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一章续

然而，一个时辰后，她自地面艰难地站起，抹干眼泪，毅然决然地转身。什么时候，一个奴才也能随便指摘她了，她冷笑着，笑得冰冷彻骨。瞧见那抹森然的笑意，行迩不自觉地跟上了她。

        富察府三楼靠近露台的房间里，女子正在衣架前打量着一个时辰前李妈送过来的舞裙。舞裙纺纱而成，通体雪白，意在追求轻巧灵动，观之如绰约仙子；暗绣水波纹，在月光照耀下，散出粼粼波光，衬女子之娴静美好，腰身细裹，突出窈窕之姿，覆以面纱，更添神秘之感，看来夫人对于此事颇费心力。右手抚过舞裙，嗯，触手丝滑，她怎么评价我来着，狼子野心，这评价可是一针见血啊，女子想着，微微笑了，松开了右手。

        行迩看着房中狼藉一片，不禁皱眉，他猜不到她的用意。就在不久前，女子把房中用来装饰的荷花全部揉碎，放进水中，发泄吗？不像。突然，行迩立刻转身，动作幅度之大差点让女子惊觉，因为他发现，女子关闭了所有窗户，她，正准备更衣。转过身，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奈何听力极佳。衣服落地，一件，两件，三件，四件，五件，六件······坎肩，衬衣，中衣，头面，裙子，裤子······十五岁少年的脸渐渐红了，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之近地感受到男女有别，他有些燥热，似乎刚才喝的酒上头了。

        就在行迩面红耳赤之时，女子却把白纱一系，从窗边跳了下去。

        片刻之后，行迩亦收敛了心神，他，明白了。

        今晚寂月皎皎，凉风席席，不远处传来阵阵荷香，沁人心脾。月光如水般倾泻下来，愁云和月之间，现出一美人。清辉月光投下她孤高的身影。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她回眸，微微一笑，“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何处起悲鸣之声，却是箫声呜咽。乘着这箫声，女子在空中腾飞翻旋，而后，玉足点地，降落。

        她低眉，静默，手抚着怀中木樨，指尖一一略过花瓣。而后，手握木枝，转身面对众人，手腕处宛转用力，臂间舞衣随之灵巧翻动，露出一节雪白玉藕，而后玉足向后偏左伸出，身体压低，手中木樨再次用力，后旋，身体，舞衣，花瓣随之意动，最后木樨花落尽，汇于一点。“一弹戏牡丹，一挥万重山，一横长城长，一竖字铿锵，”一个“寿”落成。再次，她踮起左脚，右脚横立，在空中翩翩起舞，裙裾摇曳，佩环相碰，带出银铃声响。凌空一跃，踏水无痕，身体在空中极度舒展，降落，旋转，风随舞动，朵朵莲花盛放。

        少顷，她跪坐于地，舞裾铺展，背对众人，隐入台后，舞毕。

        “这女子舞跳得真好看。”一人赞道。

        “对啊，对啊，”一人应道，又问：“这是谁家女儿啊？”

        “不知道。”又一人作答。

        “似乎是钮钴禄家的二小姐。”另一人答道。

        “钮钴禄府的二小姐？没听说过啊。”再一人回应道。

        就在众人小声议论之时，一把苍老而洪亮的声音响起。“‘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惊鸿一舞，一舞惊城。老夫今天有幸得见了！”张伯行带着微微醉意，感叹道。

        连德高望重的张大鸿儒也如此之高的评价，众人纷纷附会。而作为东道主的富察老爷只是颇为玩味地打量了一下远去女子的身影，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意。

        回到台后，女子还未来得及享受报复所带来的痛快与恣意，便遇上一双眼，一双透着彻骨的恨的眼，“来人，把她给我捉起来！”妇人如是说，她死死地盯着她，似要把她生吞活剥。而女子却是笑了，这似乎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胜利，代价虽然沉重，结果却是值得的。今夜之后，钮钴禄二小姐一舞倾城将传为佳话，她的身份将得到承认，而她，终于，重见天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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