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顾初走近了，才发现他的后背伤痕累累，新伤旧伤纵横交错，挺惨烈的。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她刚想着，就见韩鸣有点意外地转头过来：“这么快就来了。”似乎注意到她毫不遮掩的目光，他咳嗽一声：“怎么了？”

        顾初本来在看他身上的伤疤，被这一咳嗽提醒了，立刻转开目光：“没什么。”她不用抬头，都能感觉到他的注视。一时之间，温泉安静得过分。那微妙的，即将要撑破什么而出的气氛，让她心猛烈地跳了下。

        “要不，我先出去吧。”顾初刚走出去两步，听见身后传来韩鸣的声音：“等会，帮我把衣服拿过来吧。”

        她深呼吸一口气，从架子上拿下一个浴袍，背对着，递给他。她感觉手里一轻，浴袍似乎被他拿走了。听见他轻轻地笑：“顾小姐，看也看了，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

        “我看什么了……”顾初一转头，见他微垂着头，慢慢地系着腰间带子，无意中看到了浴袍下那漂亮的腹肌，她又迅速转回头，为了掩饰尴尬，又咳嗽一声：“你要是真不想让人看，麻烦你穿快一点。”

        只听韩鸣仿佛看透什么一样，低笑了声，又过一会才说：“好了，去拿棋盘过来吧，我们下一局。”

        他们下了几局。顾初见他始终没有提改稿的事，终于有点坐不住，试探着说：“最近项目还顺利吗？”

        韩鸣看她一眼：“下班时间，不聊工作。”

        “你还有下班时间？”

        韩鸣笑：“我也是人啊。”

        两人你来我往，也算棋逢敌手。她渐渐沉迷棋局，终于她下了最后一步棋：“又是我赢。你怎么越来越菜了……”她笑着抬头，望见韩鸣也一脸无奈地笑，她忽然就停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她开始把韩鸣当一个普通朋友看，而不是一个随时要她命的男人。她可不是来交朋友的。

        韩鸣似乎也明白她在想什么，笑容收敛了些：“下班时间，你可以放松点。”他把棋盘收起，看看时间：“这么晚了，你也回去睡吧。明天见。”

        就这么耗了一晚上，什么也没聊，连改稿也没提。顾初只好先回去了。

        第二天，继续下棋。

        第三天，还是下棋。

        韩鸣对她的称呼从“顾小姐”变成了“顾初”，他们逐渐熟悉起来。她能感觉到，韩鸣有心拉拢她，想打感情牌，但她也能感觉到，韩鸣也需要有人陪他聊天，也想赢了棋后发自内心地笑上一次。

        终于有一天，韩鸣没再拿出棋盘，带她到了一个茶室。

        顾初拿着饲料袋喂鱼，听见他突然没头没脑地问：“顾初，你还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吗？”

        她看着那热带鱼摆着那绚烂的鱼尾巴：“我从小到大就想当编剧。”她这么随口一说，听见身后传来韩鸣稍嫌冷淡的声音：“在这里也可以当编剧。”

        她回头，见到韩鸣躺在沙发上，闭着眼说：“见了你，大家要称呼你一声编剧老师。有免费演员，丰厚的奖金，对你造的梦深信不疑的观众……你说跟真正的编剧有什么区别吗？”

        顾初见他说这种话都得闭着眼，忍不住嗤笑一声：“你之前想当一名律师，现在只能在杀猪盘里演一个律师，你真的觉得高兴吗？”

        韩鸣一愣，睁开眼看她，压抑着怒意说：“是谁告诉你的？”

        这么天，顾初习惯了他的温柔，突然见他变脸，也有点怔住。“谁说的，很重要吗？这是事实。”

        “对不起。”韩鸣缓和了口气，又扬手，让其他人离开。很快，茶室就只剩下他们两个。

        “再厉害的律师，能比我现在挣得多吗？”韩鸣走到她身边，在那水族缸里随手拨了几下，把鱼都吓跑了，才又笑着看她一眼：“你发现了吗？其实我们挺像的。你有你的梦想，我也有我的。我们都放弃了梦想，选择了亲人。”

        顾初沉默了下：“你后悔了？”

        “没什么后悔的，选了就选了。轻信别人，就是这个下场。”韩鸣的嘴角扬起，眼里却全是阴冷，不见笑意。“那以后，我就明白了。为了达到目的，我得往上爬，一直爬。谁挡了我的路，我就把他推开……”他伸出手指，让她看，尾指处有一道明显的伤疤。“我永远记得被剁手指是什么感觉。”

        原来他一直戴着黑色手套，不是为了装酷，只是为了遮挡这一道伤痕。韩鸣看她这样透彻，或许也是因为他也曾经绞尽脑汁想回家。

        顾初仿佛见到一个曾经充满理想的正义青年，灰飞烟灭，留下来的是一个行尸走肉的黑暗躯壳。她感到自己内心也经历了一番地震。

        “现在让你走，你也不会走了，对吧？”哪怕韩鸣能回国，也至少判十年以上。她望着韩鸣，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苦笑。

        很快，他又恢复了往常的笑脸：“顾小姐，安心留下吧，公司不会亏待你的。”韩鸣又一次戴上了他的面具。顾初一笑，也戴上了她的面具：“我又没想逃。”

        “那是最好。”韩鸣慢条斯理擦干了水，背对着她，头也没回：“如果我说，你负责郭西川项目的运营，也不会有任何额外福利。你还想加入吗？”

        韩鸣铺垫了这么多天，也就是为了这一句话了。

        “想。”

        韩鸣回头看她一眼：“既然你不想逃跑，又没有额外的好处，你为什么还要加入？”

        顾初被问住了，故作镇定地转开视线：“他是明星，长得那么帅，谁不想接近他呢？”本以为这就糊弄过去了，没想到韩鸣立刻反问：“那你为什么不想接近我？是因为我长得不够帅？”

        顾初一顿，又飞快地说：“我也天天粘着你啊。我喜不喜欢看帅哥，你还不知道吗？”见韩鸣一怔，她故意上下打量了韩鸣一下：“尤其是身材好的那些。”

        他低了头，压抑着满眼笑意：“你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让其他人听见了，要误会你的。”好半天，他终于收敛笑意，状似随意地说：“好吧，那就拜托你了。”

        虽然顾初心里已经有了一点预感，但真正的好运砸到头上的时候，她还是一瞬间晕头转向：“啊？”

        韩鸣微微一笑：“我说，郭西川的项目给你了。不高兴吗？”

        顾初嘴角扬起：“高兴。”

        不是一般高兴。

        见韩鸣也跟着一笑，如沐春风：“好，明天给你派几个人。”

        顾初忙说：“我习惯了单打独斗。既然你决定了把项目交给我，那就相信我。别管我怎么做的。”

        见韩鸣的笑容微变，顾初知道他又起了疑心，果然，又听见他说：“好，我答应你。不过，你要知道，我最恨别人骗我。别辜负我的信任，我不愿意看到你变成第二个季荣。”

        顾初被他充满警告意味的目光一看，只觉得心底也跟着一凉，强笑着说：“我还能骗得过你吗？”说得韩鸣笑了。

        听说郭西川的项目交给了新来的编剧，一个人负责整个项目！公司私下里人人传疯了，羡慕嫉妒恨的眼光在每一个顾初出现的场合不期而至。

        当晚，顾初收到了三台新手机，上面装好了一个新微信，以及所有热门社交app。随后，这个微信就被拉进了一个群里面。群里无数人截图晒奖金，晒成功案例。等到下班的时候，见组长所有人，让他们交手机检查，看每日新增了多少猪，以对方发照片作为标准。

        想跟郭西川配合，想报警，不能用工作手机，她需要买一台私人手机。她发现，这里不少人都有私人手机，只不过，她没在园区看见卖手机的，不知道他们从哪里买来的。

        想着弥勒佛在这里呆的时间长，知道的门道多，便私下跟他打听。弥勒佛告诉她，一般人业绩达到50万元，公司会放一束烟花，奖励一部私人手机。在缅北，常有人欠下赌债。如果对方缺钱，就会将这部手机尽快套现。有些人就会去买这种手机。

        “那你帮我买一台回来，我给你跑腿费。”

        弥勒佛眼睛亮了一下，又摇头：“不行不行。自从你开始运营郭西川的项目，他派了最凶的阿熬亲自跟你。我去买手机，那是不要命啊。”

        送走弥勒佛后，顾初正烦恼着，忽然听见有人敲门。等她打开门，见到一个黄毛年轻男人站在门口，客客气气地要检查她的手机。

        顾初本来要去拿手机，忽然想到什么，突然改口：“我只负责郭西川，没什么好查的。”

        黄毛有点不耐烦：“这是公司规矩。急着下班呢，赶紧的。”

        “没有，说了没有就是没有。”顾初怎么也不肯拿手机，立刻把黄毛惹毛了。“小王，拿电棍来！”

        见小王甩着电棍吊儿郎当走来，顾初一把打开了门，故意扬声让外面的人听见：“行，你干脆就在这里打死我。”

        她本来是想引起阿熬的注意，再来一招调虎离山计的，好让弥勒佛去买手机的。谁知，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连个忠心护主的人都没有……

        眼见着黄毛却丝毫不怵，反而越发大声：“这是公司规矩！”他一把接过了电棍，反手把门也锁上了。

        顾初想了想，迅速假装认怂：“好好好，我给你钱，你别为难我。”见黄毛同意了，顾初就从床底翻出一个箱子，打开，满满的钞票赫然在眼前。

        见黄毛欣喜若狂，拼命从她那箱子里扒拉钱，顾初暗自一笑。

        “你那些小花招，别以为我看不懂。韩鸣派人跟着你，可不是为了保护你。我们运营组和编剧组天天闹矛盾，他从来不管的。”黄毛将钱全部拿走了，拿着电棍威胁：“就这么点？剩下的呢？都拿出来。”

        顾初收敛了笑：“那以后你罩着我，我所有钱都给你。你看怎么样？”

        黄毛乐了：“嘿！行啊，以后哥罩着你！钱在哪？”

        顾初这才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走到墙边，拿开墙上的一块砖，将藏起的另一批钱都拿了出来。黄毛急忙去拿了袋子来装，像一个饿急了的人狼吞虎咽似的，疯狂往袋子里扒拉。

        黄毛一边大把大把地抓钱，一边敷衍她：“你放心，以后没人敢查你手机……”他提着两大包钱往外走，走到一半，忽然倒退着回来了。

        “熬……熬哥。”

        顾初抬头一看，见阿熬领着几个人赶到。他手里的枪戳着黄毛的额头，黄毛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顾初的嘴角微微一扬。正如她猜想的，内部打架，可以不管。内部抢钱，那就不能不管。为了立规矩，他必须杀一儆百。

        她悄悄拨通了弥勒佛的电话，响了一下，就挂断。弥勒佛还算聪明，应该能领悟她的意思。

        阿熬转了下脖子，活动了两下筋骨，打了个哈欠，伸手：“韩先生说，你不听话。让我过来训训狗……”

        黄毛吃了一惊，装傻赔笑道：“熬哥，我就是来查手机，我什么也没干啊！”

        阿熬低头瞟了一眼他手里的两大袋钱：“钱。”吓得黄毛立刻两手一松，啪嗒，钱袋子全掉在地上。

        黄毛颤声说：“这钱怎么了？”

        “怎么了？”阿熬被逗笑了似的，回头对手下说：“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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