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小姐，小姐醒醒，该起床了。”

        肩膀被人轻拍，许明锦从梦中醒来，伸个懒腰，轻轻喊了声“吴妈”。

        双眼覆上一块热帕子，恰到好处的按压力度循着穴位轻轻点按在脸上，舒服的许明锦想哼哼。

        从眼眶到头顶，最后是她睡僵了的脖颈，一套按下来，困意渐渐消散，帕子拿开时，许明锦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吴妈，你真好，以后我去哪都要把你带着。”翻身趴在床上，许明锦翘着小腿动来动去，还想再赖会床。

        “要我说，老爷对小姐才真是掏心窝子的好，当初这门手艺还是老爷着人教的我，还不都是为了小姐，”吴妈知晓父女两个昨天闹别扭，这会特特给老爷说好话，“昨个还特意叮嘱我一大早给小姐炖燕窝养身子，正好凉的差不多了，小姐一会先把燕窝喝了再吃旁的。”

        “他昨晚上没出门？”

        “没呢，原本是有个应酬的，小姐后来生气，老爷就没叫车了。”

        “我知晓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吴妈你先下去吧，你放心，我不跟他生气。”

        吴妈才不信，不生气能连声爹都不愿意喊？可也只能听话下楼。小姐最近性子收敛许多，老爷还以为小姐在外头受了憋屈，昨个被小姐在众人面前顶撞，不仅没生气，还乐呵呵的受着，生怕小姐的气没撒出来，再给憋坏了。

        吴妈觉得，小姐这性子怕是一时半会再回不到从前，都说女大十八变，小姐虽然才十六，眼瞅着倒是知道懂事了。

        房门轻轻闭合，许明锦翻身仰躺在床上，对着华丽的床幔发呆。

        凭良心讲，许凤笙对她这个便宜闺女真是好的没话说，虽是沾了原主的光，可像她这样前世没享受过父母疼爱的孤儿，父爱有种很强的吸引力。奈何刚穿来不到一周，那声爹，她实在是喊不出口，或许还需要再等等。

        如今她要操心的可不单是这个。刚发现自己穿进大热的民国剧，还是大反派许凤笙的亲闺女，许明锦唯一的念头就是珍爱生命，远离男女主。

        奈何她来的晚了，原主已经给她作了个大死，小小年纪跑去男主傅斯年家里求爱，还出言不逊气倒了男主的老母亲。

        许明锦穿来，了解经过之后赶忙补救，然而送礼物致歉礼物被扔出来，亲自登门道歉，连大门都进不去，最后还是她灵机一动，请来知名大夫送上门给男主母亲医治，对方才勉强接受，却依旧不欢迎她。

        不欢迎就不欢迎，只要男主母亲没事，她没彻底把人得罪，往后她有多远离多远，保证连傅斯年的一丁点衣角都不沾。

        结果刚处理好原主的烂摊子，许凤笙那头又出事。

        其实这事也怪不到许凤笙头上，只能说唐幼怡的女主人设让她走到哪儿都受人瞩目，下学路上捡了只流浪猫还被流氓给盯上，许明锦的便宜爹恰巧路过，一番出手相救，把人护住。

        说起来也算得上好人好事，可救完女主，就应该功成身退完美谢幕才对，毕竟英雄救美是留给男主的，偏偏她便宜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看见女主就挪不开眼睛，拉上同样下学的许明锦，直说唐幼怡长得像她去世的娘。

        拿女主跟自己去世的老婆比，许明锦觉得她爹实在有胆量，万般无奈之下只能使出原主的小性子，胡搅蛮缠，什么“爹，你是不是不疼我了？你想给我娶个后娘回来搓磨我”，什么“唐幼怡才比我大两岁，你要是敢动心思娶她，我就给你找个大二十岁的女婿回来”，总之怎么蛮横怎么说，手里还抓着她爹的衣袖，恨不能立时把人拖进车里。

        许明锦都能瞧见女主看她时，不可思议的眼神，许是把她当成疯子也未可知。办法虽老套，效果却尚佳，许凤笙刚升起的一丝旖念，散的干干净净，也顾不上跟发妻长相相似的唐幼怡了，闺女才是他的命根子，哪怕被周围看热闹的指指点点也没放在心里，赶忙哄着小祖宗回了家。

        许明锦回家后不想面对许凤笙，还因为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跟长辈那样蛮横的撒过娇，到底有些臊的慌，爱女心切的许凤笙却误会闺女生了他的气，这才小心翼翼的透过吴妈来哄她，许明锦只觉得不提便宜爹是反派大boss这件事，他对原主可谓是用心良苦宠爱非常了。

        总归是一家人，不管未来怎样，她能担得起真心换真心，许家未来的命运，她必定要尽最大努力来挽回。

        收拾妥帖，把吴妈送上来的燕窝喝完，许明锦提起小包下了楼，原主才十六，还在念书，不管是原主本身需要，还是为了时刻留意同在学校里的男女主的行踪，这个学，许明锦还是要上的。

        许凤笙没出现，餐桌前坐着才从欧洲留学回来不到一个月的大哥许明钧。许明锦离得近了，还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大哥昨晚上又喝醉酒了？”想到许明钧将来也会爱上唐幼怡，还是爱而不得痛不欲生的那种，许明锦就替许家累的慌，他们许家肯定是得罪了编剧，才一个两个的全栽女主手里，落得家财散尽流离失所的结局。

        “同学聚会，略喝了些，哪里有醉，”上一刻还在捏着报纸装深沉，转眼就对亲妹子嘻笑起来，“明锦可不能告诉爹，你乖乖的，大哥回头有好东西给你。”

        许明锦心思回转，哼了一声表示不相信：“我不要，爹说你就是个穷记者，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钱给我买东西。大哥这个月的薪水还没领到吧？”

        “那是因我还未干满一月工作，怎么领薪水？”被亲妹调侃，许明钧也不生气，“你只消帮我保守秘密，等我发了薪水，想要什么玩意都随你挑！”

        “大哥的薪水留着自己用罢，爹说我每月零用钱都比你多，要我帮忙保密也成，你得告诉我都跟谁一起，去哪玩了？”

        许明锦记忆里的剧情，大哥许名钧同唐幼怡相识，是在一次学生抗议活动中。作为参与记者的许明钧被女主为广大女性同胞寻求平等权利的演讲深深打动，一见钟情，再见倾情，往后更是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许明钧才回国，两人相遇的时间显然还没到，许明锦未雨绸缪，想多了解一些大哥的行程。

        “都说了同学聚会，你怎么比爹管的都宽，”至于去的哪儿却是姑娘家不该听的，许明钧站起身打哈哈，“哎，老刘的车备好没？报社还有事，我这就要走，一个月试用期没过，不好迟到。”

        说话间，人已经大步流星走出餐厅。

        许明锦“哎”了两声，高大的身影跑的更快，吴妈适时拿来呢子斗篷，“化雪外头冷，小姐别给冻着。”

        “吴妈平日不是最疼我么？这会却帮着哥哥。”

        “谁说的，吴妈只帮小姐。小姐没看出来么，大少爷害羞了，毕竟外头住了几年，乍一回来还有些生疏。等过些时日混熟了，亲兄妹还是亲兄妹，前些年大少爷还在家的时候，有什么好东西不想着小姐。”

        “知道大哥疼我，不是同他玩笑嘛，”许明锦都要出门了，想起还未下楼的许凤笙，嘱咐吴妈道，“爹这两日偶尔咳嗽，吩咐厨房炖点川贝雪梨，让爹别忘记喝，晚上回来我可要检查的。”

        这是不准备再跟老爷斗气了，就说小姐虽然爱使小性子，却是个心软的，吴妈连声应了。煮好的甜水端去书房，还不忘把许明锦的孝心又夸上一通。

        “要不怎么说闺女才是贴心的小棉袄，锦儿一心想着我，比她大哥乖巧多了。”

        川贝雪梨没放糖也甜，不爱吃甜食的许凤笙且欣慰且齁心的享受闺女的孝心，又想起去世多年的发妻来，“锦儿说的对，那唐姑娘只比她大两岁，又是同个学校的，为着我闺女面子，这事也不能成，罢了，横竖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想也罢。”

        敢情您还真搁心里使劲琢磨来着，怪不得小姐要发脾气，吴妈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啥话都没听到，临走被老爷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打了个激灵反应过来，才明白老爷的良苦用心。

        吴妈带上门，许凤笙猛灌两盏茶才把嘴里的甜味冲下去。

        家里没个女主人就这点不方便，闺女渐渐大了，有些话做爹的不好当面说，还得旁敲侧击的通过仆妇传话，好在吴妈是个懂眼色的，为人本分，又是看着明锦长大，大道理上没出过错，不至于带累他把闺女养歪了。这也是他当初把吴妈放在明锦跟前的缘由。

        想着闺女要不了几年就得嫁人，这个家到底需要个女主人帮忙打点，唐姑娘不成，总有合适的李家姑娘王家姑娘，不能小肚鸡肠不明事理，还要娴静一些能包容明锦的小性子，只要人踏实安分，知道对他一双儿女好，他自然也不会亏待她。因着遇见了唐幼怡，空窗十多年的许老爷认真琢磨起自己的第二春来。

        许明锦不知道她爹已经开始给她物色后妈，到了学校，才发现她出名了，还是名声不好的那种。

        同桌白玉蓉与许明锦要好，见她走进教室笑着同她打招呼，丝毫未留意到周围同学的指指点点，连忙把人拉回座位上。

        “李茹那个小贱人，一大早就在学校抹黑你，说你看上她家小舅，腆着脸上门示爱，被她家羞辱一番灰溜溜逃了。她还真敢编，也不怕风大闪着舌头。我约好了人，一会放学把她堵胡同里给你出气！”

        许明锦没想到同桌还有这么虎的一面，也没想到原本能够平息的事又被李茹闹起来，“学校规定不能打架斗殴，因为我的事连累你就不好了。”

        “可李茹实在太过分了，明知道我们要好，还敢来惹你，殊不知惹你就等于惹我，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找的人靠得住，即便抓住了也不会把我们供出来，你只管放心，她这么黑你，我是一定要给她个教训尝尝的。”

        “其实也不算是黑我，李茹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扫一眼支着耳朵偷听她俩说话的诸位同窗，许明锦平静道，“学校里对傅先生有好感的女同学不知凡几，我欣赏傅先生，想让他知晓我心意，便同他提起，他对我无意，开口拒绝，这件事便结束了。”

        “傅先生？是傅斯年傅老师？”许明锦点头，白玉蓉惊得差点跳起来，“傅先生是李茹的小舅舅？真的假的？”

        “她既然提起，应当不会错了，傅先生的确有个大他许多岁的姐姐，听说早年已经嫁人，有李茹这样大的女儿也正常，她不是这学期才转来我们学校的？时间太短，不知道这层关系就更寻常了。”

        “李茹怎么就成了傅先生的外甥女呢，”有傅先生这层关系，人就不好明目张胆的欺负了，诚如许明锦所言，学校里明的暗的喜欢傅先生的女同学太多了，白玉蓉自个对傅先生也是有好感的。

        不甘心的叹了口气，白玉蓉发现她被许明锦带进沟里了，“你别转移话题，差点让你躲过去，你竟然跟傅先生告白，那可是又英俊又清冷的傅先生，明锦你太有勇气了。”

        “后来想想也是我冲动，还因此惹得傅先生母亲生病，幸好后来没事，不然我要内疚死。”事实既然已经传开，许明锦没打算再藏着掖着，与其又莫名其妙被李茹爆出来，不如她主动掌握先机，“我这次吃了教训，知晓话不能随便说，还要谨慎行事，所以玉蓉你也别约人去堵李茹，咱们可是淑女。”

        “怪不得总觉你这段时间性子沉寂许多，原来还有这回事，”好友失恋，难免性情转变，白玉蓉理解地应和，“即便如此，那也是你同傅先生的私事，李茹这样大肆宣扬才是小肚鸡肠用心险恶，我冷眼瞧她这回可要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但凡有脑子的都不会搭理她。明锦你放心，无论如何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许明锦笑眯眯的道谢，心里清楚这件事不是她本人做的，便有定力在一干学生的指指点点中行动如常。

        恰好上午的头一堂文学课是傅斯文的，许明锦暗暗叹气，说是离得越远越好，到底没法完全如愿，只要她还在这学校上课，便总也绕不开这个圈子。

        好在高大儒雅的傅斯年人瞧着冷清，专业素养却不差，枯燥的国文经他润色之后条理分明通熟易懂，许明锦竟然心无旁骛地听完一节课。

        处在流言之中的两人，一个讲的认真，一个听的仔细，倒教意图收集八卦的无聊人愿望落空。

        下课铃响，许明锦总算放松神经，国文一天只有一节课，至少今天剩下的时间，她都不需要再面对傅斯年。

        谁知男主的行事风格异于常人，本应离开教室的傅先生竟毫不避讳的走到许明锦身边来。

        也不知道是谁，响起夸张的抽气声，听的许明锦心中一阵烦躁。

        “家母病情已然好转，还要多谢许同学请来的大夫。李茹性子无状，让许同学难堪，我会替家姐教训她，也替她同你道歉。”

        “算不上难堪，只是有些困扰罢了，”许明锦抬头直视傅斯年，从他冷清的眸子里看不出旁的情绪，突然有点替原主难过，“是明锦太天真，心里喜欢就想着说出来，先生既无意，明锦自然不会强求。因明锦之错，带累了老夫人，事后道歉补救，相信先生已然看到明锦的诚意。明锦虽有错，还轮不上被令外甥女羞辱编排的地步，先生若真心觉得李茹做的不对，且让她来同我道歉。明锦从小被家人教导知错就改，相信明锦能做到的事，令外甥女好家教，定然也能做到。”

        说完不等傅斯年回答，拉起白玉蓉走出教室。

        傅斯年望着许明锦离开的方向微微皱眉。被自己学生追到家里，突如其来告白时，他是感到错愕和荒诞的，但要说因此就厌恶了许明锦，也是没有的事。他的为人师表家教风度，都让他没法对一个小姑娘斤斤计较。

        母亲意外生病，许明锦的登门只不过一根导火索，归根结底还是大姐时常在母亲耳边煽风点火，母亲又心思敏感脆弱，这才猝不及防病倒，认真说起来，他还要多谢许明锦及时请来名医，他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或许他内心还是偏袒了李茹，想起昂首挺胸离开教室的许明锦，傅斯年隐约觉得这个学生有些不一样了，但他没时间深想。

        比起让他头疼无奈的大姐，傅斯年更疼惜从小没了父亲的外甥女李茹，只李茹这一次确实做的不对，即便为了她将来好，他都要好好管教她，让她知错就改。

        内心深处，傅斯年是赞同许明锦说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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