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旧时婚约

“先寨主曾许郎君于妾，夫郎如今全不记得了？”

        秦骁风看女人盈盈一双眼，两句话就沁满了水，心里暗自叫苦，脑袋越发糊涂，连抽开手都忘记，更别提琢磨出这话里头的不对味来。他只着急道：“义父五年前便放下担子，云游去了。这件事就算是真，那也要追到五年前去，依姑娘的年纪，怎么看也是个玩笑话，算不得数，你不必要委屈自己……”

        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回道：“先寨主于妾有恩，怎么能是委屈。”

        秦骁风忙道：“我一介山匪，是见不得光的人，义父也绝不是挟恩图报之徒，大概还是姑娘误会了什么。”

        “妾亲耳所听，先寨主所托之言句句在心，绝不敢有半句虚妄。若是夫郎对妾有不满尽管直言，不要说这样的话，徒叫人心寒。”

        他二人你来我往，一出戏码有人半真半假，乐在其中；有人心绪浮动，手足无措。

        一旁左阳吃着玉带糕，喝着明前绿，仗着事不关己，看得不亦乐乎，几乎要鼓掌喝彩，欢呼过瘾。

        直到秦骁风满头是汗，许是看他这口拙词短的模样太过可怜，左阳才开口道：“依大嫂所言，是大哥你被秦伯父许给了她家。换句话说，人是来提亲的，可不是委身下嫁。”说到这里，他还慢悠悠拍了拍掌心的点心屑子，将笑声咽回肚子里，“你可曾见过哪家提亲是不情不愿上门的？”

        秦骁风原是在搜肠刮肚，听了左阳的话，呆楞住了。

        谁知女人竟还点头附和，笑嗔道：“是呀，妾早便说，这绝不委屈，可夫郎始终固执己见，教我好着急。”

        秦骁风哑口无言，转而怒视左阳。

        “……这真不是你请人来作弄我？”

        左阳坐直身子，赶忙自证清白：“这种事于我有什么好处，更何况我一个江湖人，哪里去认识这般气质的姑娘。”

        “再者说左二哥先认识的姑娘，人家哪里还看得上大哥？”

        正在几人谈话间，突兀一少女娇俏之声由远及近传进门来，一道身影带着跳跃的烈红色缨花撞开了秦骁风，裙衣绽开的裙摆还未收起，人已经握住了女人的双手。

        正是从小蝴蝶嘴里得知消息后匆匆赶来的童心。

        “莲姐姐！你竟突然来了，也不同我先传个信！”

        童心善使重剑，本就力量惊人，又运起一身功力赶来，这一下猝不及防把秦骁风撞了个趔趄，好在江凭舟紧随其后，伸手扶了一把。他一站稳就看见那女人极为熟稔地点了点童心的额头，一改方才的矫揉造作之态，欢笑着与童心说道：“若早告诉你，哪里还等我来守株待兔，你个碎嘴的丫头定要出卖我。”

        见此场景，秦骁风沉默半晌，转头问道：“你们认识这位姑娘？”

        江凭舟原想如平常般做个哑巴，但看大哥的脸色无论如何是逃脱不过，遂点头回道：“嗯，章小姐是童心的密友。”

        “章小姐？是京城的那个章家？”左阳不知何时摸了过来，兴致勃勃地加入了话题。

        江凭舟点了点头。

        左阳赞叹道：“不成想大嫂有这样的身家，秦伯父果然好眼光，原是大哥你高攀人家。”

        秦骁风听他语气便知这人必然对此事也有所知晓，难怪坐着看了半天的白戏，话里话外还偏向了章小姐。这样划算下来，他这个做大哥的竟然才是被所有人蒙在鼓里的人。

        左阳被他控诉的眼神直勾勾盯着，心里隐隐生出内疚之情，摸摸鼻尖辩解道：“我知道的也不多，童心那丫头只说有个相熟的姐姐要上山来做我们的大嫂，不让我和你声张，其余的我也同样没摸清楚呢。而且摸良心讲话，那丫头如何想我拿不准，我可真心是为大哥你着想的。毕竟你老大不小也没个相好，这山里看上你的女人何其多，你却一个都看不上，半夜拉着兄弟喝酒，嘟嘟囔囔说喜欢官家小姐，听着也挺烦人……咳，我们还都琢磨，大哥你这是要孤老终生，谁知道人家章小姐有这么份情意在，特意千里迢迢来给你做当家夫人，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秦骁风瞥了眼两个笑语不断的女人。

        与童心这个疯丫头全不一样，章小姐应当符合所有人眼中标准的官宦小姐模样。她穿得简洁，一身蟹子青的素裙衫，大抵是为方便行路，身上没有一件玉石配饰，面上也未曾施粉，唯有乌发间插了支錾银珠松。衣着的简单越发凸显其优雅举止，只见谈笑之间，她的语调柔缓，动作得体，哪怕明眼见开心到极致，忍不住笑出声的时候，也总能有条不紊地举起手绢，恰到好处遮掩住失礼的笑唇，单露出一双桃花瓣儿样的笑眼，眼波流转，长睫半垂，红霞漫天，动人心神，当真是身形窈窕似弱柳，姿态漫漫如春风。

        秦骁风倏忽红了脸，移开了视线。

        他嗫嚅道：“这怎么能这么算，她一个，一个官家小姐，和山匪结亲，让别人知道，岂不是全家都要抬不起头，说不好还要在官场上吃挂落、受牵连，我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害人家……”

        “如果莲姐姐在意这些，我早就不会把寨子的地址告诉她。”童心耳尖，把男人们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扬起眉毛，字字不落地转述给了章玉莲。

        章玉莲失笑，款步走近秦骁风，道：“夫郎如此贴心，妾也不好隐瞒，实际上，我父半月前就已向上请辞，只是连江山此处太远，消息还未能传来。妾卑劣，若非这样，我概也没有勇气奔赴至此，倾诉心意。”

        秦骁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头。

        见他这般，章玉莲迟疑道：“莫非我还无法满足郎君的要求，郎君看不上我？”

        秦骁风的头摇得更快，脸也烧得更红。

        左阳看出他的心思，担心人激动地当场晕厥，于是暗地里给江凭舟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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