气。

        他一抬首便能见得萧衍被推到了虚空中,随着身体一分分的悬空,萧衍已然快坠入火海。。

        屋子里陡然陷入一片漆黑,清亮的月色被遮蔽,屋外寒风骤起,狂啸着倒灌进来,门板被吹得哐当一声巨响,砸在岩壁上,摇摇欲坠。

        晏顷迟在混沌中辨不出发生了何事,他手掌摸索着地撑起身,指腹上蹭满了脏污。

        “墨辞先!”从未有过的惶恐倾压向他,晏顷迟抑着颤抖的声音说道,“墨辞先你想要什么,何不说与我听!裴昭罪该万死,你这样煞费苦心的算计我,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你说我与萧衍苟合,想让我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可笑我根本没有爱过萧衍,我没有爱过他!你们不能欲加之罪残害无辜!墨辞先!”

        没有人回答他,天地萧瑟,砭骨的朔风从北方如翻涌的波涛,咆哮着撕碎了他的喊声。

        晏顷迟的发被吹得向后鼓舞,衣裳在凛风中猎猎如旗,锁链束缚着他的手脚,他步子不稳他疯了般扑过去,撕心裂肺的喊声淹没在咆哮的风中,他眼睁睁看着萧衍坠于火海,被卷起的火星撕成破絮,转瞬化作了灰烬。

        灵府霎时间碎成了千万片,剑道已断,剑心随之分崩离析——

        晏顷迟再也握不住剑了。

        他神识陷入从未有过的恍惚,绵延的火光遮蔽了视线,他怔怔地望着,身子失了重,最终缓缓滑跪在血泊里。

        雪无始无终的下着,凛风徘徊不散。

        他长跪于这天地间,绝望地以额磕地,在一声又一声的重响中,情难自控的哽咽道:“求求你们了……我求你们,不要这样对他……他还那样小……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他有什么错,他有什么错!”

        无人回应。

        血混杂着泪淌下来,灼得伤口刺痛,晏顷迟抑制不住的发颤,他失声痛哭,附在耳边的是萧衍一声又一声的师叔,眼前不断重复的是萧衍坠入火海的场景。

        他的所爱在他面前顷刻间化为乌有,他却无能为力。

        热泪一涌而上,晏顷迟所有的端稳被砸得粉碎,溃散千里。

        背脊随着呼吸不断起伏,血浸透了衣裳,晏顷迟歇斯底里的喊出声,殷红的血色遮蔽了他全部的视线,淆乱的疼痛让他分不清是哪里痛,痛在何处,体内灵气霎时间逆旋紊乱,冲击的他神思恍惚。

        锁链随着他的挣动而哗啦啦作响,衣袖被撕扯的稀烂,他呼吸艰难,紧咬的齿间迸出血,喉间溢出的哽咽变成了残喘,痛声压抑在齿间,磨得他鲜血淋漓。

        青光倏然迸发,从晏顷迟身上爆发出的灵气如潮如啸的涤荡了天地,但听九霄松涛声迭荡,风雪卷涌过万里青山,寒霜自他周身散开,铺天盖地的朝四面八方涌去,竟霎时间冰封了整个幻境!

        幻境外,天地萧然,山河同悲。

        “啊——!!!”晏顷迟在遏制不住的疼痛中泣不成声,逆冲的灵气猛烈撞击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七窍淌血,滚身抽搐,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痛,如同万千穿心。

        “晏顷迟,你看见了吗?失去了剑心,剑意荡然无存,你救不了这天下,救不了自己,更救不了所爱。”墨辞先的声音陡然回荡在风里,捎着冷冰冰的笑意。

        “墨辞先……我会杀了、会杀了你的……”晏顷迟眼底赤红,呼吸断续。枷咒的纹路已然覆上了全身,喉咙似是被东西堵塞灼烧,他再也抵不住,用手指抠进喉中,干呕出血。

        他崩溃的用额头狠劲撞在地面上,撞得额间淌血,撞得淤青发紫,可剑心崩裂的痛感不断挤压向全身,碎成万千残渣的灵府卡在了识海里,他徒劳挣扎,无论怎么做都是痛不欲生。

        “唉,三长老怎地还是执迷不悟。”墨辞先倏地拢袖,幻境里的画面登时泯灭于虚空。

        周青裴坐在雅座上,余下的长老们依次坐于侧边,所有人都没从方才的幻境中回过神,他们沉默不语,又不约而同的眼神勾连。

        外面天色昏暗,满城风雪。

        墨辞先退到了一边,颔首说道:“幻境里的一切诸位长老也都看到了,那江氏小儿不过是个幌子,三长老所爱另有其人。”

        周青裴默声片刻,沉声道:“萧衍呢?”

        “萧衍应当还在晏顷迟宫中。”有长老说道,“阁老啊,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太残忍了些?毕竟萧衍还只是个孩子,三长老既然已经要去重铸剑心,那又何必再为难一个孩子——”

        “宗门里都有规矩,”墨辞先打断他的话,“无规矩不成方圆,萧衍勾引三长老意图上位是错,无论是谁的弟子都该一视同仁才对,否则乱了规矩,宗门以后犯错的弟子皆可效仿。”

        那长老果然被噎的闭口不言了。墨辞先言下之意昭然若揭,裴昭是墨辞先最心爱的弟子都能入得了狱,萧衍又有何特殊?错就是错,任何人都不得替他开脱。

        周青裴阖眼揉了揉眉心。墨辞先则慢条斯理的拢着宽袖,看向殿外的雪。

        殿里寂然无声,袅袅檀香升腾缭绕,驱散了寒意。

        过了片刻,周青裴缓缓睁眼,撑着额说道:“萧衍蓄意勾引晏顷迟上位是罪,可罪不至死,关到天狱里去悔过自新罢。”

        “那三长老呢?”旁边人问道。

        “三长老既然魔障已除,人便送到红莲地狱去重修剑道罢。”周青裴淡声说道。

        众人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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