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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厌起


树子下午去找城中有名的工匠。明迟去市集置办些东西,他还要去村长家答谢相助之情。

        买了些果子与酒水,还去成衣铺子买了些衣物。如今家破人穷物缺,有了住处但缺穿行,补上最需紧,其余的往后再说。

        置办好了,踏着灰尘泥土回了半俗村,先去了村长家奉上了几个酒坛与果子,诚心诚意道了谢,唠嗑几句调头回到村头。

        一进院,厌司似在院中练习走路,新烟在一旁照看着,木嬷嬷在厨房门前的空地劈柴,明奶奶在打理今日晚饭所需的蔬菜。

        厌司似脸上挂着几滴晶莹剔透的汗水,她听见院里多了一道呼吸声,气息熟悉,知道是明迟回来了。

        明奶奶见孙子回来了,询问道:“一切可好?”

        明迟目光从厌司似身上移开,开着笑脸道:“挺好的,茶棚还有余茶,今日生意不错,天气越来越热了,喝凉茶的人多。”

        明奶奶惯性地点点头,又说:“你去做晚饭吧,我最近上火做清淡点的。”

        新烟在一旁听着了,连忙道:“老人家不必了,你们是客人,我去做晚膳便可,你们休息吧。”她们来自北方,口味偏淡,今日早上那顿,每一道菜都放了辣椒,辣得三人咽不下去。

        厌司似想起早上辣喉咙的菜,后怕不已,“嗯,让新烟去准备就可以了,老人家与茶老板在院中小坐片刻。”

        明奶奶笑着忙回道:“姑娘放心,这次他心里有数了,我与孙子得姑娘相助,要是不为你做点什么,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明迟把手中的包袱给了明奶奶,走向厨房,给了大家留了一个背影。

        新烟紧了紧嗓子眼,不知道等一下还保得住吗?

        厌司似捻着帕子擦了脸上的汗,吩咐新烟去屋中拿本古籍出来念给她听。

        登时,夏风卷席草木蔓延的院子上方飘起直霄的烟雾,隐隐响着字字咬词的念书声。木嬷嬷劈完木柴堆成垛,又去围院的栅栏底下打理着刚伸茎的爬山虎,拔了野草,梳理干净,这天气最容易藏虫。

        得亏厌司似从小喜欢这些花花草草,跟着她的人打理起来很是熟门。

        明奶奶听着新烟念书,看了两眼厌司似,这姑娘真不简单,女子读书便难得,连身边的小丫头都精通,这样的人户只怕只有京都有了。遥想起曾时,她自小家中便教着读书,身边的姐妹们也是,她懒惰,拉着身边伺候的人一起念,往后也是这般,她躺在塌上听着伺候的人细细云来。

        过眼风烟,几十载春秋流逝,明奶奶心中笑了笑,如今活着便好,她早已不是贵胄,瞧着厌司似竟然有些同病相怜味儿。这样的大小姐,如今扎住在极南的边缘地区,不知有遭遇了什么样的事,希望不是她这样的家破人亡,四处躲追。她最有幸的是遇见了明迟的祖父,她才终于安定漂浮之日活了下来。

        木嬷嬷净了手走了来,瞧着明奶奶,平日缄默的人有些意外地问:“老人家怎么红了眼?”

        明奶奶不自知眼眶泄了情,用衣角擦了擦眼泪,笑着道:“人老了,眼睛用多了就酸,喜欢流眼泪,止都止不住。”

        木嬷嬷心中觉得不似,老人家眼中的伤心是沉旧的裂痕,又重又深,但人家未言明,她不再多问,兀自收拾着院子独筑的石桌。

        听书的厌似司听着这边的状况,她刚刚觉得老人家的视线有些怪异,说不上来的感觉,如是她不瞎目,应是察觉得出其中的含意。

        新烟专心致志念着书,未察觉周遭他事。

        “纷扰固溺志之场,而枯寂亦槁心之地。故学者当栖心元默,以宁吾真体。亦当适志恬愉,以养吾圆机。”

        “昨日之非不可留,留之则根烬复萌,而尘情终累乎理趣;今日之是不可执,执之则渣滓未化,而理趣反转为欲根。”【1】

        ……

        厌司似被这句话拉去了心思,心中默念:昨日之非不可留,今日之是不可执。那明日之迹呢?

        她的昨日之非今日之是,真能赤条条吗?

        在清澈悦耳地念书声中,天色渐渐丢明,厨房也熄灭了柴火。几道香喷喷的菜摆在木嬷嬷清理干净的石桌上,明迟在厨房醒悟了早饭的不周之处,瞧着这晦人的口音不似南方人,那么口味就不幸辣,于是做了些素菜和荤汤。

        这顿饭吃得厌司似三人心满意足,菜式新,味儿绝,不辣喉咙。

        明迟吃辣菜习惯了,如今清汤淡水,嚼碎了味蕾也不得劲。

        明奶奶秉持着荤素不忌,辣的淡的都能下肚。

        饭罢,天暗了下来,各自回屋沐浴。明奶奶干了一日的活累极了,便躺下了。

        静悄悄的皎月停留在远处连绵起伏山面上方,厌司似散着微湿的青丝在院子独坐,夜风调皮玩得长丝在空中如瀑般飞舞,突然安静的人轻叹一口气,心念起了秋千,似乎许久未有荡着秋千浮悬着身子的感觉了。

        明迟吃过饭便跑得没影,现下从厨房方向走了来,双手捧着什么。见厌司似一人在院子,跑了过去,随意坐于她的身旁。

        “给你个东西。”明迟挑着眉有着山野间小伙子傲意。

        厌司似细细玉指腹着垂鬓的一簇头发,听着身边响起的声音有些意外,“哦,什么东西?”

        说着,自己的手便被一只炽热的手掌抓了去,突然间手中多了一根棍子,棍面打磨得很光滑,光滑底下又琢了些花纹,不免让人觉得做这物什的人用心。

        “拐杖?”厌司似略微惊讶。

        “嗯,你身边两个人确实是双好‘眼睛’,不过你得有一双属于自己的‘眼睛’,这路才走得畅。”明迟撑着头,枕着夜风,一双眼睛从厌司似脸上移不开,却很坦然无畏。

        拐杖并不粗,跟细竹竿似的不过它是实心的,长度适合,厌司似莫名觉得称手,“你做的?”

        “嗯,就是粗糙了些,不准嫌弃!”明迟严肃道。

        厌司似叹了一口气,“拐杖虽于我有益。”轻轻挠了挠额头,“不过拄拐杖是不是不雅观呀,我心中颇为不喜。”

        “所以,满脚的伤痕就好看?”明迟微微讥笑,真不知她脑子里装了什么。

        木嬷嬷给厌司似铺好床,刚出来便听得这么一句,微不可置信,怒眼瞪着明迟,似乎想要有所动作。

        厌司似也不悦瞪了他一眼,这人真口不遮拦。这两人举动引得明迟一愣,又怎么了,他这不是一片好心。

        木嬷嬷走近,严肃脸现着杀意,怒道:“小姐,这小人是否欺负了你?”

        厌司似摇头,继而对明迟道:“拐杖我收下了,不过有一事相求,便是茶老板以后出口言语要妥当为上。”

        女儿家的脚那能让外人窥见,更何况是名男子。

        明迟笑了,他知道晦人的意思于是说:“我尽量吧。”

        话音刚落,一只厉箭如雷击速朝厌司似额头飞射而来,木嬷嬷一把拽起厌司似掩在身后,飞箭‘咚’的一声稳稳插在木窗上,明迟看了一眼那箭,眯了眼,好要命的箭。

        木嬷嬷审盯着院外漆黑的深处,“我去瞧瞧,小子,照顾好小姐。”

        明迟一脸平静点了头。木嬷嬷立马飞出了院子,明迟扶着厌司似进了屋,睨了一眼晦人,脸色并不惊恐反而平常出奇。

        “你这条命惦记的人挺多啊。”明迟笑道。

        厌司似坐在了美人塌上,来了句:“你办事不利啊。”

        明迟啧了一声,“这可不是我,我手下的人嘴巴严的很,且收了钱的事,我们可做不来马虎,要不然这生意可不好做。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漏网之处?或者说是县衙?”这话有一丝试探之意。

        厌司似沉思了会,道:“先把灯熄灭。”

        明迟照做,屋内瞬间沉黑。响起晦人笃定的声音:“不是。应是买你凶那人。”

        “你去县衙干什么?”明迟双手插胸歪着脑袋看着漆黑一片中隐隐约约的身型。

        厌司似捻着眉心,不答反问:“你能知道我去了县衙,怎么不知道我去了什么?”

        “县太爷可不是个好弄的主。你与他打交道最好小心点,他在藜城百姓口上是个活菩萨,在我们这可就不一样,黄了的苦瓜,不知是烂心的还是好心的。”明迟在屋中扫了一圈各墙上的门窗是否适宜,口上还提醒道。

        “嗯。你好像对何大人颇有微词,不知道其中是什么摩擦。”厌司似对于何信这人早就留了份心,不管是父亲的门生也好,还是百姓口上的清官,没有与之相交至深皆不可信。

        “死讨厌他,一脸普渡众生的皮肉,太装了!”明迟啐了一口,嫌弃死了。

        他话一转:“不过我这么容易被放了出来,晦人是你吧。”

        “嗯,这好似又是个人情,你打算怎么还?”厌司似挑眉。

        明迟瞟向她,才不理会什么人情,“他倒听你的话,你家是做大官的吧。”这话极为肯定。

        此话换来半响的沉默,明迟眸子一转,立马道:“我没说。”什么都没说,看来是个忌讳。

        突然后背的门窗被劈开,跳进来一人,其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手提着大刀,在漆黑的屋内闪过一片锋芒。明迟一手拉起厌司似,严严实实地挡在晦人身前,盯着对方。

        来人走近几步,那双幽深的眼睛死死盯着这边,缓缓道:“大小姐。”

        厌司似抓着明迟胳膊上的衣服手指紧了紧,不似意外:“是你啊。”

        来者是厌柳氏身边的暗卫阿般,从柳家带入厌府的人,一直跟在柳氏身边,为其卖命。

        厌司氏抑郁而终,留下十岁的厌司似,府中的唯一的姨娘被扶正厌柳氏,擅于伪装慈母爱子,骗得厌府上下全陷在表象中。

        若不是太子赐婚之事,厌司似怎会知道这带着慈母面具的厌柳氏有这份狠心,害人伤残,扶自己女儿厌拂登上了太子妃之位。那她呢,瞎了眼睛,犹如废人,被亲父亲弃之赶远。

        阿般冷着脸,“大小姐,夫人之令,得罪了。”说完提着大刀挥来。

        明迟扔了个塌上的枕头过去,抱起厌司似一脚踢开房门便往屋外跑,口上嫌弃骂道:“知道得罪还杀人。”

        他手上没有武器,屋内打斗占不了上风,伸不开手脚还破环晦人漂亮的闺房,只能往外跑去,在院子里好打一些,就是晦人有些麻烦。

        明迟放下手中的人,抄起墙上的扫把,对厌司似说:“躲起来。”

        阿般追了上来,明迟提着扫把打去,把人往远处引,而对方完全不上当,直逼厌司似。

        新烟听见响动先去后院让明奶奶别出来,然后溜进了木嬷嬷房间拿了把剑出来。厌司似感觉厉风席来,眼中不惧含着冷意,捡了几颗石子打了过去,转身瘸着退便跑。

        阿般挡掉石子明迟立马反应过来提着扫把拦住了他,两人打了起来,扫把敌不过锋刀很快便被削没了。明迟心里骂了起来,抽出腰间的小刀冲去,阿般面上讽刺抽了嘴角,不自量命。

        明迟握着小刀,横扫阿般下盘,从低处攻击。大刀拦住横在其前,明迟微微顾虑,一脚踢开大刀,阿般持刀多年,如今被这一脚踢得握刀的手微颤,没想到这小地方还有这种蛮力之人,身板瞧着精瘦,双脚竟如此有力。

        院里的灰尘扬起三迟高,明迟武器弱势,只利近杀,阿般大刀防得便是近身攻击,对于猛攻,阿般挥着大刀步步后退,不过很快又占上攻击之方。

        新烟偷偷摸摸地跑到了厌司似身边,轻声担忧问:“小姐,你没事吧。”

        厌司似轻摇头,询问:“情况如何?”

        新烟看了一眼脸色不好,“茶老板没有好的器物,对上阿般有些费力。”

        “吹哨子唤木嬷嬷回来。”厌司似听着响动,两人打斗凶势,对持许久,分不出胜负。

        新烟从衣袖拿出竹哨子吹响,半俗村外的木嬷嬷被人纠缠得抽不开身,听见哨声,暗道不好,有心抽身,奈何纠缠的人不给契机。木嬷嬷急迫,杀得越发猛势,招招致人命。

        这边明迟被阿般一脚踢中,飞了出去,口中牙齿出了血,明迟舔掉咽了下去,眼睛凶狠很盯着敌人,手握的小刀被砍得面无全非。新烟趁机丢出手中的剑给明迟,“接着!”

        明迟侧首反手接住,拔剑而起,丝毫不豫;阿般不敢轻敌,这市井混混拿了把小刀与他对峙许久,如今丝毫没事,还有一身力气在蛮。

        明迟心中有异,他能说能说,他从来没用过剑吗?真烦,随便打打,这次对于阿般的攻击,明迟显然破绽颇多,却防得挺好。

        厌司似听着响动,摇了摇头,这人明显不会耍剑,还好有所经验没有受到伤,对旁边的新烟道:“再吹一次。”

        木嬷嬷已解决两人,再次听着哨声,明了,情况紧急。她扫视一圈锁定一颗果树跃身上去,在树枝上点了两下,树上的果子簌簌下掉,地面上两名杀手,挥着武器扫着果子。木嬷嬷立马甩出飞箭插入了一人胸膛,从树上跳了下来,抽出腰间的匕首刺向另一人。

        全身染了不少血,与另一人决最后一战。

        明迟的剑被大刀震飞,抛掷空中,明迟想去接,被阿般的大刀在空中甩开,一瞬间那把剑飞往了远处。

        明迟眼睁睁看着武器飞走,彷佛自己的魂也该飞了。哪知,阿般用刀指着明迟,眼神冷厉说道:“我们无仇,放你一条生路,不要再自寻死路。”

        明迟闻言乖巧点点头,痞笑着:“好好好。”

        新烟见此怒了起来,不过阿般越靠越近,她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双腿打着颤,却挡着厌司似身前。

        明迟轻步想去捡剑,被阿般侧首一扫,立马老实了起来。

        厌司似崴了脚,走路不便,更何况还看不见,她抓着新烟发抖的胳膊,自己走了两步挡在新烟的面前。新烟红了眼睛急道:“小姐!”

        阿般蒙着面,露出一双幽深的眸子,用刀指着脸色平淡的厌司似,冷冷道:“早这么乖点就好了,何必垂死挣扎,大小姐,好走!”说着刺去。

        明迟抄起桌上的茶壶打向阿般后脑,阿般察觉回刀劈开了茶壶,凶狠盯着他,“劝你莫要多管闲事,这事轮不到你插到中间来,否则死。”

        明迟啐了一口,大声骂道:“怕你啊,拿着把大刀以为关爷爷呢,你就是个孙子!当不上谁爷爷,黑不拉几的下作人,拿着刀对着一姑娘家你丢不丢脸,街上死皮赖脸的混混都不杀姑娘家,就你这,丢人,明日我就去大街上光辉你的‘英雄’事迹。”

        阿般气极,横刀只冲厌司似。明迟心惊,这都不上当,这是多想要晦人的命啊,立马扑身拽着阿般的裤子,死命往下拉。

        阿般一脚后踹,明迟生生挨了个结实,闷声忍住了疼痛的呻呤,伸出双手死死抱住阿般的双腿。

        厌司似扯着新烟步履蹒跚后退。忽听新烟惊声,原是阿般提刀砍向明迟的双手。

        明迟瞳孔放大,深深看着那锋利光泽无比的刀向他双手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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