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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山止川行,风禾尽起。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白头吟

        骁骑将军何勇爱女何昭君出嫁那日,几乎满都城的人都来瞧了,毕竟将军女与藩王郎喜结连理的场面不可多得。十里长街万人空巷,人声鼎沸络绎不绝。看着高坐马头的肖世子,小女郎们无不羡慕何昭君,嫁了一个玉树临风,目似朗星的贵公子。

        可没人知道何昭君是如何苦苦哀求父兄,不愿嫁与肖世子。没人知道何昭君在病中一直念着啊垚,没人知道她的不甘心、她的痛、她的痴。何昭君连续几天不吃不喝,她才不要妥协,才不要让他人主宰自己的命运。

        “家国大义与儿女情长,孰轻孰重,阿妹你难道不清楚吗?”

        何昭君认命的闭上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双手紧紧握着楼垚退回的玉玦,她的身体因病痛而微微发颤,用近乎嘶哑的喉咙哽咽着说:“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何信听昭君如此说,便知她愿意嫁了,这个恶人终究还是由自己来做吧。

        微风拂来,吹落红色喜帕,何昭君转身朝着高台之上的父兄一拜,随即利落起身。何信心里明白,昭君不甘心,可他们都别无选择。

        在转身上轿之前,何昭君看向人群中的楼垚粲然一笑,可能……真的不会再见到了吧。女仆清越重新给何昭君盖上喜怕,女仆清芷扶着何昭君入了马车。或许有人瞧见了何昭君眼角撒出的那颗泪,或许没人看见,毕竟人人都只在乎自己。

        “唉,可惜了。”

        “这大喜日子,有什么可惜的?”

        “你不知道,这肖世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家那口子的堂姊的侄子在马场饲马,他说那日这肖世子对何家女娘动手动脚的,何家女娘气得抬手给了他两个耳光。”

        “哎哎哎,这怎么和我听得不一样啊?不是说何家女娘见肖世子一表人才,所以才巴巴贴上去的嘛。他二人还在马场卿卿我我的,根本不避讳旁人么。”

        “我的好妹妹,这话你都信?这何府几位公子,哪位不是相貌出众,英勇双全。虽说肖世子确实容貌英俊,但我瞧何家三公子与五公子却比他更胜一筹。何况何家女娘平日里连凌将军,袁公子都瞧不上,怎得会巴巴贴上去。”

        袁慎没成想听人闲聊,还能听到自己的名字。本想出言问那老媪,她怎知何家女娘瞧不上自己。却又想听下去,便忍住心里的闷气没出言。

        “这何女娘前些日子不是病的厉害嘛,碰巧我邻居家的新妇的妹妹的夫婿的侄女在何家浆洗。她也是听人说,这何女娘不吃不喝,病得糊涂了嘴里还念着什么啊药药药的。”

        听到这里袁慎忍不住想笑,这老媪亲戚可真多。而且什么药药药的,想来喊的是啊垚吧。

        “既然何家女娘不愿嫁,那为何?”

        “还能为何?”那老媪用手指指了指天,本来就不高的声音此刻说的更低了,“世家大族联姻,必定是有利益牵扯。”

        袁慎摇动蒲扇的手顿了一下,不想这老媪倒是蛮有见识。可是……这肖何两家不是一般的世家。何将军重诺,都城中人皆知晓,就算是何昭君想嫁那肖世子,何将军怕也不会同意才对。难不成?是为了家国大义,甘愿舍女。袁慎被自己接下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如果雍王父子有二心,那么何家将会如何?何昭君是否又能置身事外?袁慎看着不知何时消失在城门口的红色,独自黯然神伤。

        “哎哎哎,老姐姐别说了,你旁边那郎君偷听咱们说话呢。”

        “什么毛病,一个大男人听女子说八卦,该不会是脑子不正常吧。”

        你才有病!袁慎气得想要骂一句,不过碍于颜面,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对着那老媪呵呵一笑,转身快步离开了。

        程家要开家学,皇甫仪写了一封书信推荐爱徒袁慎前去。其一当然是有私心,其二自然是见袁慎近日情绪低落,让他做些事情干。

        “这楼公子今日穿戴当真精神,怎么还有楼家仲夫人随行?怕是来会亲家吧!”

        袁慎气得欲咬牙,往日里也不见这楼垚穿得如此鲜丽,怎得何昭君一走,便好模好样的打扮起来了。我怎么,又想到那何昭君了……也不知她在冯翊郡可还好。

        傅母的鲜血顺着地板之间的裂缝,倾洒在何昭君的红色嫁衣上。亲眼目睹幼时亲近之人活生生的死在自己面前,那是什么感受?何昭君说不出来,就像是一把钝刀残忍地在磨割自己的心,来回拉扯的疼痛搅碎血肉。傅母滚烫的鲜血一点一滴落在自己的红妆之上,何昭君紧紧抱住怀里的幼弟,她蒙住幼弟的嘴,蒙住幼弟的眼睛,却再不能腾出手捂住他的双耳。无力撕扯的疼痛再次来袭,冰冷的泪水划过脸庞,何昭君眼里的光亮一点点流失了,身体每一寸都在被无尽的黑暗吞噬。

        “黄金屋今扔在,但长门宫里已无有情人。可见这世间夫妻,初见时个个情投意合,难舍难分,才成就这段姻缘。但最终,不过是情消爱迟。你以为形同陌路,就是痴男怨女的最坏归宿吗?”

        硝烟弥漫,鲜血染红了整个冯翊郡。何昭君牵着幼弟何黎,她一袭红衣站在那堆积如山的将士之中。在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中大口喘息着,她无法使自己平静下来,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父兄、嫂侄……四分五裂的身体。何昭君欲要张开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心脏犹如被人狠狠攥住,猩红的双眼满是绝望,何昭君的面容此刻已经毫无血色,只剩疼痛带来的苍白与无尽悲凉。

        “错,女公子是未曾见过反目成仇,不死不休的怨偶。这世上伤你最深之人,恰恰就是,你以为可以相许终身的良人。”

        袁慎没想过自己一语成谶,再听到关于何昭君的消息还是在万萋萋口中得知。

        “少商,出大事了。”程家兄妹几个看着风风火火跑进来的万萋萋,只听她道:“冯翊郡一战,我军虽胜,可何将军家,却……”

        想到浴血奋战的何家军,万萋萋不禁有些哽咽,“为了引何将军出城,他们把大公子和四公子的身体拖在马后绕着城跑,最后把他们的头砍下来插在枪尖上耀武扬威。二公子城头中箭拖了几天没熬过去,二公子的夫人身怀六甲被逆贼用利刃穿腹而死。大公子的夫人在城头看着夫君身首异处痛苦万分,跳下城门殉情了……三公子带人出城报信,被追至山崖,不知死活……五公子与何将军一直死撑着援军赶到,可是何将军却……五公子也身负重伤,尚未苏醒。何家苇夫人受不了刺激,晕死过去,现已疯疯癫癫了。何昭君与何黎虽安然无恙,但那肖世子当着他们姐弟的面残忍杀害了何昭君的傅母,何黎受了惊吓发起高烧来。何昭君,何昭君她,却是不言不语不吃不喝,似是失了心智一般……”

        “什么?”袁慎手中的蒲扇掉落在地,滚落的书简散开来,只见上面写着: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去时万里红妆,归时只寥寥二三马车。

        “女公子。”

        何昭君知道应是有人在城门口等着见她,或许是啊垚吧,不然景铄断不会出言打扰她的。

        残留的十多位何家将士带着前方乘有苇夫人,何琰何黎的马车继续往前,景铄又示意最后那装有何家军将士遗灰的车马随五公子的马车先行回府。

        “原来是你们。”何昭君撩开白色幕帘,看到的不止是楼垚,还有程少商。其实她也应当想到的,楼垚总会是与程少商日日黏在一起的,就如同往日的他们一样。何昭君本想着与楼垚和好,以昔日玩伴的情意为……友人,也未尝不可。可楼垚那声毫无感情的安成君,却扑灭了她的所有幻想。

        瞧楼垚对程少商呵护备至的模样,何昭君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坏蛋,可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楼垚长大了,却不是因为自己。何昭君知道他二人要对自己说什么,可现下她有一件头等要紧的大事去做。

        “你带我来此做什么?”

        “里面,就是我说的最要紧的事。”何昭君看着娇娇小小的程少商道,“你别进去了,在此等我片刻吧。”

        可好奇心驱使程少商,她忍不住跟上何昭君走了进去。程少商没想到肖世子是如此残暴,死到临头了却还是装作一副对何昭君情深义重的模样。想到他对何家所做种种,那张俊脸此刻看着真当是无比恶心。程少商想拉何昭君走了,只是她没想到,何昭君竟然要亲自砍下肖世子的脑袋。程少商见何昭君拿起大刀朝着肖世子砍去,连忙转过身去,被突然出现凌不疑一把抱入怀中。“别怕,我来了。”他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胸膛是如此的宽厚温暖。

        景铄将肖世子的头颅放入锦盒之中,挂着一张同样无比冷漠的脸跟在何昭君身后。

        “我竟不知十一郎如此怜香惜玉。”何昭君心里替楼垚担忧,他当真能抓得住程少商吗?看着凌不疑,何昭君便想到他的养父,当今圣上。说不恨,是假的。可忠君爱国一直都是何家家训,也是何家军记在心里的誓言。

        何勇临终前给爱女何昭君磕了一个头,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何昭君痛苦不已,分明是她对不起父兄,对不起何家上下,更不对起残死的何家军。何昭君心如刀绞,她还没对阿父尽孝,还没同大兄回大嫂家乡游玩,还没给二嫂未出生的孩子取名,还没对二兄说一句对不起,其实昭昭早就不生二兄的气了。以后再也不会有陪她练剑,教她书画的三兄,再没有陪着她骑马游玩,事无巨细关心她的四兄了。

        “阿父的遗言我都知道。”何昭君强忍泪珠,她高昂着头对程少商说:“我会亲自面见圣上,恳请圣上收回旨意,你大可放心。”说完,何昭君便快步走上马车离开了狱廷尉。

        何府门外零零散散的站了些许人,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何昭君没有擦去脸上的血迹,她挺胸抬头依旧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何家女娘。

        天空中打起了闷雷,雨渐渐大起来了,何府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哭泣声叹息声夹杂着,看着一个个骨灰坛,一个个牌位被送入何府,让人不禁心生敬畏,满目肃立。

        何昭君站在门口,抬头望着那块新换置被圣上亲提笔的何府牌匾。果然,英雄需得壮烈牺牲才能被世人牢记。

        “安成君,叩谢皇恩。”何昭君朝着永乐宫方向跪下行礼,然后转身又朝从小生长的何府重重跪下,景铄拿着装有肖世子头颅的盒子也随之跪下。

        “何家幺女何昭君,今日得圣上恩准,已手刃仇人。特取反贼头颅置于何氏祠堂,祭奠我何家上下,祭奠死去的何家军。”何昭君的带着哭音的声音坚定有力,她郑重的对着何府三叩首。是,她就是要让都城里的所有人都看见,所有人都知道。现今的何府会同往日一样,定不会让人轻瞧半分。

        袁慎站在十字巷,静静地看着何昭君。雨落在她三千发丝之上,水珠洗去她玉容上的血迹,却冲刷不掉她心里的苦痛。

        何昭君起身,站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前来探望的世家各族也沉浸在悲痛之中,不知该说些什么,都只行过礼抹着泪进府吊唁。

        “昭昭。”

        “你比另一个何昭君要幸福。往后还有五兄与幼弟陪着你,总归不会太寂寞了。”

        “天意难违,现下已是最好的结局。可逆天改命终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就由我来替你承担吧。往后你需得长大了,再不能肆意妄为了。昭昭,珍重。”

        何昭君觉得脑袋忽的发晕,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是谁?这无比熟悉的声音是谁呢?她要走了吗?她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别走!”何昭君提起裙摆快跑下台阶,她在来来往往的宾客中寻找着,寻找着那个同她有些相似的身影。她看到了,那个人,总是在她脑海里的那个人。原来竟是自己吗……

        “为什么要走?你们别走好不好。”何昭君伸手去抓,却是什么都没抓住。

        不免有人被何昭君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她一个小女娘强撑到如今,已是不容易了。

        人群中不知谁仰天哭喊了一句:“是何将军们回来了吧!英雄魂归故里啊!!”一时之间,哭喊声不绝如缕。

        袁慎快步走近那抹孤寂单薄的白色,不动声色的扶住快要倒下的何昭君。何昭君应当是不愿让人看到她这般孤立无助的模样的。

        “节哀。”袁慎不想唤她安成君,亡了父兄换来的殊荣,她现下应当是悲愤的。这三个字,此刻只会令她更加难受。可袁慎也不知该如何唤她,便只道了两字。袁慎提出让何昭君带他入府祭拜,为了让何昭君借着他的力而行,他同何昭君离得很近。走到人少的廊下,袁慎停住脚步,他低头看向眼尾通红的何昭君,轻轻柔柔的说:“想哭,便哭吧。我不会告诉旁人的。”

        “不必。”何昭君抬头看着袁慎,“我为何要哭。”

        “何需如此逞强?”袁慎心中不禁闷闷作痛,何昭君眼底下的乌青,满是血丝的眼睛,瘦弱如柳的身躯无一不在证明她遭遇了莫大的绝望与悲痛。此刻他袁善见打破了自己平日里恪守的礼节,一把将何昭君拥入怀中,不管何昭君如何反抗,袁慎却依旧紧紧地抱着她,给予她一丝有力得以歇息片刻的温暖。

        “您娶了何昭君吧。何昭君她定是不会……”

        “定不会什么?像何昭君这样的新妇,轻忽不得,怠慢不得,将来还要倒贴许多物力、人力、财力,您可真看得起在下。”

        “谁说人一定要婚配的。阿父与阿母成亲二十多年,可整日也说不上半句话,如果成婚后的日子如此无趣,我宁愿不婚。”

        “遇见有趣的女娘,就一定要与之婚配吗?婚姻于家族而言是锦上添花,于女子而言是依靠攀附。可于我而言,从小到大看到的都是凑合罢了。半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我袁善见从来都不做。”

        “傅母,善见有想与之婚配的女娘了。”

        “何昭君,我好像开始喜欢你了。不是很多,就只有那么一点儿。”

        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昭昭若日月,岁岁常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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