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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功德


直到第二天鸡鸣时分,先生才回来,没了白日的失魂落魄,先生很平静的宣布着自己的决定,一切保持现状,就当他们从来没有来过萧家堡一样。他失踪已经十八年了,十八年的时间已经慢慢治愈了父母的伤痛,没有必要再出现,让爹娘再次经历丧子之痛。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我今天看着爹娘晨起、品茶、斗嘴,谈起我时就像我从未离开过一样,一直生活在他们身边,我跟着娘逛了暖园,跟着爹走过萧家堡的大街小巷,人人都会谈起家主萧邵,他们明明都不曾见过家主,就这样就好,我就这样活在他们的口中,活在我爹娘的心中就好,就像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要改变!”先生哽咽道。

        “那先生呢?先生怎么办?”楚隐哑声问道。

        先生笑道:“你就将我的尸骨埋在暖园的禁林,也算是回家了!”

        “····”

        “阿隐,你知道吗?我多想再让他们听到我喊他们爹娘,多想再为他们做一次百岁羹,听他们喊我一声子良。”

        楚隐坐在小院石阶上,商离为他披了件外衣在他身侧坐下。楚隐思索良久说道:“我想为先生达成心愿。”

        于是,在天亮之前,楚隐敲开了三层院的门。

        老堡主觉得自己大概是还在梦中,一早便看到游历在外的爱子萧邵坐在书案前练字,像他小时候一样。老堡主呆呆地走到案前,爱子抬头笑道:“爹爹,快帮我看一下,我现在的字临的跟你几分像?”

        老堡主看着两份几乎一模一样的字,摸着爱子的头哽咽道:“一模一样,子良的字现在写的比爹爹的还好。”

        “那下次爹爹的文书子良可以代签了!”萧邵抬头看向父亲,鬓角已经花白,萧邵转过视线问道:“娘亲呢?”

        “你娘还在睡。”老堡主目不转睛的盯着萧邵,仿佛担心只要一眨眼,眼前的幻影就消失了。

        萧邵拿起一直崭新的毛笔,鼠须扫过老堡主的胡须,“爹爹,走,我们一起叫娘起床。”

        鼠须滑过老夫人的眉眼,老夫人一掌甩开翻个身继续睡。鼠须再次滑过老夫人的侧脸,老夫人不耐烦的睁眼道:“死老头子,找···”

        “哈哈哈哈!”萧邵笑歪了身子。

        “邵--邵儿?子良?”老夫人揉着双眼不敢置信。

        “娘亲,快点起来,爹爹等我们吃饭呢!”

        “我的儿呀!子良,我的孩子!”老夫人一把将萧邵搂在怀中,不知过了多久老夫人一直不敢相信抱着萧邵不肯放手。

        “娘亲,我要喘不过气了!”老夫人瞬间放开胳膊确仍旧死死牵着萧邵的手。

        “娘亲,快点起来,我今天可是起了个大早,做了百岁羹,爹爹在等着呢。”

        老夫人和老堡主坐在桌前还面面相觑,有些不敢置信,“老婆子,不是做梦吧!”

        “如果是梦也是美梦,我们的邵儿回来了,活生生的在我们面前。”

        萧邵又端来几盘点心,老夫人心疼道:“让丫头做,子良坐在这里陪着爹娘就好。”

        萧邵拿起羹勺盛了一碗百岁羹说道:“爹、娘,今天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一家三口。”

        “好,只有我们一家三口,子良,不要只顾我们,你也吃!”老堡主说。

        萧邵拿了几块口水糕说:“我就想吃娘做的口水糕”

        “娘,你今天打算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打算做,只想跟我的邵儿呆在一起。”

        “那爹想做什么?”

        “我也一样,只想像现在这样,一家人在一起。”

        萧邵低头吃糕想了想说:“爹爹可还记得小的时候,你撑船带我和娘顺着洛水而下,然后船被一棵枯木撞到了岸边。”

        “记得,我们上了岸,你说,爹爹呀!这里很美,我们就停在这里安家也挺好!然后就有了现在的萧家堡。”

        “现在想想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子良,你记错了,船不是被枯木撞到岸边的,而是被你砸核桃的时候砸出个洞,漏水了!”老夫人笑着摇头。“你小时候太皮了!”

        “哈哈哈,原来是因为我呀!”萧邵忍俊不禁道:“我们今天也去游洛水吧!我划船,带着你们一起,我们走到哪是哪,跟当年一样。”

        洛水河畔,一只小船孤零零在岸边等候,萧家三口上了船,萧邵撑起长篙高喊一声“走了!”小船便离了河岸顺流而下了。

        他们划过重重高山,路过几座小桥,经过了萧家码头,百道流泉,老堡主和老夫人也恍然间回到了二十几年前,老夫人不禁起了调子唱起了小曲,老堡主不禁听的如痴如醉笑道:“阮妹的歌声还跟当年一样动听。”“寒山大哥也跟之前一样没有变!”两人不约而同的看着摇着船桨的爱子还是那个他们始终放在心尖尖上的娃娃。

        不知在洛水上划了多久,老堡主想接过船桨,萧邵笑着拒绝,他们在这个小小的船上吃着糕点回忆着往事,没人问要去哪里,因为他们已在目的地,他们从白天到夜幕,萧邵丢下桨躺在爹娘中间,三人平躺着看天上今晚异常明亮的星星。

        “爹爹”

        “嗯!”

        “娘亲”

        “嗯”

        “娘亲”

        “哎---”

        “爹爹”

        “我在!”

        “真好!”有爹娘在侧的感觉真好,有爹娘叫的感觉真好,有爹娘应的感觉真好。萧邵默默流下眼泪。

        “邵儿”

        “我在,娘。”

        “子良”

        “我在,爹”

        “哈哈哈哈!”三人不约而同的笑了,是呀!这一切都如此美好。

        望着天上的星海,萧邵不禁哼起了曲子,那曲子是儿时娘亲哼着哄他睡觉的摇篮曲。

        船儿不知在洛水上飘了多久,萧邵也不知自己哼了多久,小船靠岸时他的爹娘就像儿时的他一样正在酣睡。

        大统带着丫头护卫已在岸边等候,安顿好老堡主夫妇,萧邵从船上下来变回了楚隐的模样,商离跟在身后未置一语。

        四层院,萧邵看着熟睡的父母突然笑了起来,“爹,娘,做你们的孩子是我最幸福的事情。”

        商离在四层院内的长廊下坐着等待,二弟安静的蹲在脚边,萧邵在他身边坐下沉默片刻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从哪里来,但我能看出阿隐信任你。今后他就拜托你了!”

        商离看着顶着楚隐脸的萧邵目光变的柔和起来,他没有回答。又转过头看向二弟。

        稍许,楚隐的身子突然歪了下去,商离揽过楚隐的肩膀,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商离看着他消瘦但没有棱角的侧脸,光洁的额头上有一缕碎发,商离将碎发拨至耳后,在他的额角留下浅浅一吻。

        楚隐抱着装有先生尸骨的木盒刚走出客房,大统和小狼杳杳已在院中等候。

        大统接过木盒说:“恩公的埋骨之地,请随我来。”

        大统恭敬的捧着木盒,顺着石阶一步步往上走,石阶两侧的悯灵草发着白光,像燃起的一盏盏灯,越往上悯灵草越多,白光愈盛,石径尽头的红楼,更是密密麻麻生长了许多,在黑夜中像一片星海,柔和而又晃的人睁不开眼。

        大统走到红楼下将木盒交给楚隐说:“我们是妖,不能进红楼,恩公就交给你了!”

        楚隐接过木盒,大统对着小狼杳杳说:“跪下!”小狼立刻跪在了石阶上,“杳杳,这位就是救了我们一家的恩人,叩头!”

        小狼对着木盒叩了三个响头说:“恩人,你的大恩大德杳杳不敢忘,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太翁太婆的。”

        杳杳起身后,大统蒲然跪倒叩了三次头,举手立誓道:“恩公!我萧统在此立誓,生生世世守护萧家!如违此言,魂飞魄散。”说完又叩了头。

        商离推开红楼的大门。

        红楼内烛火通明,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幡,商离拉下一张,上面写着“哲宗二十三年三月岷山北二十里处泥石灾害,萧邵率萧家众人救十八人,安置灾民一百二十三人”

        随手拉下旁边一张,“哲宗二十三年一月,萧邵率萧家众人修闵鹊车马道”

        商离牵着楚隐踏上台阶,头顶滑过一幅幅幡巾。

        “哲宗二十二年十月闵东大旱,萧邵捐大米三十万旦”

        “哲宗二十一年六月东海大水,萧邵捐建民房十万间,安置流民二十一万余人。”

        “哲宗二十年····”

        ·······

        “哲宗十五年五月,建善堂八所,收养孤儿七百六十三人。”

        石阶的上方摆放着排位:爱子萧邵功德牌

        排位一侧挂着蓝色幡条写着“愿以此功德,尽除一切诸障碍。”

        另一侧黄色的幡条上写着“虚空有尽,我愿无穷。”

        “这些幡条上写的都是这十几年,萧家以萧邵的名义行的善,这些都是先生的功德。”商离解释说。

        楚隐将木盒伸向商离,商离未接说:“这个事情只能你来做。”说着捧着楚隐的手将木盒置于功德牌下。

        顿时,密密麻麻的幡条乍起,幡条上的字闪着白光,白光汇聚流向木盒,稍许白光簇拥着一团白影悬在空中剧烈的旋转着,那团白影越来越大,而后白光猝然炸开,幡条发出簌簌的声音。

        白光散去,白影如流光一样流向地面,而后一身白衣的萧邵撑着一只白色的伞从天而降。幡条也停止了摆动,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那把白伞上有字若隐若现的流动,仔细辨认跟幡条上的字一模一样,这是一把功德伞。

        一尺三寸婴,十又八载功。一把功德伞,十又八载功。

        萧家堡正门,大统将水纹玉佩交给楚隐。

        楚隐摸着玉佩中的萧字说:“我以为你不会还我玉佩了!不过,这玉佩本是萧家的,麻烦大统还是转交给老堡主吧!”

        “这就是老堡主的意思!他让我替他说句谢谢。你今后无论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拿着这块玉佩去萧家任何一家店铺,萧家人都将听命。”大统接过护卫手中的竹筐说:“还有老夫人让我转交的口水糕。”

        易三进将包袱挂在马上,对易楼月嘱咐道:“回到千峰山好好修行,不可贪玩,跟你那些师兄妹们好好相处。”

        “知道了!爹。”易楼月翻身上马道:“爹,你也多保重!我过段时间再回来看你。”

        楚隐掀起车帘,一身白衣的先生正坐在马车一角。

        本以为将先生的尸骨送回家就面临着与先生的离别,万万没想到,萧家二十几年的善行绘成了一把功德伞,在这把功德伞的庇护下,先生可以去他任何想去的地方。但先生还是提出让楚隐再陪他去最后一个地方,修仙圣地千峰山,理由楚隐拒绝不得,即使有功德伞,先生也不过是一只鬼,做不了想做的事情。

        无数个日夜,老堡主和老夫人跪坐在红楼中诵经祈求,“诸位神明大佛,保佑我儿萧邵无论身处何处,都可平安顺遂。我此生必行菩萨道。”

        幡在,神明在。风每吹动幡条一次,就是向神明祈求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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