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我想和你在一起
方君打开门，缓缓地走到张凡生床边，用那皮肤都松弛了的的双手替他拉了拉被子，又轻轻地拍了拍那被面，看了眼还“熟睡着的”张凡生，转头叫上张凡意，“凡意，我们走吧，回家给你哥拿点换洗的衣物”。
张凡意从进门那一刻眼泪就没停过，听到方君喊她，这才开口，“可是，妈，哥哥他……”。
“没事儿的，子为会在这里先照顾着凡生，我们去了马上回来，放心吧。”
方君走过去拉着张凡意，张凡意却始终不放心，但见母亲那么坚持，还是跟着出去了。
刚将门拉上，还剩一条小缝，方君的手却放在门把上，紧紧地握住，迟迟不肯关。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把门阖上了。
张凡意可以说是从小跟着张凡生长大的，张凡生对她来说就像是半个父亲，言语不多，却一直都是那个能让她无条件信任和依赖的人。他宠她，却也在大是大非面前教育她。在她初中青春期最叛逆的时候，也一直在她身后为她耍的浑善后，但回家要挨的教育还是免不了。
张凡意也因此生过气，不理他，甚至讨厌他，但长大后她发现曾经她认为不美好的这些回忆却更能让她心安。
就像人们总说的那样，过去的事，越不好，越难熬，未来想起来反而会越甘甜。
尽管张凡意从未觉得她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在烛灯下写作业，在房间里打蟑螂，在课桌下偷吃东西，只要是和哥哥还有妈妈一起过的每一天，她就觉得她在的地方很温暖，他们就是她的光。
方君拉着张凡意离开时，回头看了眼还坐在长凳上的李子为。
直到她们走了很久了，她都一直坐在那里，迟迟不肯动。
她一直低着头，想了很多，想了很久，墙上的钟走了一圈又一圈，她突然站了起来，走到病房外，门把手压到最低的时候，她的动作却停止了，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那一瞬间，她还是害怕了，可她终于还是推开了那扇门，走了进去，轻轻地关上，轻轻地走到他的床边，看见床头放着的那身黑色制服，她伸手摸了摸，它和它的主人一样那么安静地躺在那儿，那么有棱有角，所以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气息。
李子为站着低头看着他，“这人啊，怎么连睡着的时候都能让人想着他那双眼睛。”，李子为心里想到，在床边坐下，她终于敢好好地看看他了，从前她看他都得抬头看，而且从不敢多看一眼。
浓眉似箭，眉骨很明显，睫毛很长，高鼻梁，嘴唇……和她说话时好像看起来更软，皮肤黝黑，手上的青筋和线条，无不展示着他的力量。
李子为看得入神。
“这样的你，我能够靠近吗？我可以靠近这样的你吗？”，李子为在心里不断地问自己。
“我可以和你一起像别的情侣那样，手牵着手轧马路，看电影，窝在床上赖床，在每个平凡的日子里让对方融入到自己生活的点滴中吗？哪怕是抱怨，吵架，委屈呢？甚至是拥抱，接吻……我可以吗？”
她想着，又觉得自己可笑，从前只觉得这些“流程”老套没有新意，可现在，她竟然也只能想到这些，也想和他一起做这些看起来甚至有些幼稚的事情……
她自问自答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真的不知道。”
李子为下意识地摇着头，“可是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
从前的我从来不羡慕别人有肩膀可以靠，下雨有人来接，箱子有人帮着提。
过生日的时候，妈妈还说，希望我下雨有伞，回家有灯，路上有良人相伴。
可我回答她，我会打伞，手里有灯，一个人也可以。”
“但现在，遇到你之后，我只知道，我看着那些能够大方分享每一个晴天，每一场日落和每一出晚霞的他们，我真的会想你，总是想着，如果你在，就好了。”
“以前我也从来不觉得生死于我来说有什么，还甚至曾经在月下一身向死，可在你把我从乌镇拉起来看到你的那个时候，居然有些庆幸，月亮好像没听到我的话。
今天听到救护车鸣笛声时，好像就突然理解了人们口中所谓的生离死别。”
“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但现在我很清楚，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最后这句话脱口而出，李子为自己都吓了一跳。
“仅此而已，对，仅此，而已。”，李子为又补充到，点着头肯定。
人们认为喜欢属于年少，属于那些在操场上，篮球场边，纸条上表达自己青涩好感的少男少女们，长大了，就应该把喜欢换成爱，这样才能算是真正的成熟，算是一段真正成熟的感情。
不得不说，大人们真的很喜欢否定孩子们，甚至会笑话他们，可往往他们的世界里，他们的感情才最真实。
喜欢，多么纯粹，多么青涩的词……
总以为孩子们什么都不懂，却不知道自以为什么都懂得的他们才是那自欺欺人的人。
“张凡生，你听到了吗？我不知道明天的自己还能不能对你说出这句话，所以，如果你听到了，先回答我再睡吧。”
“嗯？你听到了吗？”，李子为的泪珠慢慢落下来打在了张凡生的手背上，冰凉的。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空荡的房间，此刻，只有她一个人一厢情愿的声音。
她哭着哭着就累了，她真的好累，这段时间，自从遇到了他，为了说服自己，压制着那克制在心底的感情，她真的应对得太辛苦了，以至于在病床边上，撑着手歪着头就睡着了。
许是心底的话全抖了出来，这一觉，李子为睡得很沉，很安稳。
窗外也由漆黑的夜色变成了金黄的光亮，感受到光的照射，李子为睁开眼睛，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一生未嫁，自然也无儿女承欢膝下。
这梦啊，倒是帮她圆了梦，一个人，一辈子，坐在藤椅上，在阳光下，路过来来往往的人，却都与她不相干，大家都过着自己的日子，有自己的小家，她就坐在那儿看着他们，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多么安宁。
可梦里的她有多安宁，醒来的她就有多害怕。
从小家里有兄弟姐妹围着，李子为只觉着吵闹，发誓一定要自己买个房子，过自己的生活，安静，却享受着“精神”孤独，这样的日子是她渴望的独立生活。
或是从小习惯了，她向往“孤单”，却从未真正感受过别人口中的孤单感，甚至不理解别人对孤单的恐惧。所以，她也从不曾想过，有一天，她会发现原来她也是最害怕孤独的，向往的东西在那一刻变成了最深的恐惧。
如果爱过，会不会就不那么孤单？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回忆里至少有自己爱过的人……，她想。
从前她没有遇到他，孤独便能被自认作自由，可现在，她找到了他，这样的孤独，就变成了雪上加霜，仿佛坠进了万年冰窖，只让人觉得周身寒冷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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