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 少年起黑气

当今剑道分两派，一为那“一剑论“，讲究的是一剑在手，折尽天下兵；二则为那“万剑论“，以自身为剑首，起万剑为阵，似那剑中仙。可当今江湖，修那“一剑论“者十中有九，而走那“万剑论“的剑客却寥寥无几。一是御剑之法难如登天，非天赋异禀者修炼不得；二则是剑意不符，就算修会了御剑之法，实力也仅是堪堪入目。

而当今天下，最契合万剑论的剑意则是那洛家的“王权“，意榜排行第三，乃是天下绝无二议的剑意之王。有句话已在江湖中流传不知几甲子，“人间天子常换姓，剑中王权唯洛家。“

而凡间王之上，唯有人间仙—  意榜排名第二名曰谪仙，此意每三甲子只出一人，而那人定压王权一头，必为当代剑神。

而在那人间仙之上，则是那剑道末路那个遥远的背影，天地初开，有一剑名为凔和。此剑非剑，而是那位将天下百兵气运夺于剑道之上的老前辈。

有些历史很悠久的家族，族内经常流传着一个神乎其神的传说...据说那名老前辈曾一剑劈开天空，举头可见漫天星辰...

而那排在意榜第一不知多少岁月的剑意，即为他所有——孑天。孑然，凌天。在凔和死后，就再无一人身负此意...

曾有一名名动天下的老儒点评道：“王权之下皆子民，谪仙之下皆凡夫，孑天之下皆蝼蚁。”

洛秋笙不知几次的又来到了那黄土大道上，抬首依旧是那星辰漫天...少年不自主的向前走去，隐隐约约地能看到一个背影，一个不知看过多少次的背影...

看不见衣着，不过可见身材略显瘦高。星光之下，那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长...

可奇怪的是，那道细长的影子，却非人影，而是剑形。洛秋笙仿佛看到了那人回首望向自己，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到后者的面容...

霎那间，只觉有寒意封锁这片天地，白霜在秋笙的身上蔓延，而少年却挪动不得分毫...在恐惧和极寒之中，洛秋笙从梦中惊醒...

少年揉了揉眼睛，只觉室内气温不知为何地骤然下降。光着脚走下床榻，忽觉脚底一阵刺痛，洛秋笙连忙跳起！只见有白霜早已将地板覆盖，甚至如藤蔓般顺着墙壁向上攀爬...少年急忙将油灯拿在手中，若再晚半分，怕是连着油灯都将熄灭。

秋笙飞快地穿上衣物，动作略显慌乱，脑中只有两字——“师妹”。少年穿上早已冻僵的皮靴，靴子的底部也早已被白霜黏住，秋笙用力地将脚从地板上扯开，半点睡意都没有地冲向屋外...

师叔临走前交代过，要看好师妹。洛秋笙推开屋门，屋外小院早已被白霜掩埋，那一小口洗剑池也冻上一层厚厚的冰。少年仰首，天空万里无片云，唯见圆月挂天门。他忍者极寒跑到师妹的房间，敲着门喊着：“师妹！！！师妹！”喊了有许久，屋内还无动静，少年一咬牙心下默念失礼...

他一把抓向门把手，只觉握门把的那只手霎那失去知觉...少年提灯一看，屋门之上早已爬满寒霜。洛秋笙倒吸一口气，随后紧闭牙关用力一扯...

将手从门把上硬生生撤下来，扯得一手鲜血淋漓，痛的少年直冒冷汗...眼中有泪，他一把擦掉，随后朝着屋门撞去！竟是将被冻得死死的屋门一下撞开！

来不及喘息，少年提灯看去...李越婷的闺房完全不像一个女孩子的房间，精致杂碎的小物件极多，而且都是胡乱摆放的，前两天叶师叔送的那把剑，也是被越婷随手扔在茶几上...只见屋子的主人将自己盖在厚被里，在其中蜷缩...

洛秋笙连忙赶去师妹身边，只觉越靠近少女，气温越低，白霜越重...

少年一手提着油灯，一手颤抖地掀开被子去查看越婷...

只见少女双眼紧闭，脸色白得像死人，嘴唇已经淡到没有颜色...她表情极为痛苦，面部狰狞。皮肤之下，可隐隐约约地见到如青蛇般蜿蜒的血管...

少年惊恐地发现，那股刺骨的寒气与白霜，竟是以师妹为源头蔓延开来的...洛秋笙的第一反应是为她生火取暖，可思绪至此，油灯竟然瞬间熄灭！少年拿起火石怎么打都打不着...出去找别人帮忙？看向蜷缩在厚被里的越婷，洛秋笙不禁苦笑，找谁啊？

师叔叫自己看好师妹...难道就这简单的一点，自己都做不到么？洛秋笙双眼通红，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干脆将她抱在怀里，试图这样让她暖和起来...

抱住师妹的一霎那，洛秋笙只觉源源不断地寒气疯狂地涌入自己的身体，只觉脑袋传来一阵阵刺痛...他狠狠地咬住自己的牙，感觉自己的牙根中流出了温热的血...而寒气将血液又瞬间冻成了冰。

“我被弃于剑冢，师父对我有养育和授业之恩；而师叔也待我如亲人。”少年心下想到，“师父，师叔，师妹就是我史上仅有的亲人了...师叔叫我看好师妹，我即为师兄，自不当失言。”

不知为何，洛秋笙胸中有豪气顿生，竟想哈哈大笑，只不过脸部早已被冻僵，只能发出类似“呜呜呜”的声音...

试剑院外，有一黑发老魁从天外化作黑影而至。看向天上圆月，不禁一皱眉头...“今年圆月竟提前一旬而至...”转头望向院内早已白霜遍地，心下大叫不好，连忙跃向李越婷的闺房。看到有少年死死抱住少女，不管寒气如何入体，都坚决不松一丝一毫...老魁方寸大乱，佩剑瞬间出鞘跳入老魁掌中...

李越婷是李家长女，其剑意乃是李家意榜排行第四的-‘太阴’的衍生品，名为‘月蚀’。比太阴更为霸道刺骨，可其反噬亦是更为恐怖，每逢秋季月圆之夜，就是反噬最凶之时。

而此等霸道的剑意，岂能是一个尚未修炼的少年能扛得住的。

老魁刚要起剑驱寒气，只见那早已被冻得不省人事的少年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两缕隐隐约约的黑气...老魁只觉手中佩剑嗡嗡颤鸣，像是恐惧般...

“轮狱？不对...”黑发老魁喃喃道，忽觉一阵危机，有半缕黑气不知何时缠绕在自己的剑尖之上！手中三尺锋悲鸣不止，老人如临大敌，瞬间闪出屋内将剑尖一掌劈断！那断掉的剑尖成漆黑色，落地之时化作黑粉，满地白霜见黑粉如见洪水猛兽，急忙退开...老者倒吸一口冷气，将长剑归鞘，缓步走向屋内...

只见院内寒气逐渐消退，少年身上的黑气如抽丝剥茧般将白霜和寒气从少女体内剥离。昏厥中，李越婷脸色逐渐变好，嘴唇也有了两分嫣红，绷起的青色血管缓缓褪去...

黑发老魁就这样在屋外看着，他何尝不知那少年就是公长仪弟子，剑阁之内有何事能瞒得住他？要保住两个孩子的性命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不过当年与曹试剑几近其名的他，如今却不敢迈进一个少女的闺房...

他曾经嫉妒过为何曹试剑被上苍眷顾，风流半甲子。他曾嫉妒为何那曹试剑的两名弟子，都要强过自己弟子百倍千倍。他也曾恨过，为何自己不晚生五十年...

而如见，看向那满身黑气，早已不省人事却仍死死抱住越婷的少年...黑发老魁抬头望去，仍是一轮圆月独挂于天门...

“当国，我输了...”他泪流满面，不断地喃喃道...

白霜已全部褪去，少女醒来...朦胧间，她能看见一张俊秀却冻得铁青的脸，和那嘴角的一抹猩红。正如其毫无征兆的现身，黑气在不经意间褪去...

少年仿佛在昏厥中痛哼了一声...

黑发老魁感觉到了少年的气机在逐渐恢复，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无声无息地跃向高空，化作黑影遁走...

试剑院内，只剩下少女，一遍遍慌乱地喊着“师兄”...声至沙哑，仍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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