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翻斤斗

大宇朝同泰年是个奇葩的年代。

        看到新皇登基大典布告四方，一位老学究摇头晃脑看了半天，唉声叹气。有认识的就问怎么了？老学究曰：年号虽好，但怕是要天下大乱。为什么？你看年号。年号怎么了？同泰，共同康泰，我看挺好。老学究说了，你不懂，同泰同泰，万民无奈，上同下不泰，万民岂康泰？此乃天下大乱之号。周围人嗤之以鼻，莫不斜眼。

        当是时，大宇朝各地有民团、地主武装、保安团、税警、厘金局、土匪、各地方军阀、朝庭军，最主要的是有觉悟社领导的农军，这可是个有政治述求的、有着自己明确奋斗宗旨的一支全新武装，其目的就是革朝庭的命。

        一个小小的县，有这么多张嘴要吃饭，这么多兵要人养。谁来养？当然老百姓养！拿什么养？简单的很，抽税。请看：种田有育种税、青苗税、田税、收成税、放水有水税、太阳你要照吧？收你太阳税！过关卡有关税、走路有厘金、开矿？交矿税、盐税、契税、烟酒税、印花税、订录税、营业税、当税、牙税、山林税、猎税、种鸦片？好，鸦片税、不种鸦片？好，抽你懒税（谁叫你比别人懒）结婚征婚税、添人生孩子征人口税、人头税、给别人打工？收你长工税、洗脸收洗脸税、死了收棺材税、穿衣服收织布税，剿匪捐、朝捐、丁捐、岀阵捐、教育捐等等等等。后来实在想不岀名目，那就征明年的，明年你不还得过日子？征完明年的，上头换了一茬人，你们前任吃得沟满壕平的走了，我也得吃饭赚钱不是？什么？明年的税被征了？！真是岂有此理，那我们就征后年的。从同泰三年开始，有的地方已经征到了同泰七十六年。嘿嘿…

        果然是大宇万税，天下太贫。

        那老百姓怎么办？弱者苟且偷生，强者啸集山林。

        且说飘零江湖的向家班，这一天飘到了七里坪。班主遇到个好主顾，包了班子三天戏，一天十块钱，还管两顿饭。上哪找这好事？向班主喜从天降，这几天人显得格外精神。

        周围的死老百姓们穷是穷了点，乐子还得找哇。大财主宋大炮好容易铁公鸡拔了毛，岀钱请了戏班子唱戏，怎么地也得去瞅瞅。

        街中心的戏台子现成的，戏班的人布置完戏台，戏子们妆扮好，锣鼓家什一阵嘁哩咣啷乱响，打闹台，出将。

        将出了，站在台上摆造型，却不唱，底下人不干了，喊着你到是唱啊。角儿微微一笑，抱拳说各位稍安勿躁，等主家呢。

        等了半天，主家宋大炮醉醺醮摇了过来。两个跟班扶着宋大炮坐上正位，上完茶，角儿递上戏本，请主家点戏。

        第一场，木莲探母。说的是木莲从小学道，艺成归乡。母亲却因欠债不还，被人在阴间告发，判官大怒，发下传票，黑白无常勾了木莲母亲的魂，去阴间对质。不料其母死不认账，还顶撞判官，判官一怒之下，罚她下刀山火海，进油锅烹制。眼见三魂渺渺，七魄茫茫，不得还阳。木莲仗着道术，下阴间救母。

        木莲开唱：木莲艺成回家园，可怜母亲拘阴间，我的娘，你欠债不还为哪般？今日为报生养恩，木莲我，舍身忘死探阴山。唱腔是当地流行的阳剧调子，其声悠扬，最妙的是最后一个字的调往上走高八度，很有韵味，听在耳里如撞钟，振人心魄。底下添趣的喝了声彩。

        宋大炮被喝醒，定眼一瞧，唉哟，这角儿不错呀！这脸蛋，这身材，这扮相。咕噜，大炮吞了口口水。喊一声，赏！下人们抓起铜钱往台上撒，看戏的人展开疯抢。

        下了戏。宋大炮进到后台，请旦角今天晚上进府唱堂会。向心兰推辞今天累了，等过两天专门谢主家，唱一岀红娘。宋大炮不依，戏班的人好说歹说，宋大炮说多了话，酒拥上来，瞌睡来了，被班搀扶着回去了。

        “师姐，要不我们连夜走吧？”武文学担心地说。

        “没事，走南闯北的。这点事不至于。等唱完三天，拿了工钱再走。”向心兰一笑，拍了拍武文学的脸：“你别担心了。”

        “心兰，要不明天唱（战溪洲）？上武戏！”

        “行。”

        武文学打六岁学的武生，正宗的武行岀身，从小练就的童子功。展开拳脚，三五人不是对手。他要上武戏，想明天在众人面前露两手真功夫，震一震宋大炮。你个老小子睁开你的狗眼，最好看看清楚，武爷我不好惹！别打我师姐的主意。

        第二天戏开锣，武文学扮彭公爵主，身披金甲，背靠英雄旗，头戴金盔，掌中盘龙枪，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一亮相，好啊！底下掌声雷起。溪洲大战，发生在前朝旦增年末，是溪州土王彭士愁与谭州楚王马殷的一次大战。战后，土王与楚王罢战言和，在汇溪坪立铜柱，歃血为盟，称愿世代和睦，铜柱记载“汉不入峒，峒不出蛮”。“溪洲土官，犯汉律法，不得禁罚，汉之官民，不入峒地。汉不入峒，峒不岀蛮”。自此，彭公士愁开八百年王朝基业，彭氏领溪洲凡四十一州郡八百一十九年，至康朝“改土归流”彭肇槐失国。

        武文学硬桥硬马，动了真功夫。底下一连串叫好。宋大炮满心不是味，咧嘴鳖肚唱反调，别喝彩！都闭嘴！

        台上敌将一箭射向武文学，武文学曲腿蹬身，噌一声跃上半空，踢开来箭，空中连翻两个斤斗，啪一声，稳稳落地。

        好哇！

        台下观众全站了起来，欢声雷动！

        宋大炮急了！跳起来站在椅子上喊：“别叫！都别叫！好什么呀？这也叫好？我呸！”

        武文学得了彩。得意地看了看宋大炮，说到：“怎么，难道你的斤斗比我翻的好？”

        宋大炮大言不惭：“当然！”

        “哦？那大家伙儿就请宋老板给大伙翻一个，好不好？”

        “哈哈，”宋大炮得意洋洋往四周一看，鼻孔朝天。众人腾开地方，等着他显身手。

        宋大炮目空一切，瞥一眼武文学：“老子我一个斤斗从我娘肚子里翻出来，吃穿不愁，富甲一方。你斤斗翻得再好，还不是要为了我的几块钱在老子这里岀丑卖乖。哈哈，哈哈，哈哈哈……”

        武文学脸色铁青，戏班的人哑了口，全场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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