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无头丈夫

　　老师告诉王孙季满，每一名巫觋因巫术造诣高低不同，可划分为几个阶段。

　　近千年来，各大巫家派别对巫术修为的阶段划分，或分三个、或分五个、或分七个，均无定制，所使用名称也不一。

　　大邑商灭亡之后，大祭师微子启重建新巫教，鉴于修为划分的混乱，遂重新规范。他听取多方意见，结合过往历史经验，将巫术修为分成四境九鼎。

　　四境九鼎分别为：少巫境一至三鼎、壮巫境四至六鼎、大巫境七至九鼎，以及九鼎以上的宗巫境。经定制后，四境九鼎得到各大巫家派别认可，沿用至今。

　　“巫子，是入门阶段的称呼。唯有修炼至初鼎少巫境，方可称作巫觋。到那阶段以后，小子可筑基锻体，学习各种入门巫术，以及巫觋技能。”

　　“老师，接下来壮巫、大巫与宗巫境呢？”

　　听着老师讲述巫觋修为境界，王孙季满异常振奋，心中兴起一番雄心壮志，恨不得立即修炼至最高境界。

　　“这不是小子所该关切。”他微微一笑，似乎看破学生的小心思。

　　“眼下，小子要专注于巫子修炼，争取年底迈入少巫境初鼎，参加明年在商丘举行的巫觋评鉴。”

　　说着，他示意自己的学生，“坐下，为师要开始启灵。”

　　老师告诉他：“根据传统，启灵仪式在神宫内举行。然吾等身处镐京，故暂且从略。待翌年小子迈入少巫境初鼎，为师再为你举行升阶礼！”

　　须臾，王孙季满感到老师走到身后，将手掌轻按在他的天灵盖上，念诵连串听不懂的咒语。

　　伴随着咒语念诵声，他感觉有一股暖暖气息，通过老师手掌心，逐渐从天灵盖传入，缓缓周流全身。

　　他感受到体内气息流动，浑身有说不上的舒服感，本来还有一丝紧张，眼下已放松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念诵咒语声逐渐减弱，最终停下。王孙季满感到老师的手已挪开，天灵盖上暖暖气息也戛然而止。

　　“可以睁眼了。”

　　王孙季满睁开双眼，见老师坐回面前，微微喘气，古铜色脸上略微发白。他惊讶问道：“老师，您怎么了？”

　　“无碍……”龙骞老师擦拭了额上细汗，调整气息。

　　良久，他开口道：“巫礼氏启灵，由老师将巫力注入学生体内。方才小子感到天灵盖上，源源不断涌入的气息，是为师的巫力。”

　　王孙季满一怔，“老师，您注入巫力帮我启灵，自己不就耗损了？”

　　“无妨，为师只需再行修炼，很快便恢复。”

　　他挥了挥手，沉声道：“注入体内巫力愈多，聚灵速度愈快，更易迈入少巫境。至于巫力注入多寡，取决于师生间关系。”

　　“感谢老师为小子启灵！”王孙季满连忙俯首，恭敬行礼。

　　“眼下，小子可称为巫子。接下来要努力聚灵，尽快迈入少巫境。”

　　老师看了他一眼，续道：“巫子的聚灵，惟有打坐冥想一途。前几日，为师传你的《龙元经·冥想篇》，可以开始修炼了。”

　　数日前，经老师详细指导，王孙季满基本掌握《龙元经·冥想篇》要诀。当天晚上，他用膳后就回到寝室，盘膝打坐，开始修炼。

　　“六大巫家入门冥想法，内容大同小异，”老师告诉他，“仅在具体呼吸与观想上，有细微不同。”

　　老师通过注入巫力，帮学生启灵。故王孙季满冥想时，可吸纳天地灵气，也可吸纳被注入体内的巫力，更易将之炼化成自身巫力。

　　巫灵根仅是成为巫觋的前提，至于可否成为优秀巫觋，取决于个人天赋。所谓天赋，可据启灵后，一名巫子首次修炼出自身巫力的时日长短作判断。

　　巫子启灵后，两天内练出自身巫力，是为上等天赋；三至四天内练出，是为中等天赋；五至七天内练出，为下等天赋。

　　王孙季满启灵后，仅用三天冥想聚灵，练出自身巫力。按这个标准，属于中上等天赋。

　　看来我很不错……他感到沾沾自喜，以为能得到老师夸赞。

　　但龙骞老师告诉学生，当年太子妃和伯姬，分别用了一天与一天半，就练出自身巫力，属上等天赋。

　　“老师，您又用多久日子？”学生问。

　　“半天，属上上等天赋。”老师回答。

　　王孙季满闻言，只能沉默无语。

　　故练出自身巫力后，他继续勤奋练习。经半个多月努力冥想，体内开始积存少量巫力，进入巫子初期。

　　虽是初步激发状态，但他逐渐变得容光焕发，耳目聪明，每一餐饮食皆食之有味，气力倍增，浑身轻盈。这让他大受鼓舞，坚持修炼，不敢松懈。

　　聚灵修炼外，博览群书的老师，不时向学生细讲巫觋起源、历史与文化。从他口中，王孙季满得知当今天下，绝大部分巫觋，均出自上古时期十二巫族。

　　宋国六大巫家，源于十二巫族后裔，是目前天下最古老的六个巫觋氏族。

　　天下巫觋，有不同派别，最重要分为两派：一派是历史悠久，由神巫巫咸在夏国末年创立，以商丘神宫为中心的巫教，又可称为东派。

　　巫教大祭师，历来由神巫后裔巫咸氏担任。凤凰城巫姑氏、盘龙城巫礼氏、彭邑巫彭氏、虢邑巫谢氏，以及蛇谷城巫凡氏宗君，分别担任五大神官。

　　大祭师是巫教最高领袖，可号令东部巫觋。王孙季满已故外大父巫咸阳，是巫教前大祭师;外大母子夫人，是现任大祭师。

　　另一派巫觋，是以宗周与成周两都王畿为中心，隶属于王官的天道宗，又称西派。

　　天道宗由掌祭祀的太宗、掌祈祷的太祝、掌卜筮的太卜，以及掌神事的太士组成。他们被称为天道四神官，或天道四太，既是神官，又是王官。

　　现任天道宗大宗主，由龙骞老师的世父，天道四神官中掌祭祀的太宗，也是宗周六官中排位第三的春官大宗伯兼任。

　　这只是王幾的情况，出了洛邑越往东，巫觋影响越高。尤其在宋国，那里是巫教大本营，天下巫觋之圣地，人们对巫觋无不敬若神明。

　　“小子，有关那些怪力乱神之事，吾等姑且不论。”

　　父亲的声音在车厢内响起，王孙季满从思绪中回到现实。

　　“小子讲得对，为父希冀汝成为一名巫觋。”父亲问他，“小子晓得为何？”

　　“小子不知晓！”王孙季满脱口而出。他迟疑了一下，不确定的问：“我与阿姊成为巫觋，能帮父亲？”

　　父亲微微沉吟：“有朝一日，为父将成为大邦周天子。”

　　他抚着美须，不急不缓地说：“为父最大愿望，是用一生时间，打造繁荣昌盛的大邦周，恢复自文、武、周、成、康以来，诸位先王的辉煌。”

　　他略微停顿一下，凝视着儿子明亮的眼睛。

　　“为了实现这一个愿望，为父须进行汝大父当年未竟之革典，解决宗周所遇到的许多弊端，但也会遭到许多人反对……”

　　当年大父革典被国人反对，才会离开镐京……王孙季满感到一阵心悸。

　　父亲继续道：“为父身为监国太子，先后送儿女去到宋国，就是希冀汝等成为巫觋后，能发挥自身影响力，控制东国诸侯，帮为父对付反对势力，推动革典，改变我周旧制。”

　　推动革典，改变我周旧制……王孙季满怔了一怔。

　　“给孤十年时间……”

　　父亲的眼眸中透着严肃，朗声道：“孤将继先王之余烈，还汝等一个昌盛繁荣的大邦周。”

　　监国太子虽说出此等激昂之语，声音却平静温雅，掷地有声，俨然君临天下的王者一般，不容置疑。

　　王孙季满静静地听着，心里却百味杂陈。他开始明白，为何父亲要让儿子放弃王孙身份，去宋国成为一名巫觋。

　　尽管万般不愿，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搁置内心的小愿望。因为摆在眼前，是父亲赋予王孙季满的使命，亦是他作为姬姓子孙，所须承担的责任。

　　他深深吸一口气，起身向父亲垂手行礼，语气坚定道：“父亲，小子一定会好好向老师学习，完成您交代的使命。”

　　说着，王孙季满微微扬起头来，脸上透出一股坚毅不拔的神情。

　　“善哉！”父亲微微颔首。

　　父子俩人望出车牖外，一辆戎车上站着高大帅气的男人。但见他猿臂蜂腰，劲瘦结实，负手垂眸际，隐隐有不怒而威的凛冽之气，直逼人心。

　　我一定要成为巫咸氏宗君，任巫教大祭师……王孙季满望着车牖外的苍龙大神官，暗地下决心。

　　若是失败了，他心里不禁嘀咕，我再归来当天子王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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