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对错
迪恩猛地后退两步，他看着身前或怜或讽地望着他的顾容华、艾华德和顾清源三人，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变成了森林中被猎人围堵的困兽。
他迪恩·霍齐亚从未想过，有一日竟然会变成别人可怜的对象。
“哈哈哈哈，”他颤抖地笑了几声，眼泪早在不知不觉间流了满脸，“所以你们早就知道。”
迪恩此刻已经完全反应过来，这场生日宴，哪里是想要替他庆生，分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为他们的亲生儿子当众验明正身的局。
“你们为了他，要这么羞辱我？”
“我才是你们养了几十年的儿子！我才是你们的儿子！”
迪恩彻底失控的嘶吼出声，顾容华向来心软，面对这个在膝下承欢了二十几年的孩子，纵然早就知他并非亲子，也做不到像艾华德那般无动于衷。
他泪满盈眶，满心都是愧疚。说到底，迪恩也好，顾清源也好，通通都是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这些本来停留在父辈的恩怨，最终却让他们这些孩子来承受，实在是不应该。
顾容华的病是常年积郁成疾，如今情绪起伏过大，面色更是又添了几分苍白。
艾华德心疼不已，想让宫人将顾容华带下去休息，却见他用如葱般的手指拭了拭泪水，随后微微颤抖着向前伸去，想将濒临崩溃边缘的迪恩拉回来。
迪恩此刻呆愣地垂手站在原地，心理防线早已坍塌。
这偌大皇宫的滔天权势，在二十多年的时光里，用一砖一瓦慢慢在他心中盖起了一座孤傲的、审视世人的高塔。高塔看着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超过他的瓦砾平房，如同乜视地上尘土一般，发出高贵又冷傲的嘲讽。
他以为自己能永远如此，可是有一天，高塔塌陷了，新出现的城堡同瓦砾沙石一起嘲笑着他，嘲笑他如今已然破碎，嘲笑他被人一脚一脚踩进泥地里，再也翻不了身。
“滚”迪恩看着抓住他手腕的玉白手指，猛地发力一把将其推了出去，“滚！”
顾容华的身子骨向来差劲，说是弱柳扶风也不为过，如今被迪恩猝不及防地一推，当即脚下发软往一旁摔去。
精心布置的大厅中放有不少蛋糕台和酒塔，酒塔轻轻一碰便失去平衡，玻璃摔落在地上发出脆生生的响，顾容华眼看着就要摔倒在那满地的玻璃渣上，却是在刹那间，被一个突然窜出来的身影接住，抱住他在地上滚了两圈，安稳地躲过了一劫。
“容华！”艾华德鲜有的失态，他跑到顾容华身边半跪着，小心地将他扶起，“容华，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顾容华不慎磕到了腰，他紧蹙着眉头坐起身，紧张地看向身侧半天没爬起来的青年：“清源，你怎么样？”
“清源！”休尤控制不住地跑了过来，顾清源疼得龇牙咧嘴，听到他的声音还是勉力扯出一抹笑：“别担心，我没事。”
休尤伸手去扶他，却是摸到一手的粘腻，他探头往顾清源颈间看去，全是被玻璃渣子扎出的血口。
“我没事。”顾清源依旧嘴硬，一张脸惨白如纸，他看着面前几人焦急的脸，哼唧道，“我皮厚。”
“路易！”艾华德扭头急喊，“让他过来止血！”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乐比，乐比身为另类的白衣天使，也是非常有救死扶伤的职业道德。艾华德话才说到一半，他就迅速迈起两条小短腿跑了过去，还特地避开了面如死灰，如同在站桩的迪恩。
大皇子艾伯特望着他真心疼爱了二十几年的弟弟如此形容，当真是五味杂陈。
他想上前去安慰，却又恐迪恩多心。他太了解这个弟弟了，对他来说，尊严大于一切。经过今天这场闹剧，艾伯特想象不到他此刻心底是有多么的崩溃。
就在艾伯特踌躇之际，迪恩突然晃了晃身子，随后如一支离弦的箭般的，迅速撞开大厅中会聚的人群冲了出去。艾伯特张皇地唤了他一声，迪恩却是头也不回。
艾伯特咬牙，回身看到眼里除了王后再也看不见别人的父王，终于不再犹豫，向着迪恩离开的方向追了出去。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星网直播变回黑屏，可弹幕却久久没有止歇。
“天啊”
“怎么说呢，感觉谁都没错，又感觉谁都有错”
“错！错的是顾家那群人，贪心不足蛇吞象。”
“好悲凉，真的，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吗”
“其实迪恩殿下也可以继续做皇子的！只是不要继承王位就是！他确实不太适合继位！”
“哪有那么容易啊，要是大家都和和美美的，星系怎么会天天打仗”
“唉”
顾清源虽然经常喜欢满嘴跑火车，但关于他皮厚这件事，还真是没太说错。
颈后的伤痕第一时间用了治疗舱愈合，难得的是，竟然一点痕迹没留下，他也没嚷嚷着喊痛。
主要是在顾容华这个随时就要被风吹倒的病西施旁，顾清源真的很怕自己微微一皱眉，就能把人吓晕。
这会，顾容华照例擦拭着自己濡湿的眼角，抬起红通通的眼眶看向走进来的艾华德：“怎么样，迪恩找到了吗？”
艾华德摇摇头，抬手抚摸上他的脸，眼神满是爱怜：“容华，你这几天太操劳了，脸又小了一圈，快去休息吧，听话。”
顾容华摇了摇头，竟是又落下两滴泪来：“那日我，我合该拉住迪恩。”
“你不用担心，艾伯特亲自带人去找了，他向来爱缠着他大哥，或许气闷两天，想通了就自己回来了。”
许是意识到他们一直在谈论迪恩忽略了眼前人，顾容华又坐近了些，握住顾清源的手：“清源，你不要多想啊，艾伯特他也是你大哥，日后，你便有两个哥哥了。”
顾清源点了点头，示意无事。他神色多少有些尴尬，是因确实不知要如何唤醒心中少有的孺慕之情，也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从天而降的两个爹。
顾容华意识到他淡淡的疏离，颇为失落地缩回了手。他偏头看了艾华德一眼：“你出去，我有话对清源说。”
“好。”艾华德毫无异议，最近这段时间，容华对他说的话快赶上一年的量了，这让他很是满足。
见人出去，顾容华才重新看向顾清源：“清源，你在顾家，过得好吗？”
还没待他回应，顾容华就兀自哭起来：“很不好吧，爸爸知道的，很不好。”
“但是爸爸没用，爸爸从小就是家族的一个棋子，有利则用之，无利则弃之。我本以为结婚之后，一切便都会好起来，起码你父王是真心待我，起码他不会利用我。”
“可事实证明我还是错了。他早就知道我父亲为了顾家的利益混淆皇室血统，将我们的亲生儿子关在家里作践，可他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了他的皇位，为了他的国家，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牺牲。”
顾容华轻轻地触碰着顾清源的脸：“当我真正知道你才是我亲子的时候，你和迪恩都已经十岁了。十年，我被家族和丈夫联手蒙骗了十年，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告诉我，要顾全大局。”
“你十岁生日，我偷偷溜出宫去见你。那时候你小，极其顽皮。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正伙同别人欺负一个家庭不甚富裕的beta。你那副不堪教化的模样，真的让我难以接受，这是我生出来的儿子。所以那次，我选择了离开。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给过我机会去见你。”
“直到后来，我才想清楚。你是被故意教成那样的，原本的你，也是一张白纸，如果当年我能把你带回来，我能偷偷的带你走，我一定可以改变你的个性。”
“但幸好，”顾容华诉说的同时松了一口气，“幸好你自己争气，即便没有我，你也能凭着自己，堂堂正正地站在大家面前。清源，我真的很为你骄傲。”
顾容华说到动情之处，眼中又含了泪：“清源，爸爸能抱抱你吗？”
对上那双饱含深情与爱的双眼，顾清源想，可能任何人都做不到拒绝。
他点了点头，顾容华倾身将他搂在怀里，青年的脊背十分宽大，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张扬傲慢的小家伙，顾容华缓缓地把头靠上他的肩膀，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这一天，他等了太久，也念了太久，他的亲生儿子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
而此刻的顾清源，神色却是十分的复杂。他想说，你的亲生儿子，已经彻底回不来了。这又该是谁的错呢。
送走了顾容华，顾清源总算能松了口气，他打开光脑看了眼时间，休尤马上就要来了。
最近顾容华对他寸步不离地照顾，他都没有机会跟休尤亲热，也没机会将他与迪恩的事好好说一说，每天看着休尤到时间来给他送饭，碍于顾容华在，总是坐坐便走，也说不上什么话，真是把他急死了。
六点一刻，休尤准时打开了房间门。
这是艾华德为顾清源在皇宫里临时准备的一件房，还算宽敞整洁，也没有过分华丽，很符合他和休尤的审美。
顾清源早就摆好了姿势，软软地靠在床边，摆出一副马上就要昏厥的样子，气若游丝道：“休尤，你来了我我好难受啊”
他本以为休尤会焦急地走上前来慰问他，可谁知，他只是同往常一样将保温箱里的热菜拿出来，银灰的碎发挽在耳后，露出淡漠的侧脸，冷冷道：“吃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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