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故事开端

盖文·李德警官失恋了。

        十五分钟前，他刚发现自己在推特上交往三月余的女友居然是死对头同事的未成年养女。

        该死的汉克安德森！闲着没事收什么养女？

        该死的因特网！为什么不显示用户年龄？

        该死的……天晓得对方居然会是未成年！

        克莉丝汀——他的网恋对象——也就是那个看上去充其量还在上高中的小姑娘，现在正抱着书包靠在副驾驶座位上，云淡风轻地望着窗外。她今天来造访警察局其实只是临时起意。克莉丝汀就读的学校今早不慎被卷入一起杀人案件，校工在操场后院发现了两具尸体：一具人类的，一具仿生人的。据说现场犹如野兽派画家挥毫泼墨，蓝和红的颜料倾泻满地；血肉残躯与生物组件不分彼此，亲如一家。

        盖文之所以滞后留在警局没跟其他人一同出动，是因为出发前他被上司勒令不准再提交由他人代写的书面报告。在咬牙切齿敲了半天键盘又彻底删除后，盖文选择起身撂挑子走人。这玩意儿谁爱写谁写，反正自己进警察局又不是为了成天写报告！

        案发现场和授勋奖台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而就是这耽误的十几分钟，让盖文正面遭遇了克莉丝汀。

        那个小姑娘进入办公区没几秒就迅速认出了盖文。这不难办到，出于自大和过度膨胀的自信心，他曾给对方发过各种角度的自拍（甚至包含擦边球性质的照片）。

        盖文曾认定屏幕另一头的她会是位风情万种善解人意的成熟女性，万万没想到真人居然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现在他还不得不做保姆开车送对方回学校，去案发现场找死对头安德森！

        上车后盖文始终臭着脸。他丝毫不理解身旁的小鬼为何表现得如此镇定自若，即使对方长了张不错的脸也不能掩盖她让自己的感情打了水漂的事实。

        他可不想被当成该死的炼铜癖。早知道不该发那些露骨照片的！

        只希望她别把事情捅出来。

        盖文警官自顾自开车，神情懊恼又窝火。

        克莉丝汀于两年前孤身一人出现在底特律港口附近，后被汉克·安德森收养。她来历成谜，记忆更是彻彻底底空白一片，曾被警方怀疑非法偷渡或是异国间谍。克莉丝汀的身份证明及收养手续全靠富勒警长担保才搞定，她本人对此非常感激，因此经常会在周末拖着汉克拜访警长一家，并同富勒家的小儿子成了好朋友。

        虽然尚显稚嫩，克莉丝汀无疑是个美人。她个头娇小黑发微鬈，面容精致而冷漠，仿佛一樽毫无感情的俄罗斯人偶；绝大多数时刻她都仿佛陷入沉思，淡褐色的眼眸格外冷静，偶尔才焕发出被不寻常事物勾起兴致的异样神采。

        眼下，克莉丝汀正听从养父的建议，尝试享受青春。

        汉克的原话是：

        “……谈谈恋爱，追追星，犯犯蠢，交些狐朋狗友，干点年轻人该干的事。克莉丝汀，你太懂事了，偶尔放纵一次天又不会塌！”

        她决定照办。不过作为交换，汉克要开始戒酒并且少吃垃圾食品，午饭改带她特意准备的健康餐。

        汉克喜欢重金属摇滚，鉴于他衷爱的乐队主唱已经入土多年，克莉丝汀决定去追时下流行的仿生人乐队。她在学校结交了几位关系不好也不坏的朋友，模仿其他青少年去参加社团和狂欢派对，但并不觉得多么乐在其中。

        不过最近，克莉丝汀逐渐找到了自己的爱好：

        观察他人。

        譬如盖文李德警官，他是完美的观察对象，极富特点并个性鲜明。他傲慢自大、野心勃勃，从不承认错误，格外惹人生厌……自尊心出乎意料的高，且偶尔非常幼稚。

        克莉丝汀并非故意使坏，她和盖文警官相识只是巧合。不过在发现对方是个相当有趣的观察对象后，她决定维系这段关系。她始终耐心地扮演聆听者的角色，几乎满足对方所有的虚荣心，偶尔提出严厉而中肯的建议，并默许他所有对两人关系进一步发展的暗示和自行脑补。

        盖文·李德从不犯错。

        他怎么可能会承认自己从没想过或故意忽视了对方是未成年的可能性呢？

        克莉丝汀饶有兴致地持续观察着盖文警官的表情。他眼窝深陷，眉头紧蹙，面色阴沉，竭力控制自己不朝副驾驶方向看，显然正陷入某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对方脸上有着被欺骗的恼怒，美梦破碎的失望，以及……

        克莉丝汀几乎忍不住要微笑起来，她觉得非常有趣。

        “你看上去很伤心。因为我太年轻？还是因为我是汉克的女儿？或者兼而有之？”

        盖文警官突然猛打转向，警车粗暴地超过一辆又一辆智能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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