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前夜

为了准备这次任务，我特意向泰勒先生一家提前把假请了出来。梅根扮作火星猎人与泰勒先生通了电话，成功让他相信了我要回家参与无比重要的家族内务。

        请好假后的当晚，梅根把我带到哥谭市，我们要在那里捎上夜翼他们，我眼看着生物飞船在韦恩庄园上方盘旋降落了下来。

        “你好，芬奇。”第一个登上飞船的蝙蝠少女上前一步，来到我面前，表示友善般向我伸出一只手。

        我下意识地握了上去。与脉冲一样，她也没有追究我不开口说话的事。

        “我是罗宾，我们在战争世界见过了。”蝙蝠少女身旁的另一个少年也与我握了握手，我第一次好好打量他，发现他的制服与夜翼当年的其实有很大的不同。

        “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就出发吧。最后确认一遍，芬奇的身份是什么？”夜翼说着抬起手臂让安全带系好。

        “蝙蝠侠家的哑巴后辈，由于受过精神冲击留下了后遗症，所以不能接入精神链接。”另外几人异口同声地回答。蝙蝠少女感叹道：“现在我们估计都比芬奇本人更熟知她的人设了。”

        没过多久，我们就抵达了布鲁德海文。作为临时基地的安全屋是真的很狭小，我进屋的瞬间就理解了梅根为什么要住到火星猎人的公寓去。

        靠近床铺那边，漂移女正在与康纳和神奇少女交谈，门边首先看到我们的是守卫和黄蜂女，拉甘和野兽小子本来正在房间角落的计算机屏幕前看最近跟致远族相关的新闻，加菲尔德一见我们走进来就奔到了梅根身边，拉甘也转过身，刚迈出一步却又停在了原地。

        “你们看，是在战争世界遇到过的那个人。”神奇少女的声音把康纳和漂移女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这边，康纳跟在她后面走过来，像是初识一样上下打量我一番，开口对夜翼说：“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吧？你连新人都带进来了。”

        “你会入队吗？这样一来我们就又多了一个女孩了！”神奇少女绕过他，高兴地自我介绍道。“我是神奇少女，名叫凯西桑德马克，你呢？还是说你的名字是保密的？”

        我望向夜翼，但还没等他出声，一道残影就从门外闪了进来，急刹在我们中间。

        “——芬奇！我记得夜翼是这么称呼你的，欢迎入队！”

        脉冲动作迅速地与我握了手，虽然他笑得一脸纯良，但我还是忍不住冒出想要抓住他的肩膀问他到底对我了解多少的冲动。

        跟在脉冲后面的是蓝甲虫，同行的居然还有沃利。他的到来让现任队员既惊讶又兴奋，面对野兽小子热烈的欢迎，他一如既往地露出充满自信的微笑。我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小队还是当年的样子，我不自觉地想叫他的名字，但他看到我，只是投来疑惑的目光，稍微点了一下头，就算打招呼了。

        ——对了，在这里，漂移女才是沃利认识的那个辛张。

        我不无失落地冲他也点点头。蝙蝠少女趁机略过了对我的详细介绍，直接向队员们解释我为什么不能与他们交流。虽然大家对此感到意外，但也都接受了。接下来，夜翼正式开始战前会议，把迄今为止所有的包袱都抖开了。

        卡尔德的卧底和阿尔忒弥斯的假死这两个消息一被公布，房间里就一片哗然，夜翼不得不花了好几分钟才让大家冷静下来——当然只能称得上相对冷静——然后把昨天已经形成雏形的袭击致远族和光明会的计划详尽地叙述了出来。我和康纳、守卫、黄蜂女分到一组，负责在峰会开始后解决一个出入口的敌兵。

        “这是致远族入侵以来，我们针对他们进行的最重要的一个任务。如果有问题的话，现在提出来。没有的话，现在就要开始做准备了。”

        “那个，我有问题。”漂移女突然举起一只手，我不禁注意到她右手中指处确实有一点微不可察的突起，像是里面藏着戒指状物，但因为她戴着手套，我并不能看清。

        夜翼示意她问。

        “新来的这位，芬奇，对吧？”漂移女直接将矛头指向了我。“你们说她无法与其他队员进行精神链接，只是凭借出色的服从力执行任务。但这么重大的任务难免会出现变数，需要我们协商交流。让她和康纳他们一组会不会风险太大？你或者蝙蝠少女和罗宾与她之间更有默契吧？你们同组会不会好一点？”

        ——怎么办，我觉得她说得超有道理。

        “现在的分组是我经过考虑后的结果。”夜翼不慌不忙地回答。“芬奇虽然擅长服从命令，但她不只是被说一步才会照做一步的傀儡。她知道在遇到突发状况时该如何顺应新情况，也懂得与人合作。让她与超级小子他们同组，我很放心。”

        听到夜翼这么说，我莫名地想起了五年前初次对付大脑时的那次调查任务。那时候夜翼还是罗宾，还会嘲笑我对卡尔德过于言听计从。

        ——在他眼里，我有所成长了吗。我暗暗地想。

        等到对这个任务的初步安排基本完成，所有的疑问都被解决，夜翼宣布我们可以解散，各自做战前准备去了，他自己则还要留在基地处理一些细枝末节。

        “我们先回去，还有备品要收拾。”蝙蝠少女拉上我，让我跟着她和罗宾一起离开基地。由于布鲁德海文离哥谭很近，梅根再次提出捎我们一程，我们刚刚登上飞船，就见拉甘也冲了上来。

        “你不是住这儿吗？”罗宾在一个座位上坐好，转头问他。

        “我有事——找芬奇，和梅根。”拉甘不由分说地也坐了下来，望向驾驶座上的梅根。梅根会意，建立起了精神链接，让他单独与我们对话：“把我和希恩捎到剑桥那边去，谢啦，今晚我们还有时间再训练一会儿。”

        我难以置信地回头瞥了他一眼。“你来真的？任务都快开始了还要训练？”

        他在座椅上翘起腿，朝我摊开双手。“正因为快开始了才要抓紧时间再训练一次啊！明天晚上我就要潜伏到敌营里去了！”

        “那我还要刷一晚上衣服！”

        “你能不能对前些天的训练成果自信点啊！”

        “可刚刚漂移女都质疑我了！我没权利害怕一会儿吗？”

        “呃，芬奇？”蝙蝠少女出声打断了我们。“虽然夜翼说你以前也是少年英雄，我们也能猜到你和湖少侠认识，可你们能不能，至少假装一下，不要在人眼前这么明显地私下用精神链接沟通？就算只是礼貌起见？”

        ——对不起！是我上了飞船放松警惕得意忘形了！

        我连忙冲着她和罗宾低下头，双手合十以示歉意。

        “这是在我们面前，夜翼确认过你可以信任，所以没关系。”罗宾打圆场。“但你是想隐藏身份的不是吗？那么平常最好也注意一下言行，不然会有人怀疑你。”

        ——谢谢！

        我双手握拳向下一压做了个加油的动作，希望他能领会我在表达什么意思。

        蝙蝠少女突然笑了出来：“看来你的性格与芬奇的外表很不符呢，你适合像凯西那样光明敞亮的。”

        ——是，是吗。其实我也觉得那样更好。

        我讪讪地揉了揉鼻子，把身子坐正。接下来的旅途中，蝙蝠少女和梅根聊起致远族和光明会可能会作出的应对措施，飞船里的气氛不再那么沉闷了。梅根在韦恩宅放下两名蝙蝠家的人，又把我和拉甘送到了平时的训练场地，我目送生物飞船远去，背靠喷泉坐在地上，长长地叹息一声。

        “怎么，还是不想训练？”拉甘在我身旁蹲下来问。

        “也不是不想训练，我只是……”

        我回忆着刚刚与小队共处的经历，不禁又叹了口气。我举起右手，在自己眼前攥紧拳头，又缓缓松开。曾经，仅仅是做出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能让我因感受到自身蕴藏的力量而安心，但此刻掌心攥住的力量只会提醒我，我的能力是有限的，再怎么加强训练，我也跳不出普通人类的局限。

        “今天看到漂移女那个样子……与大家和睦相处，又能提出那么有道理的意见……我还是会觉得，她把我的人生活得真好。不过代价呢？代价是我差点失去了自己的性命。比起被敌人干掉，被自己人所杀要恐怖得多。一想到那个仿佛完美无缺的张辛曾经打穿过我，我就觉得反胃。一想到我也是张辛，一想到我也可能变得和她一样，甚至做不到像她那么好……我也会觉得非常可怕。我害怕我们一旦投入到同一个任务里，我就会忍不住去想，她做到了多少我做不到的事？有她在，我又能做到些什么呢……”

        一旦开了口，整理思路就变得容易了，我一点点地捋顺了今晚堆积的复杂情绪。拉甘沉默片刻，同样坐了下来。

        “你能做到的事可不是别人能决定的，就算是漂移女也不行。”他抬手扶上我的肩膀。“我记得我刚刚加入小队时，图拉和加斯的离去让我也很焦虑。我甚至怀疑过我们的奥林国王，觉得他是为了政治正确才选择把我带上陆地的——”

        ——政治正确？我皱起眉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拉甘好像看出我很困惑，解释道：“因为你看，我既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不是‘纯种’，我的非纯种特征又不像布拉伯和罗瑞的那样会阻碍他们在陆地上生活，多适合用来展示‘机会均等’——但是那时候，卡尔德在哀悼之余还告诉我，能有一个主修身体变形的新搭档感觉很好，他还说，我做到了成长到足以去往陆地的承诺，如约让自己变得足够优秀到可以在陆地上承担职责了……”

        “我一直觉得你足够。”我忍不住插嘴。“你当时那么迫切地追求陆地的知识，对陆地来的我们也那么热情，如果你不足以加入小队，我简直不知道怎样才足够了。”

        拉甘哑然片刻，他收回手去，局促地盘起了腿，低着头说：“其实当年你看到的……也不能说是最真实的我。你也知道，我那时候有多憧憬陆地世界，当我有机会接触从地面来的你时，我不自觉地掩饰了自己的缺点，模仿着我憧憬的前辈们，试图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我希望能让代表着陆地的你喜欢生长于阴沉海底的我。”

        ——你成功了。成功过头了。

        我用手拄着脸，在面具下庆幸拉甘看不到我现在突然亢奋起来的表情。

        ——不仅是五年前你表现出来的样子，还有如今更坦诚的样子，我都已经喜欢上了。

        “——然而卡尔德帮我意识到，我不是为了他、加斯、或图拉才有了自己的梦想。就算小队中的漂移女不再是我记忆中的希恩，就算我的战斗方式与前辈们都不同，我也是靠自己的双手打通了来到小队的道路。”

        拉甘侧过头，微微扬起了嘴角。“漂移少女这个身份进入小队的敲门砖是突如其来的超人能力，而现在的你之所以能被夜翼重新带进队伍，难道不是因为他们都认为你‘能做到’吗？”

        “……你也这么认为吗？”

        “当然！而且至少漂移女肯定做不到让我把自己的黑历史都说出来。”

        拉甘调侃着用左手肘碰了碰我的胳膊，我呼出一口气，摘下头套，让闷在面罩里的脸感受一下晚间的凉风。静谧的环境带来的安心感与任务带来的紧张感在我心里交织，让我一时心血来潮，转身握起了拉甘的手。他的手指无措地抽动一下，随后轻轻回握住我的。仿佛永不会从他皮肤上褪去的潮湿感覆上我的手背，带来丝丝凉意，我脸颊上的燥热却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我在窘迫和局促中坚持把话说了下去。

        “——谢谢你敲开了火星猎人家的门，告诉我那些有关漂移女、小队、以及致远族的事，也要谢谢你愿意信任现在的我，让我察觉到自己的意义……我想明白了，也做好准备了。无论漂移女想做什么，想让我怎样，我现在也有自己的愿望。我还想像个英雄一样主持正义，哪怕没有那些超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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