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旅程的终点（九）
一旦动了收养的心思，沈晏卿便开始不受控制地关注起那个小心翼翼跟在洪身后的绿色小身影。
小孩儿特有眼力劲儿，也特会拿捏分寸。当洪往宫殿里跑的时候，他便会停下脚步在门外等他；当靠近他们的人露出不悦之色，他便悄无声息地远离.....是个小脑袋特别灵光的小东西。
俞勇喜欢这个孩子，养在身边也未尝不可！也免得他整日跟人贩子似的追着姐姐家的小孩儿玩，平白给那姓佐的免费带小孩。
梦娘庙里正在举行祭祀仪式，旅客们都跑去凑热闹了，海面上连成一片的花船冷冷清清，沈晏卿就坐在最显眼的桂树花船上晒太阳。
他是被姐姐俞溪安排过来参加梦娘祭祀活动的娘家代表，但他本人就是例行公事地出席一下，对祭祀活动根本不上心，大摇大摆地偷懒，反正也没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甚至还有人追在屁后面嘘寒问暖，精心伺候着……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咸咸的海风卷着几朵金色的桂花瓣吹过，两个半大小子围着一个躺在竹椅上的大人嬉戏皮闹，爽朗的笑声飘向远方，与梦娘庙方面古老的乐音编织出得来不易的人间安宁。
难道这就是幸福吗？
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桂花香，沈晏卿端着媳妇一早给熬的养生茶，看着跟前跑来跑去的俩傻小子，有种难以言喻的充实与满足。
大致也理解了长姐两口子一门心思围着锅台伺候一窝小兔崽子迷之行为了—小孩，好像有那么一丢丢有趣儿！
两小子没轻没重地互殴了一阵子，这会儿正瘫在他的脚边气喘吁吁。
洪这孩子向来心大，也是唯一一个不怕沈晏卿的小孩，没心没肺地挨靠在沈晏卿的小腿上，跟只小狗似的。
没爹没娘的启则要拘谨许多，坐在稍远的地方，悄悄压制着自己的喘息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晏卿难道地没有踹开脚边的孩子，而是悄悄打量着不远处的启。
唯一个由母体自然孕育的昂宿族小孩，长得不如同族小孩那么高大以及具有民族特点。小孩身板精瘦精瘦的，裸露在外的淡绿色肌肤有一层淡淡的柔光，一头金色长发随意散落在肩背上，一对尖耳朵若隐若现，让他看来起就像个误撞入人间的小精灵。
小孩长的过分精致漂亮了，刚好沈晏卿除了钱只喜欢漂亮的东西，这越看兴趣越浓，都不知道脚边的小孩什么时候跑掉了……
直到人一边啃着大西瓜，一边蹦蹦跶跶地跑过来，才又留意到那烦人的小家伙。
“沈叔叔，佐叔叔跟俞阿姨已经有三年没来了，他们到底什么时候再来啊？”
洪把手里的另一瓣西瓜递给启，启转头看向沈晏卿，金色的眼眸隐隐透着不安与期待，像是在征求他的允许。
沈晏卿自然而然地点点头，“吃吧。”
小孩高兴地从洪手里接过西瓜，喜滋滋地低头啃起来。沈晏卿看着小孩，不禁抿嘴轻笑。
“洪，你别挨着你沈叔叔，西瓜汁落下来，要把你沈叔叔的衣服弄脏了。”
俞勇就是那个跟在沈晏卿屁后面精心伺候他的人，祭祀仪式上草草走了个流程，便迫不及待地赶回来做牛做马了。
顺路带了沈晏卿最爱吃的西瓜回来不说，还要将他那一份切成好入口的小方丁，放在漂亮的果盘里。
“俞叔叔，我爸说你太惯沈叔叔了，都把他惯坏了，惯的越来约没规矩。”洪见俞勇只给沈晏卿切西瓜丁，撅着嘴童言无忌起来。
“去，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
俞勇十分自然地叉了块西瓜送入沈晏卿的嘴里，脚边还十分嫌弃地将挨着沈晏卿的小孩往边上挤了挤。
“我怎么不懂？长老们都说了，沈叔叔就是被你宠坏了！沈叔叔以前不懂事，是没人教，跟了你那么多年还不懂事，就是你没教。”
洪将昨晚从大人那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地全学了出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儿。
俞勇：……
敢情水龙族的这群老东西最后将怒气全撒到自个身上了。
水龙族是个极重风俗的种族，对沈晏卿拒绝参加的祭祀仪式的行为，表面上和和气气没什么异议，但私下却气得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认为沈晏卿不尊重他们的梦娘娘，不尊重被梦娘娘庇佑的命丧战场的亡灵。
于是长老私下找到梦娘娘的舅舅，也就是俞勇，希望他能管管自己不懂事媳妇儿，但俞勇却只是憨憨地笑了笑，说生者为大。
说他家媳妇儿也是从枪林弹雨里滚出来的英雄，该做的不该做的，能做的不能做，他都做了，不能因为他活着，就歧视他，以一句“死者为大”便要求他去做一些不愿意做的事。
最后还给前来的劝说的人深深鞠了一躬，希望他们不要以世俗的标准去评判他媳妇儿，也希望他们能多多包容他媳妇儿。
“小屁孩，别听那群老东西胡说八道！媳妇儿娶回来就得宠着，谁都可以受委屈，自个媳妇儿绝不能受委屈。”
俞勇见沈晏卿嘴里的西瓜吃完了，又叉了块送到他嘴边。沈晏卿却一眨不眨地仰看着他，并没有张嘴去接那口西瓜。
说实话，眼前这个男人五大三粗，胳膊都快赶上沈晏卿要粗了，长的不丑，却绝对称不上好看。
沈晏卿一时鬼迷心窍跟这个“丑东西”滚了床单，那会儿正当战时也没指望两人会有什么结果，哪知这一滚就滚了小十年，至今都没觉得腻。
有时被折腾狠了，沈晏卿也会忍不住扪心自问，这糙汉到底有什么好？身为星际顶级科学家，自己这身血肉堪比稀世珍宝，尊贵无比，凭什么纡尊降贵地依着他，任由他为所欲为……
嗯，就在刚刚，他好像有了答案！
“媳妇儿，你干嘛……一直看着我？”俞勇被看得有点心虚，本就讨好的目光变得越发小心翼翼。
“怎么了？不能看吗？”沈晏卿张开嘴接过俞勇悬在半空的西瓜，嘴角有甜丝丝的笑，眼神也像带了勾子，挠得俞勇心痒痒的。
“……我，我再去切点哈密瓜过来？”
大直男俞勇一直摸不透自个媳妇儿的心思，看着媳妇儿像在跟他撒娇，但又拿不准，就拿出了平时答非所问的本领。
没到想下一秒就被自个媳妇儿拦腰搂进了怀里，虽然自己要比媳妇儿高大威猛很多，但这会儿却只剩下猛男娇羞了。
“媳妇儿，还有孩子呢……”俞勇怕压着自己媳妇儿，不敢实打实地坐到他身上，而是挨着他坐在竹椅扶手上。
洪狼吞虎咽吃了一瓣西瓜，又没眼力见地在旁嚷嚷道，“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俞叔叔，佐叔叔跟俞阿姨到底什么时候来我家啊？”
沈晏卿：……
“哦，你俞阿姨怀孕了，来不了。你佐叔叔得留在家里照顾她，也来不了。”
俞勇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媳妇儿，嘴上说着有孩子在，这会儿已经偷偷抓着沈晏卿的手揉搓起来。
沈晏卿最不喜欢俞勇摸他的手，因为他手掌有老茧，摸的他手疼，可这会儿非但感觉不到疼，还积极响应对方。
俞勇高兴地牙都裂到后耳槽去了。
“俞阿姨又怀小宝宝了啊！”洪又坐在沈晏卿的脚边，一脸惊讶地仰望着二人，“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怀小宝宝啊？”
沈晏卿/俞勇：……
臭小孩，真是哪壶不该提哪壶，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小小年纪，管别人家什么闲事！”沈晏卿脚腕用力，将挨着他的臭小孩踢开，“你去问问你的父亲，什么时候给你生个弟弟妹妹……”
洪没心没肺道，“我当然问过！我爸说家里太穷了，养不活第二个孩子。”
沈晏卿/俞勇：……
在一个没人注意的空间里，一个绿皮肤的小孩儿偷偷地瞄了他们一眼，稚嫩的小脸蛋上不知觉地露出羡慕之色。
沈晏卿刚才动作大了点，刚好留意到了，沉思了片刻，便伸手朝他招了招，示意他过来。
小孩儿四下看了看，除了他，周围并无旁人，但仍不敢相信对方是在对他招手。
“启，过来……”
直到俞勇明确地叫了他的名字，小孩儿才将信将疑地走过去，罚站般站在二人面前。
沈晏卿从躺椅上坐起来，看了看小孩儿，又看了看他手里才啃掉两三口的西瓜，“怎么才吃这一点点，不喜欢吃西瓜？”
启不知所措地摇了摇头，“西瓜很好吃，只是……只是我消化不好，吃多了会拉肚子……”
小孩子根本不会说谎，这会儿眼神慌乱，身体发抖，处处是破绽—他只是怕自己吃多了，讨人嫌！
俞勇心疼地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越是拉肚子越要多吃，等吃够一定量，就不拉了。吃吧，多吃点，管够……”
小孩儿一愣，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么奇怪的回答。
“他说得没错。看你瘦的，是得多吃点，吃到不拉了，就能长肉肉了，懂了没？”沈晏卿坐起来后，俞勇便将人自然而然地搂进怀里，这会儿俨然一副慈父模样。
“懂了！”小孩儿懵懵懂懂地应道，随后听话地低下头，啃了一大口西瓜。
看着小孩儿低眉顺眼的模样儿，沈晏卿突然回想起自己的童年，心头酸酸的。
他啊，也曾这么低眉顺眼地跟人讨食，每天受尽欺辱，却依旧吃不饱，穿不暖，连路过的狗都会冲过来咬他……
“媳妇儿，你也吃……”俞勇似乎感觉到沈晏卿的情绪变化，忙叉一块西瓜送到他嘴边，“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老公都给买。”
沈晏卿眉头微拧，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你刚才说什么？”
“媳妇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老公都给买啊……”俞勇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于是又理直气壮地说了一遍。
“谁是谁老公？”沈晏卿看着身高高出他一头，肩膀宽出他半个的健壮男人，十二分认真地质问道。
俞勇眼珠滴溜溜着转着，“我是你媳妇儿，你是我老公？”
“嗯，以后在孩子面前严肃点，别乱叫。”沈晏卿开始义正严辞地给俞勇立起规矩。
俞勇一脸茫然，之前一直媳妇儿媳妇儿的叫，从没见他计较过，也不知怎么就计较起来了？
不过自个媳妇儿性子本来就变幻莫测，只要他愿意跟自己过，俞勇才不在乎那些虚头巴头的称呼，立马笑嘻嘻地改掉了称呼，“老公，吃西瓜。”
沈晏卿点点头，趾高气扬地吃了那块西瓜，仿佛是在刻意证明自己身为一家之主的身份与地位。
洪不懂大人之间的情趣，啃完了一瓣西瓜，又抱起另一瓣西瓜啃起来。
启是在父母打情骂俏的氛围下长大的，眼下熟悉的氛围让他放松下来，“我爸爸妈妈也喜欢争着当老公。”
沈晏卿与俞勇愣了一下。
“那你的爸爸妈妈谁赢了？”俞勇最爱逗小孩子了，小孩子嘴里全是趣事儿。
启抹了抹嘴，“白天我妈妈当老公，晚上我爸爸当老公。”
俞勇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贴着沈晏卿的耳朵小声道，“哎呀，好巧，我们家现在也是这样！这孩子还真跟我们家有缘……”
沈晏卿不动声色地给了他一拳，继续问小孩儿，“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都喜欢……”小孩思索了片刻，“不过一到晚上，我爸爸就会欺负妈妈，打妈妈，我不喜欢……”
沈晏卿与俞勇不约而同地又愣了一下。蔓乐追了大半辈子才将千苺追到手，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宠爱都来不及，哪会舍得欺负他？
“小孩子不可以说谎……”
“我没有说谎……”小孩儿为证清白，急的脸红脖子粗，“爸爸一边打妈妈，一边还让妈妈再给他怀个孩子……”
两个大人这才恍然大悟，一脸尴尬！
小孩儿还想说下去，俞勇忙不迭地捂住他的嘴儿，“爸爸妈妈之间的事，可不能拿到外人跟前说。”
小孩点点头，在俞勇松开他后，才小声道，“百莲叔叔说了，你们不是外人，你们是爸爸妈妈的好朋友，是家人……“
沈晏卿/俞勇：……
小孩都这么说了，不将他带回家好像都不礼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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