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15章
罕岩柏抬起头，脸上神色晦涩难辨。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九爷，最后咬牙道：“九爷，这事算了吧，不追究了。”
九爷听到他这番话脸色很平静，仿佛一点都不意外。
手下端着泡好的茶过来。九爷斟了一杯，亲手递给他：“你倒是跟我说说，被打得满身是伤的回来却不追究，是个什么章程呀？”
罕岩柏脸色变得通红，一副羞于启齿的样子，最后咬牙道：“是为了个女人。”
这答案不仅让九爷愣住了，连一贯面瘫的阿成都忍不住侧目。
罕岩柏放下茶杯，手掌搓着大腿道：“这我早年间还在勐坎派出所时惹下的风流债，那女的和白蛇沾着亲。白蛇知道我在老街就把我绑了弄到勐坎去让女人出出气。”
九爷端着茶杯在鼻尖轻嗅，沉吟半晌后笑道：“那女的也够记仇的，都几年了还记着。我记得你说过你在勐坎当警察的时候也就二十一、二岁吧？”
听见九爷状似不经意的提起他以前当警察的经历，罕岩柏瞳孔缩了缩，笑得自得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那时候长得帅、家世好，多少小姑娘追着我屁股后头跑。”
“白蛇和那姑娘是什么亲戚，为了帮她连我的人都敢动。”
“是表妹还是堂妹的我记不清了，但我觉得这都是借口。我跟白蛇以前在勐坎就结下不少梁子，那时候我官他是贼，没少被我收拾。现在我脱了警服下了水，他找机会报复我，很正常。”
这个理由看似很圆满但处处是破绽。九爷眯着眼盯了罕岩柏半晌，最后笑道：“我真是老了，你们年轻人气盛，一点小事就争强好斗的我本不想管，可他白蛇动了我的得力干将我要是不闻不问，以后兄弟们还怎么在老街这地界办事，随便一个小混混都能站出来打我的脸。”
本以为罕岩柏会接着息事宁人，结果罕岩柏却点点头：“九爷说得对。我和他有私怨是一回事，但我现在跟着您，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他不声不响的动了我，谁又知道他是不是找借口想抢咱们碗里的肉。”
九爷笑笑不语，低头准备喝茶，杯子到了嘴边却又将茶泼在茶几的烟灰缸里，淡淡道：“茶凉了，重新沏一杯。”
九爷又问了罕岩柏最近赌场的情况。不一会手下来报，华人商会的罗会长带着白蛇过来了。
九爷起身理了理衣领，对罕岩柏道：“跟我去迎一迎客人，准备入席吧！”
四人围着饭桌，九爷和罗会长相谈盛欢，罕岩柏坐在九爷旁边含笑聆听。白蛇从进门后就没正眼看过罕岩柏，见插不上话也不硬凑上去，嘴里叼着跟烟歪着身子靠在椅子上，手上无聊的转着打火机。
场面话寒暄一阵后菜上齐了，九爷举起酒杯道：“你们年轻人就喜欢讲个快意恩仇，现在该报的仇报了，该出的气出了，那就把以前的事翻篇，华人在这里讨生活不易，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
罗会长和罕岩柏都举起酒杯，只有白蛇还歪在椅子上，懒洋洋地吞云吐雾。
罗会长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才把烟掐了，有烟灰缸不用偏偏把烟摁在骨碟上。
他站起身举着酒杯对九爷道：“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动了九爷的人，这事是我失礼了，我这里给您赔罪。”说完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九爷温和道：“只要不是杀人父母，哪里有解不开的仇，听说你和阿柏还是旧相识，看在我和罗会长的面子上以前的事就让他过去，我们老了，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斗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和气才能生财。”
白蛇慢条斯理地把酒倒满，讥笑地朝罕岩柏举起酒杯：“你小子心眼一贯多，怕以为我是记恨你以前把我逮进局子的事才找你麻烦，虽然人话你一句不说，人事你一件不干，但今天看九爷的面子，我给你赔罪。”
白蛇这顿夹枪带棒的赔罪气得罕岩柏脸都青了，但当着九爷和罗会长的面他也不想和白蛇一般见识，朝白蛇举了举酒杯准备把酒喝了就把这事揭过去，结果杯子才碰到嘴皮就听见白蛇冷声威胁道：“从此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再去撩拨我妹妹，我打断你的狗腿。”
罕岩柏顿了顿，把酒杯放回桌上，朝白蛇嘲讽的笑了笑：“劳来，我罕岩柏要什么女人没有，你妹妹是镶金了还是镶玉了，值得我这么挂念她？”
“罕岩柏我日，你妈。”白蛇暴怒，手中的酒杯朝罕岩柏砸过去，罕岩柏一偏头酒杯砸在他背后的墙上，应声而碎，红色的酒液顺着墙面淌了下来，染得雪白地墙面一片狼藉。
“白蛇。”罗会长朝白蛇怒喝道：“你还有没有点规矩，当着九爷的面这么放肆。”
白蛇的举动让九爷皱了皱眉，但他并没有出言斥责，只是兴味地看着罕岩柏。
罕岩柏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后将烟夹在指中间，双手撑住桌面挑衅地看着白蛇：“劳来，别以为我现在息事宁人是怕了你，我只是不想给九爷惹事，我以前在派出所当个小民警都能收拾你，现在就收拾不了你了？”
看白蛇阴着脸没搭腔罕岩柏讥诮的笑道：“我想起来了，锦莱哪是你什么妹妹，你是追不上不甘心才把她当妹妹的吧？你这人就他妈口味重，专门爱捡我吃剩下的。”
白蛇暴怒，抡起桌上的碗就要砸，九爷这才出声喝止：“够了。”
罕岩柏垂下头一副恭敬的样子，白蛇也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手中的碗。
九爷面色严厉的看着白蛇道：“阿蛇，这件事是罗会长替你说情我才想着要化干戈为玉帛，你为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动了我的兄弟，按江湖规矩我断你手脚一点都不过分。如果你不知道好歹，那今天这顿饭就没必要吃了。”
白蛇忍下气道：“九爷，我不是冲您，我跟这小子的怨结得太深了，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我改天单独摆一桌给您赔罪，今天这饭我就不吃了。”说完朝九爷鞠了一躬，头也不回的走了。
惹事的走了，罗会长呆着也尴尬，起身告辞。九爷客气一番并没有起身相送，转头看着已经吃上的罕岩柏气笑了：“闹成这个样子，你还吃得下去？”
罕岩柏一副无辜地样子：“他先挑的事，说不过我被气走了，我难道还要难过得吃不下饭？”
九爷无奈地对身后的手下道：“去给你柏哥盛碗饭。”
吃完饭罕岩柏陪着九爷在院中散步，路过荷花池时九爷被水中新露的菡萏吸引，驻足池边就着月色赏了一会。今晚的月亮仿佛被蒙了一层纱，并不亮堂，但九爷却赏得津津有味。
罕岩柏百无聊赖地站在他旁边顺便点了根烟熏熏蚊子，忽然听见九爷轻笑一声：“平日里你很少和人人争强斗勇，今晚怎么沉不住气了？”
罕岩柏仰头朝天边的明月喷了口烟，看着烟雾散后淡淡道：“看见他就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不想忍。”
九爷知道他指的那些不愉快地往事是什么，背着手叹了口气道：“你原来有大好的前途，却跟着我当起了匪。要是继续留在勐坎，前途必定一片光明。”
罕云开一手夹着烟，一手插进裤兜里，一副玩世不恭地样子，听见九爷的叹息忍不住嗤笑：“九爷，您真能往我脸上贴金，我老子和我舅舅但凡活着一个，我肯定前途无量，人走茶凉这种事我比您熟。”
九爷偏头看他：“怎么这么妄自菲薄。凭你的本事没人给你铺路也能干出一番事业。”
罕云开叼着烟点点头：“是呀！所以我更不能放过那些毁了我前途的王八蛋。”
脸上神色淡淡，不见丝毫狠戾，不知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九爷转回头继续赏着水中的花，一阵清风吹过，花枝摇摆，荷叶翻飞。九爷被这突来的风呛着咳嗽了两声。
罕岩柏见状关心道：“咱们回去吧！”
九爷摆摆手，清了清嗓子道：“你和白蛇的梁子结得深，我想想，你还是回深圳去吧！这摊让阿水接手。”
罕岩柏眼色闪了闪，故作松了一口气道：“您可放我回去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可待够了。”
九爷板着脸训斥道：“怎么说话呢，我就是从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起家的。”
罕岩柏嬉皮笑脸道：“我就奇怪您当年怎么忍下来的，啥啥都没有，我还是回深圳快活。”
九爷板着脸继续骂道：“让你回深圳是让你去快活的么？不知所谓。”骂完背着手往回走。
罕岩柏没有追上去，将手里已经燃尽地烟头弹向水中倒映的明月，一阵涟漪后月亮又静静地映在水边。
罕岩柏抬头看向远处山顶，乌云笼罩，他自言自语道：“有雨山带帽，无雨半山腰，山雨欲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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