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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厌起


藜城,疯子巷里的茶棚。

        “三分钱,不能再多了。”

        明迟斜眼瞟了一瞬,面前站了位脸青鼻肿的小胖子。扭过头去不耐烦摆了摆手示意让人快走。

        小胖子吸了吸鼻子,哭得泪流满面,几处都是伤的小胖手从腰包掏出五文钱,委屈巴巴又极为不忍心这钱,“五文钱,我所有的钱了,迟哥哥求求你了。”

        明迟叼了根草在口中,半坐在竹凳上好不松懒,掀开眼皮睥睨着小胖子,只见他胖乎乎的手上被擦伤了好几处,眼角的淤青上还泛着血。

        明迟叹了口气,坐起身来,抓过小胖子手中的钱颠了颠,“你呀你饭都白吃了,被人揍得这副鬼样子,等着吧明日我替你出气。”

        小胖子衣袖一擦鼻涕转而喜悦一笑,“谢谢迟哥哥,你一定要把他们揍得爹娘都不认识,哼,叫他嚣张,还一群人来打我。”

        小胖子是半俗村还算是富裕人家的孩子,由于家中疼爱,平日在学堂里不算捉襟之辈,其他人见了眼红,被人欺负得凶势。

        明迟不耐烦点头,“快回去吧。”

        小胖子呲牙咧嘴着,跑着小步子赶回了家。

        明迟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随后还啐了一口茶叶。

        今日赚得不少,买点肉回去给老太婆炖汤喝。

        明迟吊儿郎当走向菜市场买了半斤肉回去。

        他家住在半俗村村西茶山脚下,那里除了后面一座山和他家一户人家就没有其他人烟了,所以这里异常风轻安静,或许明迟只喜欢这样的地方。

        回到破竹屋,明奶奶正在院子里擂茶叶,这是明日让孙子带去藜城做生意的茶叶。

        明迟欢快跑进院子,手上提着的半斤肉摇摆着。

        “老太婆,今日有口福!”明迟对于自家奶奶很大言不惭,他这种人不讲究什么礼貌。

        明奶奶见怪不怪,拱起眼睛瞄了一眼那正在摇曳的新鲜白肉,咧嘴一笑,“臭小子发财了,我这要活不死的老太太又跟着臭小子可以打牙祭了,快去放水洗一洗拿姜蒜腌会儿,等一下炖汤。”

        明迟走向厨房,回头扬眉看向老太太,“等着吧,我施展一手,让你这老太婆的舌头都咽下去。”

        明奶奶笑哼一声,继续低头擂磨茶叶。

        很快,破竹屋的烟囱便升起袅袅柴烟,树木密集的翠山上空衔了一行白鹭。

        这样的烟火烧着的是粗茶淡饭,却品得是诗语人间。

        明迟从小跟着明奶奶长大,两祖孙相依为命,这处破竹屋两人亲手盖的,明奶奶心灵手巧庭院干净又逸致。

        在这里已生活十几载,后山的茶叶是祖孙俩唯一的收入来源,明奶奶擂得一手好茶,所以明迟每日拿着擂好的茶叶去疯子巷卖茶水。

        只是明奶奶未知他家孙子在疯子巷是个混混,名副其实的混混。这也不怪明奶奶,因为明迟表里不一,在家是个听话懂事的孙子,在外面是个拿钱办事的混子。

        可混混这二字多不好听啊。

        明迟烧好饭菜,斜在门上看着院子里忙碌的老太婆,若是生活无忧,谁愿去当那世人唾弃的市井小人。

        八九岁时,老太婆行动开始缓慢不如从前那般生龙活虎,大抵是人老了。

        明迟只能自己担任起家中生计,跑去街上给酒馆店里跑腿,老板见他人小好欺负拖欠工钱。

        去码头给人杠麻袋被人嫌慢。

        他不想进大户人家当小厮,家中有个老太婆要照顾他舍不得离开。

        唉,路过疯人巷时,被那里的混混骗走了身上仅有的两文钱。

        于是他天天来这里缠着那个混混,那混混被缠烦了,便问他想干什么?

        明迟说让他收他为徒。

        跟着这混混几天,明迟看出这个混混身手不错且每天都能赚到钱。

        混混名为老牙子,在市井街坊名气不小,专门收钱替人教训人。

        老牙子也老大不小了,没有娶妻没有儿子,见面前这小子穿得寒酸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模样长得又俊俏,心中生出一丝怜惜。

        老牙子就地而坐,手放在双膝上,玩世不恭笑着眼睛看向街角的乞丐,“跟我学,可以,要脸吗?”

        明迟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去,那乞丐蓬头垢面,行人施舍便弯腰屈膝。

        谁人不想高山仰止,高风亮节。

        这世上不失朱门石狮,也不失寒门冻死。

        七八岁的少年脸色满是讥讽,自问一笑,“脸要了,饱肚子吗?”

        老牙子哈哈大笑回道:“别人要了脸是为风骨,我们这些个地痞流氓要了脸是为愚蠢呐。”

        “不识只字片词,那得清风伴身啊。”

        老牙子的皮在笑,可眸子全是自嘲。明迟知道这老牙子不止说给他听也说给他自己。

        “你收我为徒。”明迟眼神坚毅,他无所谓什么,管他什么清风字词,他生于市井乡镇,闻不到什么诗词高雅,只知道要饱肚子。

        老牙子从地上站起身来,拍了拍灰尘,很是惯性地伸手要钱,理所当然道:“拜师费。”

        明迟没有钱,想起自己被这人骗过钱,于是死皮赖脸了起来,“前几日你骗走了两文钱,那是拜师费,现在我就是你徒弟了,你拿了我的钱就不可以反悔。”

        “好小子,学得挺快,脸这东西还真不适合你,我喜欢。每日来疯人巷以后跟爷混,爷罩着你。”老牙子捏着明迟的脸。

        疯人巷的茶棚是老牙子的,明迟一直跟着老牙子长大,直到十六岁,老牙子替人消/灾时不幸死了。

        之后明迟接手了疯人巷,一手守着茶棚一手拿钱消灾。

        明迟手下的人有五六个,都是跟着老牙子混的老帮手了,现今跟着明迟混。

        疯人巷还是有规矩的。

        心情不好不接单,看人不爽不接,佳丽的单子必接。

        大单一接,人就接不了上了,小单一接,下顿没着落。

        清晨,露水打叶,雾气满满似仙境。

        一路进城,半路上会碰到牧童赶牛去江湾,农夫扛着锄头去地里翻土,村妇们相邀去河边捣衣。

        只有明迟吊儿郎当进城去。

        半俗村离藜城不远,走路两柱香。

        小胖子早在城门口等着他了,明迟嚼着粗馒头懒懒散散走近,手上还提这着包装好的擂茶。小胖子凑到他身边,“迟哥哥,你一定不要忘记,今日放堂会早一些,你一定要把他们揍成猪头。”

        明迟咽下口中的馒头,手痒拍了一巴掌小胖子的头,“你迟哥办事,你放心吧,瞧你天天被欺负得在学堂屁都不敢放,就知道那哈宝子在学堂作威作福的,迟哥看他不爽,是该教训教训。”

        小胖子脸上喜悦,平日在学堂畏畏缩缩的样子变得自我陶醉沾沾自喜。

        明迟嚣张傲睨的脸勾唇一笑,“看来你没少受欺负啊。”

        “别说了,每日我娘给我的饼和零钱都被他们抢了,昨日还叫人打我,还骂我是头圈栏里的猪。”小胖子眼角的淤青没有昨日的明显了,却也看得出受得伤不浅。

        “好了,快去学堂吧,记得多学几首诗。”明迟瞟了他一眼,自顾向疯人巷走去。

        小胖子欢快蹦跳远去。

        树子是个老猴精的模样,面容猥琐,瘦骨如柴,是跟着老牙子最久的地痞流氓。

        茶棚被打扫的很干净,树子大早上就来收拾了。

        他愁丧着脸,以前跟着老牙子早出晚归是为了坑蒙拐骗打架斗殴。

        现在却是扫地抹桌,每日上茶倒水。

        却也轻松清闲。

        明迟把茶叶给树子,“昨天有了一单,五文钱。”后从身上拿出两文钱给树子,“钱不多,今天就我俩去。”

        树子不嫌钱少,欣喜接过,“什么单?”

        “揍小孩。”明迟说得随意。

        树子一顿,“小孩!?”

        这单子也接!丧尽天良!

        不过有钱就行。

        佛云:荤素不忌。

        明迟笑着看了他一眼,“大惊小怪什么,教训番,还能闹人命不成。”

        树子收起两个铜板,嘿嘿一笑,“今日什么时候去?”

        明迟不耐烦了起来,“先去煮茶,这天气快热了,茶放凉需要时间。”

        树子点头应是马上去开壶煮茶。

        这茶叶并不是什么稀罕物,所以茶水便宜,一个铜板一碗,三个铜板一壶。

        平常来人很少,生意好一天五十多个铜板,生意不好一个铜板都没有。

        不过明奶奶的擂茶味道香醇,来客还是很赞赏。

        明迟见桌椅还未摆齐,上前整齐划一的摆正,见桌面还有些灰尘自己用衣袖擦干净。

        他相信总有一天,奶奶擂的茶大家都喜欢都能来这喝上一口。

        对,其实他想得也很简单,茶有人喝就可以。

        春未的天气,热一分,冷一分,变化无常。不过明迟的蒲扇到是摇得迅速。

        来喝茶的不算多,一天也赚了七八个铜板。

        明迟喝了碗茶,喃喃自语:“老太婆手艺这么好,怎么这些人没眼光呢,唉。”

        树子洗了茶壶,走过来在他身旁随意坐下,自兀地倒了碗茶,“不是我说迟子,咱们这个疯子巷臭名远扬,有几个客人就不错了。老牙子在的时候这个茶棚没几个人来,要不是你长得俊了些,谁踏足这里喝茶啊。”

        本来茶棚在巷子里面,被明迟搬了出来,更为显眼了。

        明迟还在地上插了面旗子,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个‘茶’字。

        两张竹桌板凳,都是明迟自己编织的,上面还刻了些纹样,都是些花啊草啊,看上去精致了些。

        不过这疯人巷以前地痞流氓多,人都绕道走,倒是明迟接手了茶棚,每日打扫这处,让旁的人看了也安心了许多。

        再者,明迟让自己几个下属不要经常出现,埋伏暗处,这地儿轻闲安静了不少。

        茶香诱人,逐渐有了几人来喝茶,且又便宜,茶老板是个年轻俊俏的人,让人坐下来的欲望有了几分。

        见太阳有落下趋势,明迟收拾了茶棚带着树子去城里还算是个学堂的地方。

        小胖子见明迟一来,神不知鬼不觉指了指个叼毛气息爆满的人,那个眼神控诉着:就是他,打他,揍他。

        明迟见着了小胖子的小动作,无声地笑了笑。

        明迟的衣服可以双面穿,来时便换了面,一面白色,一面黑色。往常穿着白色一面,只有接单行动时才会穿黑色那面。

        脸上还抹黑了几分,干坏事避免让人发现了,毕竟明迟内心还想当个‘淳朴善良’的卖茶水的老板。

        明迟给了树子一个眼神,树子领意,立马上前把那个很叼毛的人揪起衣领提了起来,语气凶狠骇人:“跟爷走,爷今天请你喝茶。”

        叼毛没有反应过来,突然来了个人就把他带走了。

        两人把叼毛带进了偏僻处,叼毛吵闹了起来,被树子一凶便乖乖安静了。

        明迟叉着手靠在墙上,傲慢着斜眼睥睨矮他两个头的小孩,“听人说,你偷看跛子街石匠老铁汉家女儿洗澡?”

        那叼毛知道两人来意不善,毕竟豪横学堂多时,什么小场面没见过,可是对方两人,他一个屁孩,害怕显示在腿上,腿哆嗦的打出影了,故作镇定:“看了又怎么样,小爷干嘛关你们屁事?”

        明迟呵笑出声,还小爷,在他面前嚣张,他面色冷了起来威胁道:“爷看的女人,你看了,怎么办,挖了你的双眼怎么样?”

        叼毛唇都张不开了,瘪了嘴立马要哭了起来,到底还是八九岁的小孩。

        “哟,哑了,敲颗牙齿吧,看他也不怎么会讲话的。”树子一直提着叼毛后颈的衣服,话语飘进叼毛耳里,立马红了眼,不过这小孩还挺倔强,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

        明迟也不想再纠缠什么,跟个小孩犟劲没什么意思,声音丝毫不带人情:“两颗门牙,动作快点。”站在一边背过身去。

        毕竟有规矩,收了钱还是要办事的。

        树子了然,迅速行动了起来。

        力量悬殊,紧紧闭上的嘴巴终究守不住这两颗宝贝门牙。

        两人干完狠事便走人,毕竟这事干得挺‘丧尽天良’的,两个都能为人父了,还在这里欺负小孩。

        叼毛疼得在地上打滚,哭喊着,还挺撕心裂肺,口中吐着血水。

        两个聋子潇潇洒洒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架势,走了

        小胖子就在不远处,见两人出来了,还听见不小的闹声,心中快意极了。

        明迟让树子把两颗门牙给了小胖子,“客主,验收。”

        小胖子看见那带了血的两颗牙齿,竟不觉得害怕,因为他流得血更多。

        “迟哥哥,谢了,以后还找你!”小胖子紧握着牙齿,蹦蹦跳跳回了家。

        明迟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勾唇一笑,这小子还知道回头客,摇了摇头,可见被欺负惨了。

        今日事干完了,卖茶赚了八个铜板,给了树子六个让其和大伙儿分。

        自己带了两个铜板去菜场买了豆腐回家。

        回去的路上,天色便要四合了,天上有晚霞,多如成彩锦,明迟还挺喜欢看这样的风景。

        明艳夺人眼球,他要是会呤诗,白纸上定然有几句咏诵之语,可惜识得字不多。

        只知道晚天设色为晚霞,挂于天际映暮色。

        回到家中,明奶奶正在收拾今日晒干的茶叶,老人家动作缓慢却滴水不漏稳稳当当。

        见自家孙子回来了,明奶奶脸上的笑容亮了起来,“今日茶好卖?”

        明迟把提着的豆腐抬起来献宝一样,“老太婆牙齿不好,软菜便用不到牙齿了。”

        “我还有牙齿!”老太婆脸严肃了起来,那五六颗牙齿就不是牙齿了吗?

        “好好好,是我牙齿不好,要吃软菜。”明迟调皮笑着,老太婆脾气还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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