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淮山婆婆

一时不语。

        章玉莲轻叹一声，打开那雕花木妆盒，将秦骁风送的头面首饰一件件往身上戴，嘴里道：“我知你心里不安，不想与他交道。可你只想其一，可曾想过其二？那两人话里话外说的是雉镇，身为雉镇知县，张甫生却明里暗里为陆青方马首，你也说此人疯癫，若是今日你顶撞拒绝了他，万一明日他就以此为由头，光明正大将我们全部杀了？这都是摸不准的事。”

        此时淮山端着茶盘进来，她吩咐了两句，看人出去了，才往下说道：“更何况，我的娇儿妹妹，怎么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童心小名娇儿，年纪虽小，个子反比玉莲高上半头。）

        童心欲要反驳，又不知如何反驳，抓了江凭舟的手，恨恨咬了一口。

        江凭舟空着的另一只手报复似的，捏住了童心的鼻子，惹来更狠的一口。

        在镜子里看见这一幕，章玉莲弯了弯眼睛。经此调笑，屋里凝重的气氛一下好了许多。她方摆正了姿态，开口道：“不论是日常信函，亦或是我刚上山来时与你谈心，不都提到官家欲立新政吗，如今外敌已平，你好好想想，这新政该是针对谁的？”

        童心若有所思，江凭舟先回道：“我们。”

        “不错。”章玉莲点头，“准确来说，是不服管教的江湖人。”

        连江山最不缺的就是身怀武力的山匪异族。

        “六扇门本就是为处理江湖人而设立的，在眼下这个当口，派遣陆青方这个恶名在外之人来解决雉镇之事，难保今上没有敲山震虎之意。再往深想，或许正是要此人来看我连江山人对朝廷是何态度，如若行差就错……”

        “陆青方单枪匹马，或会是最好的结果。”

        童江二人均是一凛，面色凝重。童心直起腰来，问她：“那现在又要如何？”

        章玉莲远目望向门口，道：“现在是他们有事来求我们，我们只管接招便是。”

        江凭舟又问：“可大哥不愿现身。”

        章玉莲神秘笑道：“婆婆已经去寻人了，大概很快就能回来。”

        ·

        秦骁风躺在满风坡背面一块大石上，太阳晒得暖烘烘的，脸上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娇羞、一会儿烦恼、一会儿甜蜜，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实际上，这四日来，出了寨子，他就待在这里，若是有人来找，翻身便可往石底下一个山草掩盖住的大洞里钻，算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基地。章玉莲同山里豪爽直接的江湖女子不一样，他喜欢人家，却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这样的小姐，每回见了人都想起前两天被戏弄的样子，不仅不着恼，还为那张清丽漂亮的脸上露出生动的狡黠模样而觉欢喜快乐，于是越发地手足无措，最终落荒而逃，可他又不舍得逃得太远，看不见章玉莲戴着他的礼物的好看模样，情愿狼狈地发起这场躲迷藏。

        前两日章玉莲在寨子里找他的时候，他仗着童心不在，运着轻功始终缀在章玉莲身后，一边红着脸暗暗唾弃自己。今天章玉莲出门，他怕自己猥琐的行径被童心当场揪出来，就躲在这里晒太阳。（左阳之所以不愿意抓他，正是因为最开始就已发现此人行踪，分明互相喜欢，还这样惺惺作态，他表示拒绝掺和。）

        秦骁风还在想明日要送什么好。

        他正在纠结，耳尖微微一动，左手左脚撑着石头就向另一边发力，翻身要往石头底下钻。却听见那袭来之人速度奇快，只转瞬间已经接近十好几尺，这个距离已经可以把他看得清清楚楚，再没有什么躲藏的必要了。他一着急，竟忘了看来人是谁，一心想着逃开，借着翻身落地的动作便猛然发力，欲往前方更密的森林里窜去。

        哪成想背后飞来一条爪链。他一惊，侧身要躲。那铁蛇意外灵活，一个抖动，头上的爪子就往回飞，躲也躲不开了，在他腰上连缠了几圈，死死把人锁在原地。

        “小子腿脚还挺利索，若非老奴防备，就叫你跑了。”来人冷哼一声，把秦骁风拖到跟前，正是淮山婆婆。

        秦骁风先是惊得瞪眼，后来大赧，乖巧立正站好了，头恨不得钻到地里去。他不曾同淮山婆婆正面较量过，怎知对方是位深藏不露的高手，一下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这位婆婆大抵是都看在眼里了……想通这些关窍，他直觉是章玉莲也知道了，心生反感，要婆婆来抓他，自然僵着身体不敢还手。

        淮山原是章母侍女，出身禁内，本就看不惯这些草莽，此时看着秦骁风，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挑剔得很。奈何是章玉莲看上的人，现在又急着带人回去，但即便如此，也要数落两句……她哼道：“分明一家主子，却管不好分内事，还要娘子为你担责任，真不知是有什么好。”

        秦骁风听不明白，摸了摸鼻子，问道：“婆婆骂的是……玉，章小姐担了什么责任？”

        淮山只道：“此处来不及细说，小子且先随老身回去要紧。”

        秦骁风连声应是，刚张开嘴巴想说让婆婆放开自己，两人一道回寨子里去说明白“责任”一事，说时迟那时快，他眼前一花，腰上一紧，冰凉结实的铁蛇牵着他的身子往回转，几下功夫便将双臂也顺势锁好。

        这下确实是动弹不得了。

        淮山上下打量两眼，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手抓住秦骁风胸前的铁索，用力一拽，把人提在了手上。虽拎了个肌肉坚实、身高六尺的大小伙子，婆婆仍是一派轻松神色，双脚一错便打转往寨子的方向狂奔，速度丝毫不下秦骁风。

        好俊的轻身功夫！好强的内力！

        秦骁风只来得及感慨两句，迎面而来的风就糊满了他的眼睛鼻子，别想张开嘴巴。

        模模糊糊的，还听婆婆说道：“还是这样要快，小子先受着点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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