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少女与老妪》

“好了，到地方了，现在是北京时间上午10点半，这里是我们上午的行程的目的地，上海科技馆，安排是自由参观，大家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哈，参观完了之后请大家在12点的时候准时在一楼大厅出口处集合，我的联系方式在昨天大家收到的信封里，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和李导。”

        地陪拿着导游旗在车旁对着刚从大巴车上下来的长长的队伍卖力地吼道。他的声音很大，中气十足，声音足以从队头传到队尾。

        他刚说完，队伍里的人也都慢慢朝四周散开。

        “哥，快来，我们先去上面那层参观。”，前面那人朝李子为这边看过来，冲着她旁边的人喊到。

        张凡生余光注意到他旁边的人也准备向前走，就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继续往前走。

        看见她停下来和地陪导游交流着什么，张凡生没有停下，只是走过他们身旁的时候脚步放慢了些，再径直向前走到刚刚喊他的人身边，“走吧，妈，想先去哪层？”

        “先随便看看吧。”，在两人中间被扶着的妇人回答，“你们俩不用把我搀着，我还没有老到那个程度呢。”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虽然听不见两边的交谈内容，却都能够听见彼此的声音。

        待谈话声音越行越远，李子为提了提自己的帆布包，跟地陪打了声招呼，朝着反方向走了。

        “妈，您上楼小心点。”张凡生看着眼前有些佝偻的身影叮嘱到。

        “哎哟，没事儿，我知道的，你们不用随时都顾着我。”，老人一边回答，一边又感叹了句，“这人老啦，有时候就是不如以前那么中用啦。”

        后面这句话仿佛是一句“流传千古”的话，那么耳熟，人们到现在还是会不断地说。

        虽然它听起来那么没有新意，却声声入耳，听的人只肖听一遍便刺得人心疼。

        两兄妹都没再出声。

        走廊的两侧悬挂着各种画派的画，等他们走到那幅《少女与老妪》面前，都停住了脚步。

        “你看，这副画真是有趣，还有两种看法。”

        妹妹叫张凡意，比张凡生小五岁，比李子为小三岁，对着那副画饶有兴趣地指着给老人看。

        “谁说不是呢，人啊，就像这画，也是这样的。”

        老人年轻时，是名记者，半生风雨，遇过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许多人在她面前都无处遁形，纵使像这画有两张面孔，甚至是多张。

        张凡生看着妹妹兴奋的样子，又看了看这副画，却想起了那个人。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应该和他妹妹现在的年纪差不多大，可从他遇到她起，他好像从来没在她脸上看过这样的表情。

        张凡生觉得李子为就像这副画，明明是少女的模样，却总让人有种隔着时光都探不到的模样。

        “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张凡意转过身，看到愣着的张凡生，她可从没见过他的哥哥有出神的时候。

        “你好不容易休假跟我们一起旅行还走神……”，她又接着喃喃道。

        张凡生被问得回了神，目光四处寻找着，却并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他收起那份失落，藏在眼底，心却守不住地出了逃。

        两年的时间，他几乎每天都待在特警部队，每天的生活只有锻炼，学习，出勤，执行任务。

        就算是面对这样枯燥的日子，他也从未分过心，只是偶尔，偶尔，看见手机留存的信息，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张白皙的脸，那件简素的白色t恤，那条浅蓝牛仔裤，那个夏天，在阳光下扎着高马尾，红着脸，迎着强光毫无保留对着他笑的女生。

        现在的她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穿白色球鞋，喜欢扎着马尾，可是，却没再见过她在阳光下，抬着头笑了。

        两年的时间，改变了什么呢？

        可张凡生又转头一想，却发现她好像本来也就不爱那么笑。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吧，或许她从来没变过。

        一如既往的喜欢独来独往，待在没有人的角落，看着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初次遇到她的那个夏天，她也是这样。

        张凡生心想，也好。

        因为她那样的笑，在他看来，似乎只照耀了别人，温暖不了她自己。

        如果是这样，他宁愿她不笑，就一个人坐在树荫下，坐在窗边，听着雨声，听着她耳机里的那首单曲循环，在自己的世界里，拥抱自己，把自己还给她自己。

        可她现在又在哪儿呢？

        张凡生知道，她没有什么方向感，两年前就知道。

        两年前，当他对她说，在东北方向时，站在石头上的他远远地看到远方那小小的两个人影并没有什么动作。

        所以他换了种说法，告诉她，在她八点钟方向。那身影才迟疑地移动着，那时，他就知道了。

        那个时候他带着队，脱不了身，心里也着急，可当他看到那个犹豫的背影慢慢向他转过身，找到他，停住的那一刻，他笑了，不自觉地笑了。

        才十一点半张凡生和张凡意就带着母亲提前回到了集合点。

        老人的身体有些吃不消，回来就在长椅上坐下了，张凡意也挨着坐下。

        只有张凡生还站着，望着来来往往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越来越靠近集合时间，却还是不见人影，眼看着集合人数越来越多，张凡生心里也开始着急了起来，目光快速搜索着。

        而此时的李子为正站在《少女与老妪》面前，定了神，全然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等她回过神来，看了下手机，才看着指示牌，一路小跑着。

        终于找到了，李子为喘着气，平复了下，看了眼时间，还好没晚。

        当她再抬起头，一眼望过去，就看到队伍中特别显眼的那个人。

        那个男人站在长椅的后面，眼睛在人群中不停地，快速地搜索。

        两人眼神对望时，李子为立刻低下了头，故意走到人群边缘，离他最远的地方。

        张凡生放在裤腿两边握紧的拳头这才慢慢松开。

        坐在前面的老人这时才握了握儿子松开的手，嘴上叹了口气，示意张凡生扶她起来。

        母子连心，古人的话，从不骗人。

        回到车上，两人相对无言。

        只是自从上次之后，李子为就再也没在车上打过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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