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 给伤疤编号，编故事

　　格外开恩的老天爷给心力交瘁桑渝制造了一个完美的台阶，让她费尽心力编出来的，狗屁不通的“不进山的23个理由”用不上了。

　　雨势越来越大，站在屋檐下，门廊上，双手接着雨玩的桑渝，笑容也越来越灿烂，哼着轻快的小曲，还有那么一点儿冲动，想冲进雨里，蹦跳一番，感谢这场及时雨啊！

　　“桑渝，吃早餐！”桑连洋端着一盘包子，从厨房过来，对桑渝由心而发的喜悦很是无语，“赶紧的，吃完了，就好去学校上课了。”

　　“好嘞！”心情很好，转身迅速也很快，连平时不想喝的粥，今天都觉得特别香甜。

　　桑连洋刚想说桑渝两句，手机响了，拿出来看了来电人，赶紧接听，“陈老师，桑渝在我这里，你不用担心。”

　　话筒那头的陈老师声音着急，“阿洋，你让桑渝尽快去学校，可以吗？”

　　桑连洋把免提打开，手机放在桌面上，让桑渝一起听，“发生什么事儿了吗？”

　　“你知道的，学生来学校要经过一个池塘，小金老师担心池塘涨水，早早就去那边候着，还没接到学生，就让自己滑进了池塘，好在他水性不错，但爬上来的时候，被池边的陶瓷残片割伤了脚，出血挺多，我借了村民的四轮摩托车，现在带他去医院消毒缝针。”

　　“陈老师，路上小心点儿！我现在就去学校。”桑渝把手上的包子放下，对着手机喊了一声，转身就要出门。

　　桑连洋挂掉电话，把瞬间已经迈出房门的桑渝叫住，“桑渝，拿伞！你知道怎么走吗？现在才7点不到，学生没这么早来学校的，不用太着急。”

　　桑渝拿起门边的伞，又接过桑连洋递过来的手机，“手机带上，路上小心点儿！走大路，别挑小道儿走。”

　　在门廊上，一脸严肃的桑渝打开伞，又收了起来，“姑姑，那个池塘在哪里，小金老师都滑下去了，我还是去那里等学生吧！”

　　“那不如电话通知家长，请他们送孩子上学，更妥当一些，他们更熟悉这里的一切。”桑连洋也拿了门边的伞，拉着桑渝往外走。

　　“离得远的孩子，可能已经出发了。姑姑，我去池塘那边，你去学校找号码打电话。”

　　......

　　两人打着伞，走进瓢泼大雨里，讨论着怎么安排妥当一切，说话声音比平常都要更大一些，才能让对方听得清楚，所幸姑侄的默契十足，效率很高。没几步路的工夫，两人的裤腿就湿了大半，出门太急而穿的拖鞋，除了走路不便，防滑不够，反而比其他鞋子更配暴雨天。

　　到了学校所在的山坡下，桑连洋指了指方向，就准备脱了拖鞋，往坡上爬。本来要转身的桑渝，赶紧上前阻止，让桑连洋穿好鞋子，她把她推上了坡，到了学校平房前，再三两步下坡，往池塘边走去。

　　桑连洋没时间管桑渝，径直走向老师办公室，途中拿出手机，电话陈老师，让他问小金老师，学生名册所放置的位置，在窗台边上，找出钥匙，打开门进去，翻出学生名册，开始一个一个拨打电话。

　　桑渝按照桑连洋指示的方向，没走3分钟，来到一个池塘前面。这个池塘大概也就20*30M，曾不规则的四边形，不算大，仅一边挨着斜坡，其他三边都是80CM不到的田埂，来学校这一条，平时路过的人多，杂草很少，下雨之后，看路面就很滑。

　　这条田埂的一边是池塘，另一边是水稻田，但低了半人高，摔在任意一边，都不乐观。再看看池塘边缘的痕迹，大概判断出小金老师滑下去的地方，就在田埂中间凸起的一块上坡的地方，应该是大意了，没踩稳，就滑了下去。

　　桑渝拿出电话，拨打陈老师的号码，打了第三次，才有人接听，还是小金老师的声音，“小金老师，你就只有脚受伤了吗？如果其他地方也疼痛，一并把检查做了吧！”

　　“谢谢，桑老师，我会尽快赶回来的。学生们就先拜托你了！”小金老师的声音里都是愧疚。

　　“不用担心，我会看好孩子们的。”话落，桑渝挂掉电话，看看时间，离上学时间还有40来分钟，放好手机，往四周看看，在左边200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户农家，快步往这户农家走去。

　　离院子还有几步路，看到一个孩子从正屋出来，背着书包，穿着胶雨靴，心无旁骛地撑伞。

　　“同学，你要去上学吗？”桑渝喊了一嗓子。

　　“是的。”孩子踮着脚，从伞里伸出头来。

　　桑渝走近了，走到屋檐下，蹲得与他一般高，伸出手，想要与孩子握手，“同学，你好，我是新来的语文老师，桑老师。”

　　孩子笑得开心，没有丝毫犹豫，走了两步，从伞里伸出小手，与桑渝握了握，“你好，桑老师！我叫吴晓华。”

　　“晓华，你好！你可以帮桑老师一个忙吗？”桑渝一方面感慨着乡下孩子的淳朴和天真，一方面又感慨，以后他们去了城市，就要变得谨慎，充满防备。

　　“可以的。”清脆的童声，如花的笑脸，把淋得半湿的身体都暖和了。

　　“晓华，你的同学们来学校，是不是要经过那条田埂？”桑渝指了指田埂的方向。

　　“是的。”晓华点点头，踮起脚，远眺了一下暴雨中的田埂，“还好，没有被淹！”

　　“嗯，暂时还没淹掉，但很滑，不好走。晓华，你们家有干燥的草，可以借给老师去路面铺一铺吗......”桑渝话还未落，晓华扔下伞，跑进了屋里，“奶奶，家里有干的草吗？老师要借！”

　　桑渝把伞靠在墙脚，起身走到正屋门前，偏头往晓华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从屋子左侧里间走出来的奶奶，看起来60来岁的样子，围着围裙，个子不高，步子很快，看到陌生人桑渝，没有表现出厌恶，而是带着微笑，热情地招呼。

　　“老师要借干草？”

　　“池塘边地田埂，下雨之后有些滑，今早小金老师就滑进去了，所以我想借点干草去铺一铺，一会儿孩子来上学能好走一些。”桑渝微笑着解释。

　　“小金老师滑进去啦？救出去来了吗？没事儿了吗？”晓华奶奶三两步冲到门前，往池塘的方向看。吴晓华也跟着奶奶，踮起脚看。

　　“奶奶，晓华，不用担心，他爬上来了，只是划伤了脚，现在去医院包扎去了。”桑渝跟在她们身后解释着。

　　晓华奶奶转过身来，脸上没了笑容，拍了拍胸脯，“那就好，万幸万幸啊！”

　　“老师，你不用担心，山那头的路更难走，他们能走到这里来，就一定能过这条田埂。”晓华奶奶说着话，往里间的厨房走去。

　　桑渝厚着脸皮跟了上去，“因为旁边是池塘，就更加危险了。”她环视了厨房四周，看到了灶台角落里堆的柴火，没有干草。

　　“除非铺很厚一层，不然泥水一会儿就把干草给盖住了，没用的。”

　　奶奶揭开灶台上大锅的盖子，把里面烧开的水，用金属的瓢盛起来，倒进灶台侧边的洗碗槽里，手教麻利地洗早餐的碗筷。

　　“现在都是烧柴，没有谁在家里放干草之类的。”

　　过了几秒，奶奶扭头见桑渝还没走，又笑着说，“老师，你真的不用担心，孩子们都很有经验的，年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谢谢晓华奶奶！那我就不打扰了！麻烦您啦！”

　　桑渝牵起身边的吴晓华，等奶奶回头点点头后，转身往门外走，来到屋檐下，桑渝帮晓华把伞撑起来，递给她，让她往学校的方向走，她则走回了池塘边上，在雨中静静地等着。

　　没过几分钟，就有三个孩子嘻嘻哈哈的声音出现在前方，他们都没有打伞，而是穿着较厚的深棕色雨衣，脚上蹬着统一的雨靴，说说笑笑往这边走来。

　　她是很想冲过去，牵着孩子过田埂，但看了看脚下的拖鞋，实施方案就必须改得更现实一些，她拉起牛仔裤的裤腿到膝盖之上，跳进田埂一边低了半人高的水稻田里，双脚牢牢地踩进田地里，稻田的水没过小腿下半部分，深深浅浅，行动不算便利，但好过另一边的池塘。

　　孩子们大概看出了她的意思，走过来时，很自然地抓住她伸出的手，由她带着，一个一个地安全走过田埂，又甜甜地道谢。就这样，桑渝在水稻田里来来回回移动着，待了一个多小时，直到桑连洋来电话告诉她，孩子已经到齐了，她才艰难地从稻田里，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狼狈不堪地往学校走。

　　还没爬上学校的坡，就被上面的桑连洋叫住，“别上来，先跟我回去，洗洗！”

　　“孩子们怎么办？没人上课了呀！”桑渝说着话，脚下的步子没停。



　　“我让三年级的孩子，先带着一二年级的孩子，一起读课本了。村长也在教室后面坐着的。你现在又脏又湿的，上什么课？赶紧的，跟我回去。”

　　桑渝加快脚步，走到桑连洋身边，两姑侄手挽手，互相搀扶着，快步回到了住处。

　　桑连洋坚持让桑渝先洗，桑渝不同意，两人身上的衣物都湿掉了，这时候谁后洗，感冒的风险就更大，便拉着桑连洋一起进了浴室，把她推进了淋浴间。桑渝脱掉湿掉的衣服，裹上浴巾，找了一把刷子，蹲着刷脚上的泥土。

　　桑连洋打量着桑渝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桑渝，你的孩子，肯定会以你为荣的。”

　　“嗯，那必须的！”桑渝随口就接话，压根儿不想为什么。

　　“如果他们问你，这些伤疤的故事，你是不是需要提前都编好？”后面这句，让桑渝楞住了，刚才太大意了，给自己挖了个坑，但既然没长眼掉进去了，就别再嚷嚷了，好歹能保全面子。

　　见桑渝沉默不语，桑连洋憋着笑，继续说：“孩子们，问了一次，肯定要问第二次，不问千百次，肯定不会罢休的。我建议呀，你把这些伤疤编号，按照编号来编故事，一字不差都背下来，不然你记错了倒是正常，但跟他们的记忆对不上号的时候，你说这该怎么收场啊？”

　　浴室里，空气静默了87秒，桑渝深吸了一口气，磕磕巴巴地回了一句，“让...宋珏...讲。”

　　桑连洋哈哈大笑，笑得前俯后仰，桑渝盯着她，害怕她摔到......在这奇妙的氛围里，两姑侄相处得很和谐。

　　.......

　　桑连洋给桑渝吹头发的时候，嘀咕了一句，“桑渝，头发剪短一些吧！洗洗你这头发太浪费时间了。”

　　“所以我一般7天洗一次。”桑渝接过风筒，继续吹发尾。

　　“7天洗一次，你不嫌脏吗？”桑连洋对着镜子，梳着她的一头短发，觉得干练又爽快。

　　“谁嫌脏，就谁洗！”桑渝想着，宋珏耐心帮她吹头的样子，心里发酸，最近发酸的次数太多，酸味就浓了些，语气也重了些。

　　桑连洋垂眼，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放下梳子，开门出去了。

　　桑渝惦记着给孩子们上课，头发吹了8成干，刚放好风筒，就听到门外桑连洋的声音。

　　“桑渝，外套，雨衣和雨靴都放门口了，你穿上之后再去学校。”

　　她走过去，打开门，迎面而来吹来的凉风和雨雾，似乎没有早上那么美好了，后背发凉，脚也瞬间变得冰冷，看了看院子四周，不见桑连洋的人影，只有门口挂衣架上的衣物和地上的雨靴。

　　小金老师运气不错，在上午最后一节课刚打铃时，回到了学校，在窗外旁听了桑渝的语文课-《惠崇春江晚景》。

　　桑渝讲的很少，以提问题为主，让同学们肆意地发挥想象，畅所欲言诗里描写的场景，她再帮把这些想象稍微梳理，整理，用粉笔，一笔一笔画了出来......

　　一副孩子们脑中的“春江晚景”在黑板上栩栩如生，孩子们不自觉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黑板前，各种欣喜，惊叹，还有几个胆子大一些的，围着桑渝身边，叽叽喳喳，要求再加多几条鱼，多几只鸟，多一条牛......

　　小金老师站在窗外，看着黑板上的画，再看看耐心温柔对待学生们的桑渝，除了眼珠子，一动不动，被陈老师拍了好几下，也没反应。陈老师只能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往厨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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