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哈夫拉之眼（1）
浮林塔愣住了。
“什么！”
威廉姆斯好像并不对她震惊的神情感到意外，只是淡淡地垂下了眼。
“是古斯塔上尉送走的。”
浮林塔越听越迷惑了。正常情况下，政府都是会优待军属的，怎么可能反而会将威廉姆斯的亲属送走呢？
“因为……唉，是我的过错。因为一些事情，我被迫答应他们完全封闭服役五年。但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去偷偷找了我的家人们，被上尉发现了。”
“所以——他就送走他们了？”
“是的。但上尉说了，等五年期限一到，就把他们送回来。唉，我真想他们啊。”
这时，浮林塔的眼前浮现出了母亲的面庞。热能灯前，那昏黄的侧脸是世间最温暖的存在。她突然就为面前的大个子士官感到难过了。
“放心吧，古斯塔上尉说到做到。”
“但愿如此。再次谢谢您，长官。”
“不用谢，去休息吧。”
威廉姆斯再次敬礼，浮林塔也标准地回了一礼。
随着威廉姆斯在背光面的阴影处躺下，她便坐到一个小沙丘上，并将视线锁定在了哈夫拉金字塔出入口旁。
抛弃一切无用的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在即将到来的案件上。那女人一定会在天亮之前赶过来的，浮林塔万分确信。
因为，在沙漠里，太阳生起之时，便是世界融化之时。
平沙莽莽黄入天，这是这一代人谁也不会记得的诗。
夜空的颜色越来越淡，星星也越来越模糊，远处的沙丘后涌出了微白的光。浮林塔仍聚精会神地环视着金字塔的四周。
突然，远处传来了不同于风的、格格不入的声音。
是内燃机的轰鸣！她立刻站了起来，警觉地寻找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可漫漫黄沙仍寂静得不成样子。
浮林塔没办法，只能先从狮身人面像的阴影离开，走到暴露在晨光之下的黄沙上去。机械的声音好像被什么挡住了，开始发闷。
在金字塔的另一面！她来了！
事不宜迟，浮林塔立刻跑回越野车附近，喊醒正在熟睡着的威廉姆斯和两警员。
“她到了。”
听到这话，威廉姆斯下士一个激灵，从地上弹了起来：“在哪儿？”
“金字塔背面。两位警员跟我走吧，威廉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威廉姆斯皱起眉头。
“要有人留在这里接应。”
“那不应该我留，”威廉姆斯坚决反对，“让马克和奎拉米尔留这。”
浮林塔的眼神开始闪烁。威廉姆斯立刻明白了，浮林塔是不希望自己出危险。大概是今天凌晨的那一番话打动了她吧。
威廉姆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将浮林塔拉到一边，悄悄说：“马克和奎拉米尔也有家人。”
听到这话，浮林塔睁大了眼睛，然后露出了一丝愧色。
看到她的表情，威廉姆斯温暖地笑了一下。然后，他用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嗓音大声说：“我对于金字塔的了解比他们熟，我跟你去。”
浮林塔看向两位年轻的小警员：“那你们留在这里。如果听到求救的信号弹，请立刻联系支局。”
“是！”两位警员立正，敬礼。
尤洛菲站在鱼肚白的晨光中央，黑色的紧身衣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阴阳两色宛如古国的水墨画。大漠凉风吹起，她金黄色的长发飘荡在空中，与背景流动的黄沙融为一体。
“在那儿！”
浮林塔与威廉姆斯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同时加快了脚步。在向前奔跑的过程中，浮林塔并没有在周围发现机车的痕迹。难道这女人是飞过来的？
看到两位警司，尤洛菲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在风越来越大时，她背过身去，如水中墨般晃动了一下，消失在了空气中。
“她消失了？”威廉姆斯不可思议地大叫。
但这时代，可没人信鬼神。浮林塔紧皱眉头，冲刺至尤洛菲消失之处。果然，地上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洞，里面飘出了阴冷的气息。
“是暗门。”
这一刻，浮林塔突然对这名叫尤洛菲的女人添了一分敬畏。简直神通广大得令人害怕。
事不宜迟，她立刻弯腰撑住洞口边沿，跳进了洞中。威廉姆斯也跟着跳了进去。
在进入金字塔的那一刹那，腐烂的气息伴着沙漠独特的味道，幽幽地飘着。四周漆黑一片。浮林塔摇摇晃晃地从腰包中掏出军用罩灯，拉下引线。
橙紫色的火焰在钢化玻璃罩中燃起，她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他们正站在一条狭长的墓道中央。灯光照耀下，墓道在不远处逐步收窄，一条坑坑洼洼的石阶将人引向隐约可见的金字塔深处。
闷热的空气让两位警司的身体蒙上了一层汗。
跑着跑着，提前研究过哈夫拉金字塔内部结构的浮林塔心里清楚了。
他们进来的暗门在金字塔的东北侧，现在所处的墓道应该是离大回廊最近的通道。哈夫拉之眼的位置未知，因为之前觊觎过它的盗贼全部有去无回。
“您觉得‘哈夫拉之眼’在哪里？法老间？”威廉姆斯边跑边问。
浮林塔顿了一下。
“我认为根本就不在我们已有的地图上。”
“怎么可能，金字塔不是……”
浮林塔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确实，金字塔已被人类挖掘考古了几百年，按理说人们对其构造应已完全掌握。
但这也带来了一个悖论。既然储藏哈夫拉之眼的位置有去无回，那怎么可能有人知道它藏在哪里呢？肯定不是像人们理所当然想的那样，明晃晃地摆在法老间里。
“根本就没有活人能走出来。”
威廉姆斯恍然大悟。
墓道前方越来越狭窄，就连浮林塔都要弓着身子前进，更别提威廉姆斯了。两人只得将脚步放慢。
“那，她会去哪儿偷宝物呢？”威廉姆斯更加困惑了。
浮林塔无奈地摇了摇头。面对这样难缠的盗贼，只能玩结果未知的猫捉老鼠游戏了。
终于走出了这段墓道，两人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将地图熟记于心的浮林塔回想着，思考着。
左侧是通往下行间和王妃间的下行通路，右侧是通向法老间的大回廊。尤洛菲去哪儿了呢？
“长官，我们还是跟着她走吧？”
浮林塔点点头。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那女人比世界上任何一块路牌都靠谱。
但四周寂静得不成样子，他们根本无法判断，尤洛菲是从哪里走的。
两人便分头检查路口留下的行进痕迹。在罩灯光的照耀下，浮林塔看到厚厚积沙上的一小块被磨平的痕迹。这样看来，尤洛菲是从右侧这边走的。
“长官，是这边！”然而，威廉姆斯那边却率先开口了，猝不及防。
浮林塔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但威廉姆斯严峻的神情分明不是在开玩笑。她心里一惊，跑到路口另一侧。
原来在左侧的路口，也有人踩踏的痕迹。而且，这痕迹也很新，他们根本无用肉眼判断，哪边是最新踩的。
两人面面相觑，僵在了路口中间。
突然，浮林塔的鼻翼轻轻煽动了一下。她睁大了眼睛，仰头，继续闻了闻。
“怎么了，长官？”威廉姆斯问。
浮林塔没有立即答话，而是先后走到路口的两侧，好像在极力从鼻尖抓取的味道中辨认着什么。闻着闻着，她灰蓝色的瞳孔亮了。
“你闻到了吗？”
“什么？”
浮林塔看向威廉姆斯：“香味。”
听到这话，他立刻站到她身边，重复着闻味的动作。但他的表情依旧迷惑。
“没有区别啊。”
浮林塔摇摇头，解释：“尤洛菲应该是从左边走的。我闻到了她的香水味。”她闻到，左侧的墓道的空气中残留着一丝海盐、草木与柑橘的混合气味。很微弱，但是对于嗅觉灵敏的她来说，还是可以清晰分辨的。
“香水味？可是，我……”
“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长官。”威廉姆斯恭敬地答。
浮林塔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她突然想不起来了，上次在审讯室里有这种味道吗？可能其实是有的，只是上次被这女人气昏了头吧。
等等——奇了怪了，为什么自己就那么肯定，这是尤洛菲身上的味道呢？也说不定是王妃间的陪葬香薰珠发出的气味呢。浮林塔突然愣住了，茫然地看向左侧幽深的通道。
“那就听您的，我们往左走。”威廉姆斯并不明白她迷茫的原因。
突然，她的脑海里闪过了某个梦境的片段。西西里岛，海洋，泡沫，天神——以及维纳斯的诞生。这个香味，不就是那梦中该有的气味吗？
浮林塔不信玄学。但对于此刻的情况来说，只有这奇特的香味可以信任了。说不定，这香味是自己第六感的象征。
更何况，他们别无选择。
“走。”
浮林塔立刻大跨步走入了左侧的墓道。海洋的香味钻入她的鼻尖，金字塔内部莫名就没那么闷热了。
她额角上的汗也少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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