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二月二，大雍边城某偏僻小山村，春寒料峭。
“阿嚏”
姚舒打了个喷嚏，裹着厚厚手套的手艰难从衣袖探出来，顽强摸了摸自己通红的鼻尖，“冻死爹了，贼老天。”
少女说话间吐出的热气飘散，被夹杂着雪花的冷风一吹，结成细小的冰晶簌簌下落。
姚舒跺了跺脚，把鹿皮小靴沾上的雪花震掉，勒了下背上的小背篓，恨不得全副武装的圆滚滚小身子在一片白茫茫中前行，留下一串串脚印。
凛冽的寒风越来越大，她缩了缩泛白的小脸，“妈呀，就今天没带心爱的小粉，就今天风大，简直了。”
中指还没竖起，又一阵狂风刮过，卷起表面松散的雪花齐齐打向动作不逊的少女，少女东倒西歪，狼狈非常。
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姚舒嘴角蠕动，默默口吐芬芳，挨过这阵狂风，赶忙取出丑丑的自制解放帽戴好，下拉的毛线面罩只有三个孔，露出眼睛和鼻子，完美的隔绝了寒风。
兔子毛皮被鞣制柔软，缝在帽子下沿一圈，暖融融的白色绒毛还散发着清淡的香气，“真暖和，要是粉色就更好了。”
今天出行不利，耷拉着脑袋，姚舒怏怏地迈着小碎步，磨磨蹭蹭三步一停七步一晃终于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满地碎瓦片的一块平地。
可惜现在白茫茫一片，找位置只能靠感觉了。
不过姚舒自有办法。
她先大致估摸出一个范围，然后把厚雪表层刮掉，冰天雪地里，一株青翠欲滴的小苗苗迎风招展。
“终于找到了。”
小铁锹一铲一铲清出一小片空地，她从空间取出一个小板凳，毛茸茸的厚垫子铺上，这才坐下开始掏东西。
“老娘，你看看你选的什么地儿，这么难找，要不是我记性好，这些好酒好菜你也别想吃了。”
说着她一拍脑袋，捞起被扔在一旁的铁锹，在冻僵的土地上挖了浅浅一个小土坑，把小背篓里的炸花生米和一小碟小鱼干倒在坑里半碟。
“忘给你刨坑了，不过您老可别怪我忘性大，嘿嘿，这次我可给你带了好东西。”姚舒笑得神秘，磨磨蹭蹭吊人胃口。
一阵风飘过，吹的兔毛绒绒抚在额前，有些痒，她伸手用手套蹭了蹭额角，抱怨道：
“嘿，你这人，我好心好意给你带好东西，你就赏我一阵冷风？”
风吹过远处的林子，堆满雪花的树枝“哗哗”作响，下落的积雪惊起了鸟雀的鸣叫。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风挺好的。”姚舒捂住自己腰间的大衣，“还有好东西呢，赶紧别吹了，撒了你可就尝不到了。”
寒风应声而停，洋洋洒洒的白雪柔柔飘落，像是在安抚，又似催促。
姚舒一时有些恍惚，记忆里老娘也总这样，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粗粝的手掌粗鲁的擦拭她的泪水，但每次都磨得她脸颊生疼。
“老娘，我一直没胆子跟你说一件事，现在你人不在了，我就放肆了~”
“其实你的手真的真的超级糙，我试过，没比树皮好多少。每次你帮我擦脸，我感觉自己就像春天在树上磨蹭褪毛的熊，摩擦摩擦~”
“砰”
狂风卷起白雪打在身上，姚舒赶紧双手捂脸，“咋地，还不让人说真话了？”
雪地中绿油油的小苗摇摆着身子，看起来得意又荡漾，好似在嘲笑少女的口无遮拦。
“嗯？”姚舒眼睛一瞥，眼眸瞪大，“好呀，你竟然也敢嘲笑我？”
小苗小动作被发现了，瞬间不再摇摆，顺着狂风的方向东倒西歪，柔弱又无辜。
姚舒这才感觉平衡些许，不再恶狠狠的盯着它看，伸出食指点点摇曳的苗尖尖，一股透明的能量缓缓注入小苗的身躯。
不过五秒钟，她就撤回了手指，一本正经的教训道：“有奶才是娘的古训懂不懂，我辛辛苦苦给你能量，嘲讽我就是大不敬知道不？”
“再有下次，”姚舒挥挥自己的小拳头，“我就给你断粮。”
被威胁过后的小苗乖巧异常，翠绿色苗身往这边倾斜，试图缠绕少女的指尖讨好。
姚舒见它小身子都绷直了，顺从的将手指递过去，摸摸它的苗尖尖，“小绿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哦。”
透明色能量再次注入小苗体内，它舒展的伸了伸苗身，小身子几不可见的长高半毫米，原本青翠的身躯更加透亮。
一炷香过后，姚舒小脸泛白，但她还是坚持把体内最后一丝能量传递出去，然后才蹲坐在地上平复气息。
小苗摇晃着身子像是想说什么，姚舒凑近，小苗身子晃的更厉害了。
她有点无奈，试探性把食指抵在小苗跟前，“小绿是不是还想要能量？”
小绿没有说话，回答她的是一股更加精纯的能量，淡绿色能量流入体内，滋润了姚舒干涸的经脉。
透明能量经过小苗的吸收，不仅变得更加精纯，还蕴含了小苗独有的草木精气，不管是对植物还是动物都具有莫大的好处。
姚舒原本因能量透支而苍白的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她惊喜的调侃正在努力反馈能量的小苗，“小绿长大了，知道回报老母亲了。”
小绿无法说话，只能轻轻晃动柔软的身子以示回答。
小苗毕竟还小，坚持了三分之一炷香就不行了，但姚舒毫不在意，温柔抚摸着它的苗尖尖安慰道：“小绿年纪尚小，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厉害了。”
受到鼓励，小苗有些蔫儿哒哒的苗身重新挺直，颇有些雄赳赳气昂昂充满斗志的小模样。
跟小苗互动过后，姚舒气息轻快的坐回小板凳，“老娘久等了，不过相比您老也不在意，毕竟隔代亲嘛，小绿按辈分算起来可是您的重孙呢。”
老娘不说话，老娘不想理人，老娘只想吃好吃的。
姚舒解开大衣在腰侧的扣子，从怀里掏出来一瓶温热的酒瓶，“当当，酒，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知道老娘是个急性子，她也不含糊，当即拔开塞子，在小土坑里倒出来一点，自己就着瓶口抿了一口，火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到胃里，从上到下都是火烧火燎的。
“爽，”她擦擦眼角被呛出来的泪花，强按下咳嗽，赶紧吃了跟小鱼干压压，“这酒啊，还是得用体温温着，有感觉。”
尔后少女歪着脑袋得意询问，“咋样，好酒吧，这可是我从一千年后另一个世界带来的，除了你我，还没进过第三个人的口。”
“知道一千年后啥样吗？这，”她指指酒瓶，“都是大路货，好的我空间里也有，不过封着呢，等我能打开了，还不知道要等我猴年马月去。”
“所以咱们没口福啊！”
姚舒就着瓶口又喝了一口，绵密辛辣，呛得她眼眶泛红，“但这还不是最厉害的。”
“最厉害的是粮食和交通。那时候人人能吃饱饭，遭灾了国家救你，给你补贴；活不下去了有人帮你，有最低保障；找人的话，全国飞机铁路畅通，公益组织电视节目甚至警察都帮你。”
“你说，那个时候好不好？”
少女清脆的声音参杂了几分沙哑，“老娘，你说要是我们换个时空相遇多好。”
“我带着你找人，天涯海角都去。哪儿像现在，找人找了五年都没找到，临死了还念叨着。”
纷飞雪花中，一滴晶莹水滴折射出少女沾湿的长睫，姚舒抹了把被寒风吹的刺痛的脸，重新扬起笑容，“嗨呀，不说这些了，换个话题吧。”
空荡荡的坟前没有回应，但她也能自问自答，“我给你说说我的空间吧。其实我老早就有了，在现代的时候就往里面填了超级多的东西，就怕哪一天突然末世了。”
“没想到，最后竟然还穿越末世大礼包买一送一，一块儿渡劫。”
“哎呀，忘给你说什么是空间了，空间就是类似于佛家的须弥芥子，能随身带很多东西那种，是不是超赞？”
……
絮絮叨叨小半天，也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发泄后姚舒心情舒畅不少，“噢对了，差点忘了大事，我好不容易从镇上给你找了好东西。”
少女裹得严实，小木札又低矮，偏偏她刚才还给小苗输送了能量，虽说小苗回馈了些许，但她还是有些腿软，起身时摇摇晃晃的，活像刚学走路的小企鹅。
小企鹅姚舒拎着背篓慢吞吞走到一片空地上，将小背篓里的其他东西拿出来，然后手腕一翻，被压实的微微泛黄的白色纸钱和厚厚一叠黄纸顿时被倾倒在空地上。
“嘿嘿，被压实了，不过钱没烂，还可以用。现在世道不好，老娘你就将就将就哈！”
火柴点燃了纸钱，也照亮了姚舒的眼睛，一簇一簇的小火苗在她黑亮的瞳孔中跳跃，烧成灰的纸钱被风卷起在空中飞旋，“老娘，收我当个干孙女不错吧，救我一命，现在你都到地下了，还有我惦记着你有没钱花。”
“本来吧，我是想给你来个四件套的，但是你知道，我这不是手残嘛，浪费了人家香烛店不少东西也没弄好，也就勉强剪出来纸钱罢了。”
“还有，我专门挑个好日子来祭拜你，开不开心？二月二龙抬头的好日子，这么与众不同，我懂不懂你？”
……
又唠了会儿，见天色已经不早，姚舒把瓶中剩下的酒倒进小土坑，重新用土、雪封好，这才拍拍屁股准备走人，“行了，你个老八卦的，拉着我唠了这么久，回家的时辰都耽误了，要是岚岚着急了，看它不把你坟给刨了。”
像是怕被打，她背着小背篓跳了一下，离开两步才重新戴好帽子手套，顺手拍了下小苗苗，摆摆手道：“走了。”
冰雪世界中，刚才的土坑已经恢复原状，只有一株刚刚露出苗尖尖的翠绿色小苗，在一片白色汪洋中异常显眼，不过不用担心，大雪不停，不过片刻就将小苗重新掩埋。
小苗在雪地中沉睡，努力将白色的细长根须扎的更深。
不过是村头到村尾的距离，姚舒硬生生走了二十多分钟，等她到家时已经接近正午。
远远的，一个银灰色的影子疾驰而来，心情稍显低落的姚舒大惊失色，脚退后一步站稳身形，扬声道：“岚岚，你慢点，慢点。”
帅气的银灰色大狗装作没听见，一路撒欢狂奔到少女跟前猛地一跳，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
几十斤的重物跟个炮弹似的撞到身上，早有预料弓起马步防备的倒霉主人没能抵挡得住，直直往后倒去，背上的小背篓顽强的弹了弹撑住没破，但姚舒一整个像是被翻了壳的小乌龟。
姚舒四脚朝天，腰部后仰，胸前还压着个活物动来动去，嗡嗡的声音在面罩里响起，“咳咳，岚岚，你先下去，让我翻过来再说。”
岚岚表示听不懂，趴在主人胸前，热情的凑近想舔她的脸。
咦，为啥触感不对？
穿得厚厚的姚舒跟个不倒翁似的被岚岚压的东倒西歪，就是翻不过来，“啊啊啊，臭狗，你让让啊，腰要断了，你快起来！”
听主人语气不对，岚岚自知惹祸了，“咻”的窜起来，跑到后面对着主人的背部顶。
主人主人，偶来帮你啦！
赶走总是帮倒忙的狗子，几番尝试好不容易翻过身来的姚舒顾来不及打理自己，一把拽过狗头就是一阵揉搓，“蠢狗，你多重自己心里没点数吗，还敢往我身上蹦？”
“你是狼，真当自己哈士奇？人哈士奇撒欢拆家，你是精准拆人啊！”
被揉得毛发乱飞的岚岚无辜地眨着冰蓝色眼睛，水汪汪的眸中尽是懵懂，依赖的凑近又舔了主人脸颊一下。
咦，感觉还是不对？
姚舒看它那副听不懂人话的蠢样儿，顿时感觉自己生气生了个寂寞，只能无奈地叹口气，“算了，傻狗，一个面罩舔得这么欢实。”
见它还虎视眈眈看着自己的脸，姚舒威胁般朝他挥挥拳头，“蠢狗，不准舔了。”
像是看懂了主人的威胁，岚岚“嗷”一声跳开了，触电了似的狂甩光滑毛发上的白雪。
刚站起身的姚舒：“……”
抹掉脸上的雪渍，姚舒神情崩溃，“姚岚岚，你想死嘛，啊啊啊，蠢狗，我要杀了你……”
岚岚见势不妙，撒腿就跑。
“嗷呜”“嗷呜”
主人主人，你听我解释！
“我走一路都没弄脏新衣服，你竟然把我衣服弄脏了？”
“嗷呜”“嗷呜”
主人，都是误会，误会。
“我个手残一点一点缝出来的唯一成品，有多宝贵你不知道吗？”
“嗷呜”“嗷呜”
主人，难道你最爱的小宝贝不是岚岚吗？
“还敢反驳，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站住。”
“嗷呜”“嗷呜”
才不要，略略略，有本事你来抓我呀！
“啊啊啊，傻狗，有本事你站住。”
回应她的只有疯狂眨眼，舌头抵着下牙边缘咧开嘴傻笑的蠢狼。
……
脱掉斗篷和厚手套的姚舒爆发出洪荒之力，终于围着家门跑了无数圈后逮住了过分“活泼”的狗子。
“阿哈，蠢狗，跑不掉了吧。”
脸颊通红的小姑娘一把抓住狗子后颈的皮毛，“还敢挑衅姑奶奶，傻眼了吧。”
被攥住命运咽喉的岚岚低声“呜呜”两声，湿漉漉的蓝眼睛像是会说话，纯真无辜的小样子简直是下凡的小天使。
但经过刚才的暴击，姚舒的免疫值提高不少，抓住狗子就是一阵狂撸，甚至在它的小屁屁上拍了几下，“不孝儿，看麻麻教训你。”
这点力道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吓唬居多，不过戏精如姚岚岚，怎会放弃这么个大好机会。
挣扎的力道逐渐减弱，毛茸茸的脑袋埋在前肢不再动弹，姚舒拍着拍着感觉有点不对，抬起自家狗儿子的大脑袋一看，冰蓝色眼眸湿润，淡蓝色长睫挂着水珠，欲落不落。
少女麻爪了，抬手想要帮它拭泪，却被狗子躲过，她有点心慌，语无伦次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岚岚，我只是跟你玩儿呢，你别哭。”
是不是狼是不能打屁股，可是她也没使多大劲儿啊？
还是自家这头狼自尊心特别强？
“嘿，你是不是玩儿不起啊，刚刚你荡我一身脏雪，我就是有点生气，打的你痛不痛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狗子蔫儿哒哒的不理人，姚舒顿时心更慌了。
看着这主人脑补过度，岚岚心智不能太过分，傲娇的睨了她一眼，少女瞬间就捕捉到了讯号，死皮赖脸的往狗子毛茸茸的身子里一埋，耍赖般撒娇道歉。
经过几次三番的拒绝，最后岚岚勉为其难，半推半拒，一脸自己吃了大亏的答应了铲屎官的赔礼——小鱼干豪华版套餐。
“也不知道它一头狼为啥这么喜欢吃鱼？”姚舒小声嘟囔。
“嗷呜~”
“知道了知道了，”姚舒把斗篷手套收进空间，然后蓄力艰难抱起自家狗子往家走。
唔，她家岚岚可真是微胖界美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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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沂蒙山脉不远的一条小路上，五个衣着简陋，满脸煞气的青年男子正在跟七名身着劲装的蒙面杀手拼杀。
双方战况激烈，不过明显可以看出被追杀的那五人动作默契，功夫要高出一筹，特别是为首那个身材高挑，面若桃花的男人，凌厉的寒光划过就是一道血痕。
半个时辰的交战已经使得双方筋疲力竭，更别提他们两路人从京城奔袭至此，缺衣少食，人困马乏。
随着杀手逐渐减员，战局已然明朗，划开最后一人的脖颈，血水从匕首划落，在雪地上绽放出朵朵红梅。
“终于死绝了，”为首的男人随手擦拭掉匕首的血迹，骂骂咧咧道：“从京城追到这儿，耗子都没他们鼻子灵。”
相比于男人的好体力，剩下的四人饿的肚子发慌，神情疲累，互相靠着瘫在原地。
所以，当一枚飞刀急袭而来的时候，距离偷袭之人正前方的陆仁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子。
幸好，那人已是强弩之末，一击过后便歪了身子。
飞刀划破了陆仁的衣袖，小臂被划出一道口子，索性没有伤到动脉，出血量不大。
“妈的，”落后一步的宋乾修狠狠踢了一脚那人的身体，朝着四人骂道：“谁他娘的负责这人，人死没死都分不清楚，等回营了都给老子回炉重造去。”
再美的人眼瞪如铜铃的时候都显得凶神恶煞，唐炳被吓得连忙缩回举起的手，默默看向受伤的同伴。
还是等会儿再说吧，现在三哥的伤势最重要。
“没事，”挣扎起身的沈磊帮自家三哥看了看伤口，“就划破了点皮，养两天就好了。”
众人放松下来，这地方鸟不拉屎的，要是需要用药他们可变不出来。
见老三没有大事，宋乾修不耐烦的挥挥手，“赶紧赶路，原本该到边城的，结果又返了回来，再来这么一遭，老子啥时候才能回营？”
说着，他又踢了地上的尸体一脚，“一路上那么多流民，咋没杀了他们呢？”
众人默默无言，老实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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