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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瘗玉埋香


  近月底的一天,舒绾突然召徐慕欢入宫,她以为是舒绾被选太子妃的事情缠的烦了,想叫她去解闷儿。

  然令舒绾焦头烂额的事儿要比选太子妃还棘手。

  在未央宫,舒绾屏退左右,甚至她一贯信得过的昼暖和露冷也不例外。

  “这是什么呀?”

  内殿只剩她二人后,慕欢见舒绾掌心托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便问道。

  舒绾神色严肃的说:“这是落胎药。”

  “娘娘从哪得的?”

  听罢心里咯噔一下。

  宫里的女人都以有胎为喜,太医院向来钻研保胎,落胎药可不常见。

  “昨天长公主来给我请安,是她亲手交给我的。”

  舒绾提起长公主三个字都会头疼。

  “长公主说,这药是从宫外头偷偷买进来的,买药的是一个伺候谨妃的小太监,人已经被她押起来了。”

  徐慕欢心里一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贾明淑不得俞铮喜欢怎么可能有孕呢?

  就算陛下临幸了她,贾明淑为何要堕胎呢?

  除非她一个后宫妃嫔未受皇帝宠幸就怀了孩子。

  “后宫怎么可能混进其他男人。”

  这可是宫禁之地,一个男人能堂而皇之的进来,还与谨妃私通有了孩子,这根本不可能。

  舒绾面色也很难看,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如实的告诉了徐慕欢。

  “长公主拷问了关押的小太监,他说内个男人是太后的一个……近侍,早些年太后总召他去讲书解闷儿,后来长公主给太后进献了其他近侍,就不怎么召见他了,但这个人会推拿,太后两个多月前头疼病犯了,太医院没开药方,只说针灸推拿为好,然后就又想起他来,让他日夜在宁寿宫伺候,随时给太后舒缓头痛。”

  “内会子谨妃确实也在宁寿宫伺候过。”

  舒绾说的磕磕巴巴的,实在是因为她身为儿媳知道太后养面首有些难为情,且这个男宠竟然还跟太后的侄女搞到了一起去。

  “她说自己为了避嫌,不想去太后跟前戳穿贾明淑,毕竟近侍是她送进宫的。”

  徐慕欢听罢脑子里就想起一句话——脱光了拉磨,转圈丢人。

  舒绾也知道乱,可是先不管太后养男宠,长公主给亲妈献男宠,太后侄女搞男宠,她就想知道贾明淑怀孕这事儿咋解决最体面。

  “这可怎么办呀,如何处置她是好。”

  舒绾是真急了,语气里都带着无奈,旁人活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这么混乱的事儿。

  “绾姐姐,这事儿您不能管。”

  舒绾一愣,心想‘她是中宫皇后,妃嫔做了祸乱宫闱的事情,难道不该她过问吗?’

  “贾明淑失节是一方面,还有另一方面得考虑。”

  见舒绾还是不懂,慕欢提醒道:“贾明淑和贾煜都是贾家氏族的女子,姑姑贾明淑祸乱宫闱,出了这样的有失名节的事儿,贾煜必受牵连,她甚至没资格再去竞选太子妃。”

  “为什么?她姑姑犯的错,与她何干?”

  舒绾自小生长环境未受过严苛的礼制教化,无法理解这种逻辑。

  所以她没有徐慕欢看的通透,也未对长公主有防备。

  “官宦人家讲究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慕欢叹了口气,说:“哪怕不提和光同尘,太子妃有个私德不检点的姑母,也会有损皇家威仪。”

  “此事一出,朝中一些保守的大臣是一定会反对娘家出了这等有伤风化事情的女子成为储君之妇的。”

  “您想想,长公主何时跟您比跟太后更亲了,而且她身为贾家人不直接去找太后,反倒是来找姐姐您,这不奇怪么。”

  舒绾在徐慕欢的提醒下恍然大悟般。

  “长公主借口说内个近侍是她进献的,怕太后和贾家误会是她唆使近侍勾引,故不敢同您去宁寿宫揭发,其实都是借口,她去了,太后就会看穿她,看穿她为了争正妃之位四处抓贾家人的把柄。”

  “她可真是城府深,一步步的算计,论起来谨妃还是她的亲戚。”

  舒绾在震惊的余韵里又觉得悲凉。

  俞明宪实在是逼急没办法了。

  本来她还沉得住气,可约见俞成靖后得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又猜不透太子的想法,她就挖空心思的找能碍贾煜前途的把柄,不曾想贾明淑真送上门来。

  她便来找舒绾将谨妃私通太后男宠的事儿给揭发出来,彻底绝了贾煜成为太子妃的可能。

  “绾姐姐,长公主不仅算计谨妃,还把您也算计进去了。”

  “这山芋烫人,硬吃恐烫伤自己,不如扔给别人。”

  徐慕欢与她耳语道:“您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小解太妃去跟太后说。”

  “如今的抚远公府盼着仰仗太子恩宠东山再起,可既想扶保太子,成为太子的信臣,就得为太子分忧,也得为您分忧。”

  “这件事儿交给解太妃,就当是解家给姐姐您和太子的一个投名状。”

  “而且上次宫宴,妃候选们争的不可开交,太后还与贾明淑一起羞辱了解太妃,从这点来看她也是最好的人选。”

  听罢,舒绾心神不宁。

  卓温娇的死让舒绾见识了宫中女子生命的脆弱,不知道哪个决定就会葬送她们的性命。

  “绾姐姐,不要犹豫了。”

  徐慕欢劝道:“您与解氏是君臣,这不是在坑害她,这是身为臣属该为主君分的忧。”

  舒绾本是个医者,这一生信奉‘救不了人也不能害死人’的道理。

  可如今她也是皇后,深宫之中躲不开阴谋算计,若再一味的愚善、懦弱畏葸,恐害了自己和孩子。

  ……

  舒绾按计策将此事吩咐给了小解妃,正如徐慕欢所言,为了成为太子和皇后有力的臂膀,小解妃并未推辞,甚至丝毫不觉为难。

  这烫手的山芋总算是丢了出去。

  “太后会如何处置这件事。”

  听她问起来,俞铮先是沉默一会儿,说:“太后先会保贾煜侧妃的位置,然后保贾家的脸面。”

  “那贾明淑呢?”

  “在母后眼中,个人是不重要的,家族有荣光个人就有荣光,儿每个人都需为家族的荣光出一份力,一旦个人做出有损荣光的事来,为保家族,她会被最先割舍掉。”

  舒绾觉得贾明淑真是个又糊涂又精明的人,在大事上糊涂,小事上精明。

  却也同情的说:“她是个普通女人,有七情六欲,你不要她,还把她留在宫里,也难怪她受不了,寂寞到了极点就做出糊涂事来。”

  俞铮拒绝背这口锅,“当初是太后选的她们入宫,她们也自愿为家族牺牲,皇宫不比寻常人家,过不下去就和离,她进来了就没办法轻易出去,这不能怪我。”

  “长公主真厉害,你说她得在宫里布下多少眼线,才能截下这样的秘密。”

  舒绾只觉脊背发凉,又觉得未央宫也不靠谱,不知道太后和长公主会布下多少眼线。

  俞铮虽然去西北做封王这么多年,但他自幼养成的本领并未生疏。

  他对如何在这危机四伏的皇宫里活的好很是拿手。

  故安慰舒绾道:“你放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

  “贾煜、解节为侧,敬和为正妃,靖儿的府中注定静不下来了。”

  一想到儿子将来的日子过的不安宁,舒绾就叹气。

  “他是太子,历朝历代坐到太子位上的人,谁不是兢兢业业。”

  “我有时候挺希望靖儿是真心喜欢解节,而不是为了权衡。”

  舒绾有些心疼儿子。

  本来俞成靖可以是一个无拘无束的王世子,却在这个年纪就要抗下如此沉重的包袱。

  也可能此生都无法体会人间最真挚的情爱了。

  也就是拥有无上权力必须要付出的代价吗?

  “陛下,太后请皇后娘娘去宁寿宫。”外面宫娥来禀。

  “何事?”

  俞铮敛起方才温情的模样,似乎连眉毛都严肃的悬起来。

  “回禀陛下,刘嬷嬷说,谨妃暴病不治,薨了,太后请皇后娘娘过去商议料理后事。”

  今早小解妃才去宁寿宫跟太后说她的事儿,怎么这么快就死了?

  舒绾有些慌乱的看了眼俞铮,只听他平静无波的吩咐道:“来人,更衣!”

  见舒绾还在怔愣,俞铮摩挲她的后背安抚道:“快起来更衣吧,我随你一起过去。”

  ……

  贾明淑确实死了,不是移花接木、暗度陈仓的把戏,毕竟女子落胎本就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卓温娇当初命大的活下来,贾明淑却未能。

  此刻,她的遗体正停在昭阳宫内殿的地上,死前穿的是那身旧的白绫寝衣,被血染成了殷红色,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奉命跟着罗通来堕胎的四个小太监见她死状可怖,怕的往后直躲。

  “愣着做什么,快把脸盖住,再给她换身衣裳。”

  罗通气愤的对没见过世面的小太监们指手画脚。

  贾明淑的婢女安娘显然被这血腥的场面刺激到了,先是吓得瘫坐在地上,再瞪着双目如同牛眼,最后趋于疯癫。

  她眼睁睁的看着这几个太监如同索命的罗刹鬼,害死了贾明淑。

  他们又是用木杵去撞贾明淑的肚子,又是用布裹着她的使劲儿勒,最后用木杵用力撞她被布缠起来的肚子。

  血顺着她的腿流了一地,后来在乱撞之下,她的嘴也往外吐血。

  这是行凶,是他们杀死了贾明淑,硬生生用木杵将她撞死的。

  腥热的气味令人作呕,安娘疯癫着,呼喊着往殿外外逃,边逃边喊“杀人了!杀人了!”

  “快将内个疯子抓回来。”

  罗通忙让小太监们拦住往外冲的安娘,并用手捂住她惊呼的嘴。

  “这要是惊了太后和陛下的驾,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

  小太监们一听怕极了,七手八脚的将安娘按押在地上,去堵她的嘴。

  没一会儿,死命挣的安娘竟也断了气,被他们失手捂死了。

  “罗总管这、这可怎么办?”

  罗通立在两具尸体旁,垂眸冷冰冰的说:“谨妃暴病而亡,忠仆安娘触柱殉主。”

  看几个小太监还傻愣着,罗通忙立起眼睛,骂道:“触柱!触柱!真是蠢货,你们是瞎吗?”

  其中一个还算机灵,拖起安娘的遗体,按着她的头在凳子上猛磕了两下。

  罗通这才满意的看着两具尸体破碎、凌乱的摆在地上。

  他才不管这是两条人命,他只知道太后交代的任务完成,他可以交差了。

  罗通走后,留下几个小太监善后。

  “这谨妃主仆真可怜。”

  一个小太监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裙给遗体换上。

  内个机灵的小太监不知哪捡来的,也不知道原来是擦什么的抹布在擦净尸体上的血渍,冷哼一声说:“你不可怜,你那命根子都被人切了,不比她可怜。”

  这宫里谁不可怜,还有工夫去可怜别人。

  “她今儿死了,下葬时还是锦衣玉器、妃嫔大礼,你明儿死了就是破席卷身扔去乱葬岗。”

  可叹,浮萍随水逝,冷雨葬娇花。

  红消香断有谁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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