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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真正的幸福


第105天,晴。

        阳光很好,住院大楼的前方是一片草地,草地两侧是些花花草草,草地中间有些活动建材,隔壁302室的大叔在悠闲地荡秋千,他面露微笑地看着其他人,时而温柔地低声对着怀里地洋娃娃说话。

        301室的大个子在蹦蹦跳跳地绕圈,时不时停下低头咬一口草地上的草,今天他是一只兔子。

        312室的女人站在人群的不远处,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隔一段时间就换个姿势,苍白的素颜也丝毫挡不住她那永不过时的优雅。

        还有315室的,411室的

        苏浩蹲坐在大楼的屋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已经过了三天了,如果是梦,早该醒来了,反正苏浩现在很迷茫,有种明明这都不真实,却无力反驳的感觉。

        他当然也尝试过跑逃出去,在他头顶的屋檐角落里就有一个监控,再过去三十米的路灯上还有一个。

        简直就是全方位无死角,只要脱离了他们视线范围内超过五分钟,凶神恶煞的护工们就会跑出来抓人。

        五分钟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在大门的铁栏栅紧闭前冲出去,更不用说大门处还有保安24小时守着。

        有聪明人在想着怎么不先躲起来,然后翻墙跑出去。

        那可真是太聪明了,苏浩觉得自己只是放弃了治疗,还没放弃活下去的想法。

        那两米过高的铁栏栅边上的草地里,时不时都能看见一两只麻雀半熟的尸体,那玩意很明显带电的。

        苏浩用力地甩了甩沉重的脑袋,脑海中总是能听见一个声音,在不停地诱惑自己接受现实。

        呵,这现实吗?

        “终于找到了你。”

        而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苏浩回头,穿着白大褂的杜医生,歪着头负手而立,正微笑着看向他。

        这是他第一次发现,杜医生除了身上的白衬衫看上去勒人之外,还有一头漂亮的金发,配上她精致的五官,有点欧美人的感觉。

        以前她

        苏浩皱了皱眉,脑海里关于她的模样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

        “虽然是找到你了,”杜医生边说边靠近过来:“但这里是你的内心世界,想要出去,还是要靠你自己了。”

        眼前的杜医生好像有点不一样。

        “什么意思?”苏浩站了起来,直视着她说道。

        杜医生走到他身边,并肩停下,看着前方,平静地说道。

        “你还记不记得《爱丽丝历险记》第三部里那个戴着高帽子的蹩脚巫师?就是嘴里镶了颗金牙,说话有点漏风的那个”

        “欺诈大师崔斯特?”

        “啊对对对,就是他!”杜医生接着轻轻嘀咕着:“原来是叫崔斯特,差点记成李斯特了。”

        “”苏浩一脸无语,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提醒她,挨得这么近都能听清楚她嘀咕的话了。

        “你还记得崔斯特最擅长的是什么嘛?”

        “他最擅长的”苏浩沉思了片刻,恍然道:“是幻术!对!他将人困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不分虚实,不分真假,原来是这样,我知道了。”

        “宾狗!”杜医生笑眯眯地转身看着他,继续说道:“不过!他们的眼神好吓人哦!”

        就在苏浩沉浸在解惑的喜悦中时,他丝毫没注意到,他周围早已鸦雀无声了。

        屋外蓝白条纹的人们停下了动作,在缓缓向他靠近。

        屋里白大褂和护工们也渐渐逼近。

        他们嘴里都在念叨着一句话,由轻及重。

        “留下来留下来”

        “不要”苏浩惊慌地连连后退,被逼到角落里蜷缩成一团,周围全是人,分不清是病人还是医生。

        他的身体越来越重,如同陷入一个沼泽般,而就在他即将沦陷的千钧一发之际。

        人海中伸出了一只纤细的手,有力的抓住了他,耳边清晰地听见她说。

        “苏浩,他们只是你的幻想,直面恐惧!恐惧必定使你强大!”

        这句话宛如一根救命稻草,拯救了溺水中的苏浩。

        他咆哮着站起来,挣脱了吞噬他的人群。

        下一刻。

        一切消失不见,只剩下他和杜医生。

        两人被一束光亮笼罩,而在光亮之外全是无尽的黑暗。

        “这是你的内心深处。”杜医生指了指头顶,继续说道:“你知道下国际象棋吗?”

        苏浩顺势抬头看去,头顶上倒挂着一副国际象棋的棋盘。

        “会不会都不重要。”他摇了摇头,不过接着笑着说道。

        “重要的是她的死真的只是个意外吗?你知道我在说谁。”

        杜医生含笑着沉默了几秒,缓缓点头,却没作声。

        他仿佛懂了什么,奋力纵身一跃,用尽全力一挥手,击碎了半空中的棋盘。

        晶莹的棋盘支离破碎,黑白棋子四处飞溅。

        厨房传来乒乒梆梆的声音,苏建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寻着声音走出卧室。

        看见厨房内一个熟悉的背影在忙碌着,有些许讶异,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开腔搭话。

        苏浩端着刚刚出锅的煎蛋转身时,正好看见站在卧室门口的苏爸,便笑着说。

        “爸,快去洗脸刷牙啊,来尝尝儿子的手艺如何。”

        苏爸愣愣地走过来,看着桌上冒着热气地煎蛋、土司和牛奶,他颇为震惊,只是当看到包裹着油条外的纸袋时,嘴角不由得扯动。

        敢情楼下早餐店的油条都是你的手艺呗。

        苏浩讪讪一笑,厚着脸皮地说道。

        “嘿嘿,只有这是楼下的。”

        不久后。

        两人慢条斯理地坐在餐桌前,一言不发地吃着早餐。

        苏爸喝了一口热牛奶,终于开口问道。

        “什么时候走?”

        他一如既往地不太擅长和孩子沟通,明明心里关心着的是最近过得怎么样之类的,话到嘴边,却成了这种疏远的话。

        “明天吧。”苏浩不以为然地回答。

        “嗯。”苏爸点了点头,将盘子里那个煎得一面焦黑的鸡蛋一口吃下。

        “爸,”苏浩低着头喊了一声,继续说道。

        “下午一起去看看妈妈吧?”

        苏爸嚼动的脸庞变缓,看了他一眼,仿佛看到从前,随后沉声应道。

        “好。”

        三年前,也是个如同今日一般的清晨。

        苏妈在准备早餐的时候,苏爸正坐在餐桌边上看着报纸。

        两人面对面吃早餐,苏妈还在问他,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孩子。

        苏爸犹豫了片刻,沉默着回到了卧室,关上了房门。

        等到房门再次打开时。

        一切都已经晚了。

        叫开房门的是来自医院急诊的电话。

        苏妈在前去“幸福”心理康复中心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这些年他一直在自责。

        假如当时自己跟着她一起过去,她是不是不会出意外。

        他也一直在逃避。

        他胆怯地将这些罪恶怪罪到自己的孩子身上。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魔法”,我们原本应该是个幸福的家庭。

        真正幸福的三口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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