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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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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房一向与大房不和,  两人自不肯听顾嘉彦的话,  梗着脖子怒问凭甚。

        顾嘉彦嘴角直抽抽,凭甚?就凭人家的老子是皇帝!

        顾嘉彦看桓澈一身寻常打扮,  便知他不欲旁人知晓他身份,  也不敢跟二房兄弟俩明言,只压低声音与他们说眼前这位是贵人。

        与此同时,  顾云容回身朝桓澈一礼,  暗暗打量他面色,  见他脸上愠色已消减下去,  才舒了口气,紧跟着又觉得不对劲。

        她怎么越看越觉他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不过鉴于她还有事想跟他说,  遂斟酌措辞道:“窃闻您迩来身染微恙,不知现下可好了些?”

        顾云容言讫自己也觉得窘迫,  但如今也是无法。好歹等这些事都了结了,她就不用跟桓澈再打照面了。

        桓澈一转眸便对上顾云容一双澄净明眸。

        大半月未见,  这姑娘胆量好似更大了一些。

        他的视线在她细嫩的脖颈上略一停留,  面不改色道:“未好。”

        这答案并不意外,  但拏云还是不由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其实照着殿下从前的性子,应该理也不理,转身就走的。

        他们从听枫小筑出来后,  在外头信马由缰转悠了一圈,  没遇见想见的人,  便往水寨那边去了。回来后,殿下看到左近在办庙会,下马步行,一头往回折返一头暗观民情。谁想到会在月波桥这边遇上这等事。

        顾云容正飞快想着如何跟桓澈提顾同甫和沈家的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是宋文选。

        宋文选手里也拿着纸鸢,跟二房兄弟一样是与人相约来斗纸鸢的。

        宋文选素日里就是做缉拿巡察之事的,听闻眼下这一桩官司,立等帮着和了稀泥,旋即便跟顾云容搭起了话,有意在她面前逞技。

        “不是我托大,这方圆百里,论斗纸鸢,我还从没遇见过对手!你过会儿可瞧好了。”宋文选立在顾云容面前拍着胸脯说罢,便招呼身后一众人等涌向远处草坪将纸鸢放飞。

        宋文选这话倒确非吹嘘,二房兄弟两个便在他手里吃过亏。年纪最小的顾嘉安对着桓澈看了须臾,忽然道:“你能赢宋家哥哥么?你若能赢他,毁我们纸鸢的事便就此揭过,我往后还要尊你为师。”

        桓澈看了顾云容一眼,顾云容愣了愣,旋很快会意,用官话复述了一遍。其实顾嘉平兄弟两个也都学过些官话,但兴许是有意欺生,俱说的吴语。

        她并未将这段放在心上,桓澈岂会理会这等无聊之事,她眼下只是搜肠刮肚地想着如何跟桓澈挑起那个话头。

        所以当她听到桓澈吩咐身边护卫去买一个纸鸢回来时,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她眼瞧着桓澈将马匹交给拏云,转身往宋文选那群人聚集的草坪去,一急之下跟上去道:“殿……您尚在病中,仔细受了风!您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虽然她真看不出他得了什么病,但还是小心为上,她爹还扣在他手上。万一他病上个三两月,那她爹估计驴年也出不来。

        顾嘉彦简直没眼看,他这小妹怕是陷得太深,没得救了。

        桓澈余光里看到顾云容跟过来,步子慢了些:“此间斗纸鸢怎么个斗法?”

        顾云容见他神采奕奕的,想着他约莫是忽然来了兴致,嘴唇翕动几下,终是解释起来。

        杭州府一带斗纸鸢的规则有些特殊。一般是一众人等以筝线相勾引,剪截牵绕,线断者为负,筝线完好至终者为胜。虽是小技,实则极讲求力道与灵敏度。

        逢佳节庙会,少年郎们常攒三聚五在桥上斗纸鸢。此类竞技已与钱塘江观潮一样,成了本地特色。

        顾云容望着桓澈的目光里满是担忧。桓澈从未斗过纸鸢,万一输了,生气都是小事,今儿的风有些冷,加重病情可怎么好?

        大约是顾云容面上的紧张与担忧实在表露得太过明显,桓澈接过护卫买来的纸鸢时,对着她看了须臾。

        他心情似乎更好了些,还问她可知斗纸鸢有哪里是需着紧留意的。

        这是少年郎们的游戏,顾云容也未与人斗过纸鸢,随口便道:“我亦不甚清楚……不过您天性机悟,聪慧绝顶,想来很快便能抓住机窍。”

        她嘴巴本就甜,眼下有事与他说,溜须拍马的功夫更是见长,恭维张口便来。

        桓澈面上声色不露,但轻快的举动仿佛泄露了他对此十分受用。他缓缓理好了筝线,转身径去。

        宋文选等人已斗至一半,忽见方才那险些跟顾嘉平等人动起手来的人半路加入,以为是来砸场子的,便有意无意都去剪截他的纸鸢。

        顾云容看得手心直冒汗,转头瞧见顾嘉彦的神色也是难以言喻。

        桓澈确实悟性极高,又因习武,力道甚大,顾云容起先见他镇定自若,琢磨着他会不会出人意表地胜出,但不一时,便有五六根筝线直冲桓澈这边剪截而来,顾云容心觉不妙,一个晃神儿,就见桓澈的纸鸢线断,掉落在地。

        顾云容远远望见桓澈面色不好,略一迟疑,上前安慰他。

        桓澈这人虽然看着极不随和,但有时候颇有几分孩子气,他心下不快时,若得温言软语哄上几句,能立见成效,反正顾云容是屡试不爽的,她从前把他的腰带弄丢了,就是用这一招对付过去的。

        顾云容的嗓音本就娇软,又是有意劝哄,听来便觉如春风拂煦,沉着脸的少年容色渐缓。

        顾云容其实没想到桓澈会因输了就不高兴,心里揣度着兴许是因他如今年岁尚小,免不得年少意气。

        桓澈一面听着顾云容温言相劝,一面看着宋文选等人的角逐,眸光暗转。

        不消片时,他遽然大步而去。

        顾云容语顿怔住,就瞧见他又命护卫买了个纸鸢回来,扯着筝线就往草坪那边去。

        这回的桓澈比上回娴熟了不少,一上去就截断了三根筝线,最后与宋文选的纸鸢狭路相逢,就见他脚下迅速腾挪几下,手腕一翻,手肘猛撤,宋文选的筝线应声断裂,纸鸢晃了一晃,直坠落地。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这等身手,若是会泅水,去钱塘江大潮里捞潮头鱼也满够了!

        但顾云容没有工夫也没有心思欣赏。她疾步至顾嘉彦面前,低声与他耳语。

        桓澈听得众人喝彩,转过头扫视一圈,却见顾云容背对着他,不知在与顾嘉彦合计什么,反正根本没往这边看。

        他动作一顿,垂眸收了纸鸢。

        顾嘉安看得热血沸腾,桓澈折回来时便迎了上去,用有些蹩脚的官话表示要拜他为师。但桓澈未作理会,将纸鸢交给随从便翻身上马。

        一直与几个小姐妹在旁侧观赛的顾妍玉手里的帕子被绞了又绞,几乎碎裂。

        她从前一直以为谢景那样的风采仪貌已是世间难寻,可今日见了这个少年,她才发现自己以前真是见识短浅。

        诗中所说“容采耀月夕”大抵谓此,她方才跟她的一众姐妹都看得许久不能回神。

        这少年似乎与顾云容兄妹是相识的,也不晓得跟大房有何干系。

        她忽然又有些看不上郭瑞了。

        男子爱女子美貌,女子自然也喜男子风姿华茂。她容貌也不差,为何就要嫁一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呢?这男人家中也不是顶有钱。

        不过,这少年瞧着待人冷冷淡淡的,她与他无缘,顾云容也没有。

        顾妍玉撇嘴。

        顾云容见桓澈要走,与兄长一道上前,表示有事欲求问。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照实说了比较好,在桓澈这样的人面前拐弯抹角,反显得自作聪明。

        桓澈轻夹马腹,按辔徐行,走得慢慢悠悠的,看起来是允了他们开言。

        顾云容朝兄长使了个眼色,顾嘉彦跟了上去。

        坐在轿中一直远观这一切的谢怡沉叹一息,她兄长还在挖空心思试图挽回和顾云容的婚事,可她眼下觉得那些兴许都是无用功。

        她这般想着,忽而瞥见一顶青帷软轿排开喧嚷人潮,一径朝着东面的月老祠而去。那轿子四角雕饰云头,轿衣上头辉煌锦绣,在旁侧几顶黑油齐头的轿子里显得格外惹眼。

        但谢怡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杭州府素来繁华,有个把达官显贵出来烧香看庙会实在也没什么好瞧的。

        顾云容方才让她先走,她原还想着看出了何事能否帮上忙,如今看来是不必了。

        顾嘉彦委婉地将自己的意思说与桓澈后,便听桓澈喜怒难辨的声音自马背上传来:“顾同甫无碍,不日便可归家,关于此事,不必忧心,也不必再问。”

        顾嘉彦虽觉他这话极不靠谱,但他既出此言,他也不好继续追问,待要作辞,就见自家小妹快步赶了过来。

        顾嘉彦暗瞪她一眼,但她视若无睹,径直到得桓澈马侧,仰起脑袋声称她也有事要与他说。

        顾嘉彦脸都绿了,还有事?她能有什么事?

        桓澈胯-下的马匹似乎走得更慢了一些,挽着辔头道了个“说”字。

        顾云容郑而重之道:“此间有许多值得一观的地方。您头先公务在身,有些地方应是未能逛到,不若趁着西湖香市,我与家兄带您四处看看,权当赔罪,也略尽地主之谊,不知意下如何?”

        顾嘉彦见她目露紧张之色,蓦然想起,东边有个月老祠……她该不会是打算把人往那里带吧?

        不过还好,眼前这位亲王殿下瞧着心绪不佳,多半不会理会他家小妹的胡闹……

        果然,等了片刻未闻桓澈开言。

        顾嘉彦才暗暗舒了口气,就见桓澈倏然收缰勒马,转头看过来。

        顾云容沉默一下,道:“表哥稍安,且借一步说话。”

        桓澈十分清楚,他此行的主要目的不是查案甚至也不是督战,而是父皇交代的那件事。撇开父皇的私心,这也是多数朝臣盼了多年的事。做不好这桩事,无论查案还是督战都是治标不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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