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风花雪月的秘密
回到高府时，夜更深了。
斜月清朗，院子里的大红喜幔在月色下看上去泛着黑，正在风中无力地飘飞。
高想携了一壶酒在凉亭坐下，举起酒壶，对嘴倒着。喝的急，有些酒倾洒出来，沾湿了她的衣襟。
恍惚间，有人影一闪而过，一个好看的皮囊出现在亭子里。
高想仰头，“你怎么来了？”
“我来讨酒喝。”上揽月一把夺过高想手里的酒壶，呷了一口。
高想睨了他一眼，转身又去房里拿了一壶酒出来。
高想极少在他面前喝酒，上揽月有些惊讶道：“你来真的？不是不能喝么，今日为何喝这么多？”
高想不答反问：“那你为何又来讨酒喝？”
上揽月猛灌了一大口酒，“心情不好。”
高想望向他，月光下的他蹙着眉，似是有难以排解的愁，问道：“因为陛下？”
上揽月拿着酒壶的手僵在空中，突然瞳孔放大，“你知道了？”
高想摇摇头，“我不知道，猜的。”
上揽月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她，“这事我谁都没说过。”
（高想：小甜狗，出来听故事了。）
【系统：来了，来了，小板凳就位，大西瓜就位。】
高想道：“百花节前你来找我时，身上有股味道。”
上揽月不明所以，“什么味道？”
“灵香草的味道，准确地说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我给陛下开的助眠香里就有这两样东西。”
“用灵香草助眠的人多得是，你为何会以为是陛下？”
“陛下平日山珍海味，他午休一直睡不着，我便在灵香草里加了些薄荷，清新解腻。助眠香里加沉香檀香的很多，加薄荷可是我特意给陛下调的。”
上揽月靠着凉亭立柱，喝了一口酒，反问道：“你怎知我不是沾了灵香草，又恰好喝了薄荷茶呢？”
“所以我问了你，陛下的锦盒里装了什么？”
上揽月不慌不忙地答道：“我可记得，我当时并未告诉你锦盒里是什么。”
“你很谨慎，早就里面知道是什么，却并未直接告诉我。”那双狐狸眼睨向他，“但是你说了锦盒里是衣服。”
上揽月问道：“锦盒里装着衣服难道不是你告诉我的？”
“我并未告诉你，只是说它收在衣柜里。”高想娓娓道来，“我撞见陛下殿里趁着太阳放晴晾晒衣物，有个宫女以为锦盒里是衣服，便拿出去晒，反被陛下责骂了。
那日我嗅到了你身上的气味，便想拿此事试探你。可你却是个老狐狸，我问你时，你神色如常，我还以为是我多心了，可你却在临走时说‘看看是什么衣服’。
那盒子不大，上着金锁，看上去极为宝贝，更像是装着什么贵重首饰稀奇宝物。”
上揽月轻蔑一笑，“你说的这些都不过是你的猜测。聪明人往往想象力都比较丰富。”
“我的想象力确实比较丰富，于是我又想到了当时秦芊芊中的毒。「烂魂散」此毒，解药配置需要百种，毒药本身配置亦需要百种，且有几味药并不好寻。
那日我试探你之后，便派人去调查了大舅爹家当日丢的药材，发现正是「烂魂散」需要的几味关键性草药。一般人想配「烂魂散」也不敢偷药材偷到毒圣头上，只有你图方便。
平日里你想要什么药材，总在大舅爹那儿像自己家一样自己取，但帮陛下配毒药这种事，极其隐蔽，你也不好直接与大舅爹坦言，就偷偷拿了那几味药，他便以为是遭了贼。
所以你那日帮大舅爹设机关不过是贼喊捉贼。
当然到此我都只是怀疑，直到百花节那日，秦芊芊果然没与周洛城汇合。
当所有的巧合都指向一个答案时，猜测就不仅仅是猜测。”
高想凝视着上揽月，双目射出一道仿佛能穿透一切的光，“二舅爹为我办事从未有过失误，除非有什么人影响了你，而且你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上揽月深灌了一口酒，长吁了一口气，“那锦盒里是一套男人的嫁衣，是小皇帝替一个男人准备的。
他叫秦施，秦姑娘的兄长，几年前被太后秘密处死了。小皇帝的这段故事极少有人知道，因为太后觉得是丑闻，当年涉事的所有宫人基本都被处死。”
高想有些惊讶，“你是说，陛下与秦芊芊的兄长？”
上揽月默默点头，“小皇帝的心里全是他。秦姑娘是秦施唯一的亲人，小皇帝一直想给她寻门最好的亲事，找家世好性格好的青年才俊来配。
我明白他的心，又怎么会让南晏质子带走秦姑娘。所以百花节那日，并未带秦姑娘与他们汇合。”
上揽月垂眼盯着手中的酒壶，目光滞讷。一贯神气活现的盗鬼，此刻静得像个死物。
高想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印象中的二舅爹是个顶顶风流的江湖浪子，何曾被这红尘绊住脚。
就算是小时候，她见到盗鬼与季玄的相处，也多是喝酒谈笑。
盗鬼与毒圣不同，常常跟季玄开玩笑，把‘娶你嫁我’挂在嘴上，每次被季玄揶揄拒绝，也从不见他恼，总乐呵呵的。
高想便以为这就是浪子喜欢人的方式。今日见盗鬼这副模样，她方知道，这么多年，自己对二舅爹的了解还不够深。
这世上，哪有片叶不沾身，只是未到情深处。
高想看向那个借酒消愁的人，“二舅爹，你与陛下？”
“没什么。”上揽月轻抿一口酒，“秦施走了，他一直没走出来。我这个人，总是见不得有人那般伤怀。”
高想想起了那日刘嗣和说的话，‘坐拥天下，天下便也在看着你。只是想遂了自己的心，却成了冒天下之大不韪。’
怪不得陛下极其关心秦芊芊，有的时候却又不像是男女之情，他大概一直将秦芊芊当做亲妹妹看待。
高想又道：“那陛下的死？”
“他是自戕。太后总说他那是病，让他喝汤药，逼他宠幸嫔妃。只是那药喝多了，他的嗓音变了，连胡子都不长了。他不堪受辱，便自行去了。”说到这里，上揽月几近哽咽，眼里藏不住的忧伤。
高想将酒壶凑到上揽月的跟前，与他碰杯，“来——，一醉解千愁。”
上揽月一饮而尽，复又望向她，“你今日似乎心情也不好？”
高想无力地歪在亭内的美人靠上，“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温柔弱小需要保护的女人？而我偏偏是玉面狐狸。”
上揽月目光拉长，“真正喜欢你的人，你怎么他都喜欢。不喜欢你的人，你怎么他都不喜欢。”
高想倒头慢慢枕到手臂上，脸上的假面歪掉落下，露出一张清丽而憔悴的脸，眼角的晶莹在月光下闪着光。
她呢喃道：“我只是，好想他。”
上揽月见她这个样子，慰道：“你若是想见他，我可以化作他的模样。”
“不用。”高想一口拒绝，“你每次化成各种样子，我都能认出是你，你可知为何？”
“为何？”
“样子可以变，声音可以学，但那双眼睛，眸子里的神情是化不来的。”高想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渐渐睡去。
上揽月将她抱回房中，又独自在亭中喝了会儿酒，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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