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2
楔子2：
天上的星星发困似地眨眼，启明星倒垂在西边。夜深人静时，钮钴禄府的正房却有了动静—是老爷起身了，接着睡在旁边的夫人也起来了，熟稔地替夫君穿衣。屋外的仆人们听见了动静也打起精神来。众人也不言语，只安分地捧着痰罐，脸盆，手帕，朝服。正门房门一开，各有秩序，鱼贯而入。夜还是这般静，只是多了些窸窸窣窣的声响。清朝规矩，卯时上朝，但由于纽府在宣德门外，离皇城远些，要起早一个时辰。临末了，夫人半跪在地，仔细地替夫君缠上膝套，而后恭敬地递上一片参，让老爷含在嘴里，以免饿了肚子。今天是新帝登基，更是马虎不得。
送走老爷后，钮府的一天忙碌才算真正开始。天刚蒙蒙亮，整座紫禁城尚未睡醒，而钮府宅门大门开启，总管厨务的张妈带着几个婢子和男家仆威风凛凛地出门，往菜市场走去。他们要在一个时辰之内张罗完一大家子一天的吃食问题上至老爷夫人，下至走卒小斯。不仅如此，尽责之余，他们还要思索哪里可以捞点油水，此间大有学问，非年资深厚而经验老道的人不可。张妈声势浩大的，惊醒众人，男人们自倒座房中去整理车轿，喂牲口，做洒扫，女人们自后罩楼中弄妆梳洗，备衣裤鞋袜，侍弄花草。
这么大的家子，如此秩序井然，难怪京城盛赞钮钴禄夫人持家有道，管理有方啊！
午后
书房里，典雅古朴而不失精致。两侧悬挂着屋主人亲手书写的对联：开窗邀明月，对弈趁清风。而书案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青花瓷做成的笔筒；笔洗相映成趣，一座山形檀木笔架俱放在左侧；中间两块长条檀木书镇压着徽州宣纸，一个书镇上刻着“行到水穷处”，另一个则是“坐看云起时”。而右侧则是青玉雕葫芦水丞，水勺放在丞中央，墨是上好的徽墨，而砚是端州进贡的端砚，上书着“吉祥如意”。
由此看来，书房主人定是个疏朗自然，云月心性的人物。
女子认真地打扫着书架，书架上藏书极多，经史子集一应俱全，奇闻怪谈也不少，个中也参杂着些许朝闻秘史。完毕，女子转身清理文案，却瞥见文案上躺着本朝史，书上云：额亦都，年少跟随高皇帝努尔哈赤，骁勇善战，征战诸部，破叶赫，平哈达，定辉发，克乌达，获巴图鲁，为五大臣之一。“原来，父亲还未忘啊。”女子冷笑，也是，见过大海的浩瀚，又怎会贪图溪流的欢畅。
本朝曾出现过四大鼎盛煊赫的家族：钮钴禄氏，赫舍里氏，佟佳氏及富察氏。
钮钴禄氏乃铁血世家，其鼎盛煊赫自先祖额亦都起，追随定业高皇帝努尔哈赤，驰骋疆场，逐鹿天下，立不世功勋，是为开国元勋。特殊的历史时期造就特殊的功名利禄来源，这一时期钮氏家族子弟，南征北战，开疆辟土，为大清立万世基业。半壁江山由钮氏打下，一时间钮氏风光无两，男子入朝封爵，女子进宫为妃。然而，清军入关后，开创太平盛世，有为君主康熙帝倡导“文治天下”，钮氏家族遂遭冷遇，又逢康熙清除四大顾命权臣，虽遏必隆明哲保身，但也未能逃过死罪，最终太师之职被削，世爵被夺。后虽有反复，不过是苟延残喘。自此，钮钴禄家族走向没落，只剩下女子父亲一族。
而赫舍里家族则与之相反，为文治世家。贵为满洲名门的他们，精通满蒙汉三语，被高皇帝努尔哈赤封为“巴克什”，及至太宗皇帝继位，又成为联络蒙古力量，收复汉军的外交重臣。先祖索尼乃四大顾命大臣之首，其三子索额图英勇过人，擒鳌拜、平三藩、征噶尔丹，签定中俄《尼布楚条约》，受封一等公，接着又是赫舍里皇后的册封，太子胤礽的确立，恩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但是，盛极必衰，物极必反，后来索额图与明珠“权势相侔，互相仇轧”引康熙不快，终致死。几年之后，太子二度废立，赫氏更因此元气大伤。然则，树大根深。
至于佟佳氏的崛起则依靠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外戚。玄烨八岁御极，尊生母孝康章皇后佟佳氏为圣母皇太后，佟氏立即成为炙手可热的皇亲国戚，但这仅仅是不够的，大舅舅佟国纲承袭爵位，为外甥战死在乌兰布通，二舅舅佟国维捉了吴三桂之子吴应熊，还贡献了两位女儿进宫，一位是孝懿仁皇后，一个是悫惠皇贵妃。这才有了“舅舅隆科多”的渊源，至于其本人则不必说了，于命运翻覆手间翻云覆雨，“九王夺嫡”中拥戴雍正帝有功，成为其肱骨大臣。一时“佟选”风光无两，至今亦如是。
而富察一族则效仿了吕不韦之“谋国”，立国家之主而赢无数，泽披后世。从低贱的商人做起，明朝年间，他们走关内外做皮草生意，积累了巨额资金。及至高皇帝逐鹿天下，他们倾囊相助，输送粮草马匹。顺治帝入关后，因感念其恩德，赐其先祖为一等侯兼一云骑尉，赏盐铁专卖。于是，富察一族抓住此机会，打通全国商脉，茶盐皮草铁互通关内外，国计民生多有涉猎，又因其多专注于经商，甚少参与朝野中事，避免了权力的倾轧。至今已历崇德，天聪，顺治，康熙四代，从先祖到今富察老爷，按次承袭，乃三等侯。人称积善之家，经世济用，百年贵族，四世煊赫。
收拢了心神，觉察到父亲的脚步，女子低眉顺眼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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