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心迹
“我搞砸了。”
在手机上打下这句话时，我的心情沉重得宛若在高考中忘答了一面卷子。
瞭望塔比正义山大得多，我来日常报道后，先是与大厅的蝙蝠少女打了招呼，又去往另一楼层的工作室取走了自己委托改造的多功能腰带，随后逛到厨房被脉冲塞了一块三明治，最终在广播室门口被迈尔拉去训练场观摩黄蜂女和凯西的搏斗。我坐在场边，确认了没人在注意我这边，才掏出手机，郑重地编辑出了这条信息，发送给凯文。
不出几分钟，凯文直接打来一通电话，我吓了一跳，连忙挂断，又发了一条信息：“我跟家里人在一起，不方便说话。”
“好吧，发生什么了？告白失败了？”凯文在回给我的信息里加了一个抽象的颜表情。如果能直接通话，他肯定有一大堆话要吐槽。
“不是。”我迅速把自己的疑问打在对话框中。“我问你，男孩平时会主动触碰与自己什么关系的女孩？”
“你指哪种程度的触碰？对相熟到什么程度的女孩？”
“就是，类似于在同一个社团的朋友。”我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打出下一句话：“男生会去主动摸这种朋友的脸吗？”
凯文发了一串省略号。
我等了挺久，他才继续回复：“别磨蹭了，快去告白。”
“？？？”
我刚把接连几个问号发过去，凯文的下一条信息就来了：“那小子摸了你的脸，然后呢？你怎么回应的？”
回想起前天清晨发生在海滩上的那一幕，我不禁揪住头发哀嚎出声。我到底是什么品种的低情商才会在那种情况下突然跳起来说“该各回各家做早饭了”？自从离开快乐港的海滩，我和拉甘之间的气氛就变得很尴尬，爆棚的羞耻心让我昨天都没能来瞭望塔报道。
我把发生的事形容给凯文听，他不一会儿就回了过来：“没错，你搞砸了，非常非常砸。虽然我对你们为啥能一大早一块儿跑到海滩上看日出存疑，但我敢确定，你让他伤心了。”
——是这样吗！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
我悔恨得几乎想要就地翻滚几圈，连打字的手都发起抖，不得不删了好几次才改完错别词。
“可是我还是害怕，我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你不认识我的堂姐，虽然我现在已经远比以前更喜欢我自己，但我满脑袋都是我不如堂姐漂亮，不如她厉害，不如她聪明，不像她那样精通烹饪又善解人意，还天天像傻瓜一样转移话题，总是像老阿姨一样唠叨大道理……”
“现在，忘掉你堂姐，立刻。”凯文把每一个字母都打成了大写。“看着你自己，认真地想想，你是为了与她相比较才出生的吗？”
——不是啊，我不是为了和别人相比较才出生的，我明明好不容易才认清这一点的……但我活了二十年，从没把自己和“恋爱”这词联系起来过，我完全不敢相信会有人……会对我抱有恋爱的感情。
对话的中断让我神游天外的思绪稍微收了回来，也就是在这时，似乎已经与人通话了有一阵的迈尔的声音钻进了我的耳廓：“……收到。欢迎回来，贝塔。”
——贝塔？
我下意识地站起身走向泽塔通道口，输入坐标准备把自己传送回家，在我踏入白光之中的前一秒，旁边另一个通道口的报名声也响起来了。我回忆着今天上午出门的贝塔小队都有谁，陡然明白我为什么想要逃开了——拉甘就在那队里。
现在正值上班族们回家的时间，我卷起上衣，把多功能腰带系在身上藏起来，准备混入人群，但就在我整理好衣服时，电话亭里又传来了机械女声的报告：“湖少侠，b19。”
我吓得连忙蹿出电话亭，几乎想钻到旁边的废弃洗衣机里躲起来，但泽塔传送的光芒很快就熄灭了，我已经没有时间可躲，只好乖乖站在电话亭门口，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光芒消失的同时，电话亭那扇老旧的门被“刷”地拉开了，来者力道之大让我怀疑它要被扯坏了。一脸焦急的拉甘冲出来，他一眼就看到了我，大步走到我面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希恩，你是觉得我令人厌烦了吗？为什么你要躲着我？”
“……啊？”
拉甘的问话让我大脑一片空白，组织不出解释的话语，而拉甘似乎是因为我一言不发，兀自继续说了下去：“你是在弥补自己被漂移女夺走的五年吗？自从你揭发她，我就觉得你离我们……离我越来越远了，就好像你的生活里容不下除了工作和任务以外的任何事物……任何人！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实在太幼稚了，也许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小鬼吧？也难怪，你开始做少年英雄时，我甚至还没念完魔法学院——是不是我在海滩上做的事让你觉得我太莽撞？如果你讨厌这一点，我——”
“没那回事！我一点也不讨厌！”听到他错得离谱的猜测，我终于冲口打断了他。“我只是……觉得很羞耻啊！倒是你，真的不嫌弃现在的我吗？我现在是普通人类，没有属于自己的像样的学历，没有强大的力量也不会飞了，整天忙得晕头转向，二十岁出头了还没有人生目标，只是愚蠢又盲目地按照以前中断的轨迹走下去……你真的不觉得现在的我很浮躁，很烦人吗？”
“当然不觉得！我一直喜欢的，是记忆中有时有点笨拙，但强大又渊博的漂移少女没错。但真正让我倾心的，正是如今以普通人类的身份包容着我，变得坚强了，乐观了，骨子里依然很温柔的你啊。”
拉甘斩钉截铁地说着，抬手握住我的肩膀，他微微俯下身，低垂着脑袋注视着地面，声音也一点点低沉下来。
“来到陌生的陆地世界，我其实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从容自信。我也会紧张，害怕自己搞砸了被嫌弃，害怕自己得不到成长和改变。但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可以不用虚张声势，不用小心谨慎，可以随意发泄我的不安与不满。无论我表现得再怎么幼稚，再怎么不可靠，再怎么情绪化，你都接纳了。”
——原来你眼里的我是这样的吗。惊异和欣喜让汹涌的哭泣欲望涌上了我的眼眶。
“——但是，我不满足于这样而已。”拉甘放缓了语速，试探般抬起头，望向我的眼睛。“我不想止于现在的关系，我还想要拥抱你，想要亲吻你，想要对大家说‘希恩是我的女朋友’。我不想只被你安慰而已，我还想保护你，陪在你身边，让你觉得我是个可以依靠的人。”
——这话听上去简直就像告白。
我不住地眨着眼，想要捂住脸冷静一下，也想蹲下去让发软的双腿缓一缓，但注视着拉甘的双眼，我竟舍不得转开视线。
——话说，这应该就是告白吧？真正的……告白。拉甘他说出的，正是我没有勇气说出的话。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我感觉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被无形的摄像头慢放，逻辑和思考能力也全都下线了，但我还维持着的那一丝理智和羞耻心让我抽空瞅了一眼胡同口，确认不会有人注意这边，才抬手环住拉甘的后背，将脸颊贴在他颈窝，用压抑不住颤栗的嗓音倾诉出心声。
“拉甘……你知道吗？我希望自己永远都是那个可以任你依靠的人，但我也好想在你面前示弱……有漂移女这个先例，你也能想象得出来，我这个人在某些时候还挺偏执的吧？我会因为你而嫉妒梅根，也会在你每次回亚特兰蒂斯时害怕你会不会和家乡的女孩子意气相投……老是这么想很傻吧？在恋爱的方面，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变得成熟。”
说出了“恋爱”这个字眼，我如释重负。拉甘困惑而犹豫地把手搭到我腰间，拉开了一点距离，好看向我的脸，我捉起他的手，郑重其事地握住，抬头直视着他的红色眼睛，倔强地完成自己的告白：“——我一直都重视着当年那个开朗活泼，愿意开导我的少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可以靠着你在亚特兰蒂斯对我说过的话来原谅自己。现在我与你重逢了，发现你也是个脾气急躁，缺乏耐心，会耍小性子的人……但就是这样的你，这个冲动、敏感、腻歪得很的你才让我意识到，我喜欢上你了。”
拉甘窒住了片刻，随即低下头与我额头相抵，带着止不住的笑意确认：“所以说，我们算是……”
“算是两情相悦？”我费力地用英语形容出来。
“算是在一起了。”拉甘纠正道，他把我的眼镜向上一推，第二次将手掌覆上我的脸颊，还没等我适应被触碰的感觉，他就低头亲吻了上来。
这与我想象中的简单的嘴唇相触并不一样。
拉甘体温不高，皮肤相比我来说也湿润得多，他自然地加深了这个吻，轻轻地啃咬并舔舐上我的下唇，我感觉到他的舌头伸了进来，但我对于他具体到底在干什么完全没有知觉——虽然这么说很丢脸，但我整个人懵住了。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这句台词在我思维迟缓的脑海里陡然蹦出来，我差点一口咬下去。
——不行，别想这个，会笑场。
我本来已经紧张得无法呼吸，这么一想笑，更是觉得头昏脑涨，不禁抬手抵住拉甘的胸口想要挣脱开，可我没想到他一点也没反抗，就这么顺势被我推得退后一步，撞在了电话亭上。破旧的门板似乎终于不堪重负，在刺耳的“咔嚓”一声响中，我和拉甘齐齐跌进电话亭，在撞到墙壁之前，熟悉的白光吞噬了我们，下一秒，我们摔在了瞭望塔的通道口。
“哇哦。”
第一个传入因膝盖被磕痛而神情恍惚的我耳中的，是迈尔的声音。
“我还以为大秀特秀恩爱是梅根的习惯呢，看样子你也是天生如此啊，拉甘。”
我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红色龙卷风也向这边瞥了一眼，又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埋头工作了，但我的脸还是立刻就变得滚烫，我连忙跳起来，从拉甘上方让开，尴尬得想把刚刚的一切倒档重来。
“我……做得哪里不对吗？”
拉甘小声念叨着握住我的手腕也站了起来，把掉在地上的眼镜架回我的耳朵上。我简直不敢看他，按住眼镜架，磕磕巴巴地挤出一句：“刺激过头了。”
“那是我太冒失了，原谅我吧。”拉甘把我揽进怀里，撒娇般放软声音，吐出了几个令我意外的音节：“希恩，我喜欢你。”
——居然用中文，真是太犯规了。
我无比哀怨自己没学过亚特兰蒂斯人是怎么告白的，只能把脑袋埋到他胸前。
“——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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