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伽亚慢慢坐直身子，稀淡的眉毛蹙成一团，心脏跳得厉害：“神、神上……我是不是不该问……”

        神上睫毛颤了颤，继而委身从地上捡起盒子放好，对着伽亚露出同以往一样的温柔笑意：“没有，只是你突然这么问，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暗暗叹了口气，搂紧怀中的少年：“原因很简单，他与我理念不同，但我俩谁也不肯让步，僵持不下，他选择以武力征服，结局自然以失败告终，那些同他结党为盟的叛神全部被罚了神位，包括他们的子嗣，也一并遭到处罚。”

        听到这里，伽亚只觉心头一阵酸涩上涌。

        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地洞里那个被囚禁许久的男人也是同盟中的一个，或许他受到这个达克尼斯的言语蛊惑，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下大错。

        “那达克尼斯呢……”

        “你知道他为什么被称作达克尼斯么？”

        伽亚迷茫地摇摇头。

        “达克尼斯，寓意黑暗带来的厄运，便是他这一生最恰当的代名词，他于黑暗中诞生，怀罪孽而来，最终也落得个循此往复的结果。”

        伽亚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因为他还是觉得，很多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如果有可能，谁不想于光耀万丈的太阳下诞生，可有光的地方必有影子，这世间中，不可能所有人都一身光洁。

        “好了，我的好奇宝宝，还有什么要问的么？”神上脸上挂着笑容，高挺的鼻子凑过去用鼻尖轻轻点了下伽亚的额头。

        “没有疑惑了，那我也不打扰你工作，晚餐时候见~”伽亚从神上怀中跳下来，冲着他挥挥手。

        看着伽亚欢快离去的身影，神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他忽然就想起来那人曾经对自己说过的：

        “你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罢了。”

        神上眯起眼睛，嘴角忽的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是呢，是谎言没错。

        “殿下，再加把劲儿，你可以的！”

        蜜色的头发下是双颊漫着绯红的小圆脸，粗重的气息徘徊于被鲜花包围的房间，纤细的小少年双手扶着墙，呼吸急促。

        “我不行了，真的好痛哦。”伽亚抬起泪涟涟的小脸，稍稍放松了下身体。

        身后是一只长着洁白翅膀的四翼智天使，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似乎也在随着天使手上的动作微微颤动。

        “吸气，殿下吸气！”

        一声控制不住的呻吟，伽亚最终完全失了力，双腿软得一塌糊涂，他红着脸喘着粗气，一下子跪倒在地，柔软的地毯给了他一个缓冲，才不至于摔伤膝盖。

        身后的智天使拿起散落在地的束腰，无奈地摇摇头：“殿下，您不吸气，怎么为您绑出最细的腰身呢。”

        “我我我喘不上来气了qaq”伽亚看着那条令他痛苦万分的束腰，摇头似拨浪鼓。

        “这也没办法，这是神上请天使为您独制的礼服，明日的生日宴您要穿着这身礼服让神上将您介绍给众位神官，不可以任性。”智天使语气坚决，如同着不可违抗的命令。

        伽亚原本娇美的小脸此时已经皱成一团，这个束腰太恐怖了，简直堪比酷刑。

        “怎么大老远就听到你们在吵架。”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就在伽亚暗戳戳考虑着怎么逃脱束腰的制裁时，神上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些许愉悦的语气。

        “神上，小殿下不愿配合穿好束腰，我也实在是没了……”

        “不愿穿就不穿吧。”神上打断他，从门口优雅而进。

        一进门，眼前的一幕令他多少有点血压升高。

        赤裸着上身的小少年只穿一条短裤跪坐在墙角，脸颊、肩头都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变成了淡淡的绯红色，而他正紧贴着墙根望向自己，眼神水雾蒙蒙楚楚可怜。

        “你出去。”身上稍稍侧过脸，语气生硬。

        智天使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扔下束腰扑棱着翅膀飞出了花殿。

        神上从床上扯过毛毯，轻轻裹住还在瑟瑟发抖的小人后拦腰抱起，将他放在床上，瞬时拉过被子替他盖好：

        “现在天还很凉，以后把衣服穿好好不好。”

        “我没有不穿衣服，我只是在试礼服qaq”小甜豆赶紧解释道。

        “没关系，穿你觉得舒服的衣服便可。”神上拉过他的一只手，长长的手指轻轻包裹住细白的小手。

        有点凉，不知道这孩子光着身子在那折腾了多久。

        “明天，是不是，有很多天使会来。”

        神上想了想，点点头：“不要怕，我到时会将你介绍给大家，你只需要安心接受他们的祝福就好。”

        “那我会把礼服穿穿好，一定不给神上丢脸。”伽亚眯起眼睛，惬意的倚靠在神上的肩头。

        “你不需要去迎合谁，伽亚，记住，我才是你唯一的后盾。”

        “我记住啦！那么以后每年的生日，都一起度过吧。”孩子折腾了一天是真的累了，靠着温暖的神上，只觉得双眼疲惫，眨了眨，没一会儿就阖上了眼。

        可奇怪的是，原本只会充斥着温暖、阳光与鲜花的美梦，这次却意外的多了一道稍显陌生的身影。

        他跪坐在鲜花簇拥中，黑色的衣袍破烂不堪，微卷的黑色长发拂于地面。他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只有他那里晦暗的突兀了出来。

        就像是，即便身处阳光之下，也得不到阳光的一点点施舍，永远，沉溺于无尽的黑暗中——

        翌日一早，阳光从窗外飞进，折射出窗柩的形状，早早起床的小少年看起来没睡醒，也没什么精神，就乖乖站在屋子中央，被旁边的人抬起胳膊又转个身，任他摆弄。

        “没睡醒么？”神上特殊的，且极富磁性的声音搔在伽亚的耳边，气息喷洒在脸上有些痒痒的。

        伽亚抬手搔了搔脸颊，努力摆出笑容，摇摇头。

        神上给他扣好最后一颗衬衣扣子，抬手抚平他胸前的蕾丝百褶领结，从桌上拿起那枚红宝石项链，取下链子，安上别针，在领结上比划了一会儿，找了个正中间的位置帮他别好。

        宝石里那一滴鲜红的血液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般，随着光照缓缓浮动。

        《卡米尔之书》中写道：

        伟大又至高无上的主神一生只会流一次血，便是等到爱人时，会将自己的指尖血赠予对方，十指连心，这滴血也寓意着心头血，代表对爱人永世忠贞。

        但对伽亚来说，这只是神上不小心扎破手指后送给他的小饰品。

        由墨蓝、纯白与金黄三色组成的华丽礼服包裹着少年细瘦的腰身，他肩膀笔直，刚好撑起这件稍显成熟的礼服。

        他站在那里，挺拔如松，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生日的缘故，他的脸看起来更为精巧，蜜色的发丝极富层次地闪着光，虽不是神祗，也不是天使，却一下子惊艳了在场所有的天使侍卫。

        侍卫们的眼睛始终牢牢黏在少年的身上，就连见惯绝色的炽天使们也忍不住在心中小小惊呼了一番。

        世间对于可爱的认知便是：大眼睛、小圆脸、短鼻梁和小嘴巴，但更重要的是自身散发的气质。

        这种被他们伟大的神护在羽翼之下，单纯不谙世事的纯洁，很容易令人放松警惕。

        伽亚抖抖翅膀，忽然觉得不够规矩，马上又收回翅膀，努力端着气质，想让自己尽可能看起来成熟一些。

        最后，神上为他戴好手套，扶正手套边缘的钻石，微微俯身，凝视着他的脸：

        “不要紧张，今天你是主角，想吃什么想说什么都随你心，好不好。”

        伽亚抿着嘴，唇缝像条波浪线，稀淡的眉毛蹙作一团，似乎在努力隐忍。

        “神上……”他委屈巴巴地开口。

        “怎么了？”

        “我害怕！qaq”蜜色的脑袋一个猛子扎进神上怀里。

        “不要怕，他们不会欺负你，况且，有我在。”神上轻轻捧起伽亚的小圆脸，食指轻轻抚过他柔和的面部轮廓，“尽管把心交给我。”

        神界上一次举行如此盛大的宴会时还是五百多年前，他用七天的时间创造了神界，赋予万物生命，他慈爱且光芒万丈，唯独讨厌铺张浪。天使们都以为大概永远不会再参加神上举办的宴会，所以这事也就淡忘了。

        但一纸邀请函送到手中，他们才知道，今日便是小殿下成人的日子。

        除了神殿中常伴神上左右的炽天使们以及学校的老师同学，在大多数人心里，殿下只存在于传闻中，时间一长，甚至有很多人开始怀疑殿下是否真实存在。

        只是这猝不及防的邀请函，令他们彻底乱了阵脚。

        短短几小时的时间，该去哪里为殿下准备礼物？

        关于殿下的喜好，他们一概不知，更没见过，一时间，天使们火速集结一堂，高谈阔论着该为殿下准备什么礼物。

        尽管这份心意和殿下无关，他们不过是想讨好神上罢了。

        宴会的地点位于紧挨着神殿之后的极乐花殿，大部分天使只知道神界有这么个地方，是神上为了殿下请天使们耗时一年时间打造的奢华建筑，却从来没人亲眼见过。

        今日一见，着实大跌眼镜。

        被各种鲜花簇拥的圣殿，绫罗绸缎，神鸟欢愉，即便是位于神界第一层也是不可多见的奢华布置，甚至比神殿还要夸张。

        他们伟大的创世神伫立于花殿中央，踏过柔软的地毯，雪白的神鸟翩翩起舞相伴一旁，天使们澎湃了，心中油然而生无尽的崇敬之情。

        一张几十米的长桌横跨大殿中央，上面摆满美味珍馐，胖乎乎的小天使们端着盘子飞来飞去，辛勤忙碌着像一只只小蜜蜂。

        但是这张长桌只是为神界联合会的成员以及一些身居要位的天使们所准备，大部分天使只能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

        但他们更在意的，是躲在深红绒布窗帘后那颗紧张的小脑袋，那一堆散发着柔光的蜜色小卷毛。

        “各位不远千里前来参加伽亚殿下的成人礼，我感到非常荣幸。”神上手持权杖，头戴尖顶王冠，嘴上说着万分感谢，嘴角是极富亲和力的笑容，可眼中却并无一丝半点的笑意。

        他的笑很程式化，就像大家提到神上时也会下意识想到慈爱与光明一样程式化。

        长桌上座上端坐着几位六翼大天使，天使也分三六九等，翅膀的数量便地位的象征，而生出六翼，多半是神界联合会的高管成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们神情严肃，俊美的脸庞如石膏雕像般颌骨分明，有几位天使旁还坐着调皮的熟面孔，就是那群言语哄骗伽亚偷溜至禁区的熊孩子们。

        宴会还没正式开始，熊孩子们已经拿起桌上的糕点玩起射击游戏，鲜花被奶油击中，可怜兮兮地垂下了头。

        但他们的父母却没有制止的意思，甚至还拍手夸赞：“我们家的宝贝将来一定是习武奇才。”

        神上只是看了一眼，继续回过头，嘴角是和煦的笑意：

        “或许大家对于他很陌生，确实也是，在这孩子正式成年前，我从未将他介绍给各位，因为这孩子有点腼腆，怕见生人，所以我也一直将他保护得很好。”神上着重强调了“保护”二字。

        一位长着六翼的大天使扯了下嘴角，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情，像是嘲笑。

        “神上，我们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见传说中的神之子，不如早点将他介绍给我们吧。”大天使抬手摸了摸一旁吃得满脸都是奶油的熊孩子。

        “不是神之子，他并非我诞出。”神上笑笑，一抬手，身后的红色幕帘缓缓向两边退去。

        伽亚正躲在幕帘后不断练习开场白，结果就看见幕帘像是长了脚一样向两边打开。

        他下意识地随幕帘向一旁移动，躲在后面急得双颊通红。

        幕帘完全打开，傻孩子还在试图隐藏自己，眼见着躲不住，干脆原地装失忆：

        我是谁我在哪？

        伽亚身体的每一处就这样毫无保留地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

        殿台下，身着裁剪合身西式制服的男人食指微微颤了下，碧色的眸子瞬间被台中央那个纤细美丽的少年吸引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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