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万圣夜
在中国的时候，万圣节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让小学外教老师在英语课上带我们做游戏的理由。现在我才知道，在美国，万圣节真的是个能让人走街串巷的日子。
在万圣节几天前，梅根就向整支小队发起了去她和康纳的学校参加晚间派对的邀请。我本来就已经拒绝参加自己学校的派对了，对另一所高中的派对当然也想表示敬谢不敏，但看梅根兴奋的样子，我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告诉她等到当天看有没有时间。
事实上，我确实有时间。爸爸妈妈听说有人邀请我去派对，就喜滋滋地把我从被窝里赶出来，催我去正义山了。结果一进基地，我就看到贴了假胡子的沃利正发出“嗷呜”一声长嚎。
——什么鬼。
泽塔通道的光芒在我身后暗下去，沃利看到我来了，挥手打了个招呼，蹲下来戳着趴在地上的狼的耳朵抱怨：“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算哪门子的狼啊？”
“别折磨他了，沃利。”坐在凳子上任由梅根往他身上缠绷带的康纳说道。
“别折磨他了，梅根。”沃利学着康纳的语调，把胳膊搭在了梅根肩上。“不管怎么打扮他都会很尴尬的，因为他当了咱们约会的电灯泡。”
梅根微微皱起眉，正色道：“沃利，整个团队我都邀请了，包括扎坦娜！”
沃利仿佛没有意识到她言语中透露出的拒绝意味，反而又朝她挤了挤眼睛：“很好，这有助于我们保持低调。”
——说真的，就没人愿意告诉沃利，梅根已经名花有主了吗！
我难以置信地望向康纳，真不敢相信他居然没什么表示。康纳注意到我的目光，朝我耸了耸肩，用只有我们两个能捕捉到的音量小声说：“她自己心里有分寸。”
——有分寸？在几乎全队都知道你俩是情侣的情况下还不公开这一点，把沃利吊在那里就算有分寸吗？
我不能理解地向他摊摊手，决定不再逗留在他们三个的修罗场中。
刚一转身，我看到一个身影从厨房那边走了过来，他脸上涂了一层薄厚不均的粉底，眼眶周围画成了黑色，直到他经过我身边，递给我一袋薯片，问我“吃不吃”时，我才从他的声音中辨认出，这个把脸抹得一团糟、穿着神奇队长衣服的人是神奇队长没错。
“……队长？”
我伸手从袋子里抽了一片薯片，放到嘴里咔嚓咔嚓地嚼碎，才渐渐把脑子转过弯来，试探着问道。
“队长，你看上去恐怖极了。”大厅那边的梅根发出感叹。
——真的，从各种意义上来看都有着不同意味的恐怖。
现在如果再偷溜到厨房的话未免太不礼貌了，我只好留在原地，默认自己加入了他们的对话，结果一回头我就吓了一跳，在这不到一分钟的功夫，梅根已经变装成了万圣装束——惨白的皮肤，深色眼妆与唇彩、破破烂烂的婚纱礼服，这逼真的装扮让我觉得火星人的变形能力实在太好用了。已经差不多打扮完康纳的她走过来问神奇队长：“你也要去参加某个万圣节晚会吗？”
神奇队长愣了一下，他避开梅根的注视，犹犹豫豫地说：“当然，我要跟……呃，我是说，你确实邀请了整个团队，对吧？”
“没错，所以不用顾虑我们，你想去哪儿就去吧，祝你在你们的聚会上玩得开心。”
梅根话音刚落，穿着吸血鬼式立领礼服的阿尔忒弥斯和戴着尖顶巫师帽的扎坦娜就赶到了，她们一齐走出泽塔通道，第一眼就看到了妆化得惨不忍睹的神奇队长。
“——哦，看，丧尸神奇队长。”
“正义联盟也有聚会吗？”扎坦娜忍着笑意问道。“我爸没提起过。”
“不，不不不不，你看，我是——算了。”神奇队长想要解释，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丧气地垂下头，走向了泽塔通道。“我去玩‘不给糖就捣蛋’吧，我的糖才不分给你们呢。”
——真的没人意识到他也想去梅根邀请大家去的派对吗？
我看着神奇队长耷拉着肩膀打开泽塔通道，不禁好奇地环视一圈，但大家似乎都因为万圣节而兴奋着，很快就忘记神奇队长，去关注别的问题了。梅根继续为康纳整理装扮，扎坦娜则凑到阿尔忒弥斯耳边八卦：“康纳和梅根交往多久了？”
阿尔忒弥斯听到这个问题，怀疑地笑出了声：“哈，交往？不，他们没……”
——说真的，原来你和沃利一样没注意到吗？
可说着说着，阿尔忒弥斯收敛了笑容，这可能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看待康纳和梅根的关系，那两人亲密的举止让她意识到事实确实如此。她眨眨眼，突然转身就走，像是要立马回家不参加派对了。
——嘿，嘿，嘿，你在生气什么？
低着头检查衣服扣子的我心里又想要把疑问全都咆哮出来了。我努力回想起阿尔忒弥斯刚入队那阵的事，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可能性。
——阿尔忒弥斯是不是对康纳有好感来着？
眼看着扎坦娜已经说服阿尔忒弥斯和她单独出门逛逛，我猛地发现只有我一个人留在梅根他们身边了。目送阿尔忒弥斯和扎坦娜的背影消失在泽塔通道中，我残念地把目光转向正在整理服装的另外几人，怀抱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卡尔德和罗宾不来吗？”
“他们两个都有事。”梅根抬头打量我一番，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句：“你要跟我们一起来吗？你穿得像……弗兰肯斯坦？需要我帮你化妆吗？”
“是弗兰肯斯坦的怪物，三一版的……但今晚我们学校也要举行派对，所以我不能跟你们走了。”我心虚地抻了抻身上这套从旧货店租来的破旧黑西服，庆幸于自己没有把不参加自己学校派对的事说出来过，现在还能把它搬出来当借口。
“真可惜你不能来，那祝你玩得开心。”
“嗯，你们也是……”
我与梅根告别，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心情复杂地来到泽塔通道前，心想着回家后要怎么应付爸爸妈妈，但看到通道旁的光屏时，我冒出了一个新的主意。
我不会像扎塔拉和火星猎人那样直接用语音操控通道，只能手动调出通道之前打开的几次记录。
——最近的两次是通往同一个地方，应该是阿尔忒弥斯和扎坦娜。
——再之前的那个……应该是神奇队长。
我将目的地坐标改成神奇队长所去的地方，随后走进了泽塔通道的光芒中。
“漂移少女，b06。”
光芒消失后，我发现自己待在一个昏暗的空间里，仔细一看能看出这儿好像是座照大头贴的小房间，唯一的光源来自挂在门上的帘子缝隙。
我掀起门帘，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堆着破碎砖瓦的空地，周围被栅栏围着，而这片废墟般的空地上居然有一个小男孩在，他看上去约莫十岁出头，蹲在栅栏旁边，正往脸上涂白色颜料。
——这场景怎么这么瘆人啊！
尽管明白今天是万圣节，我还是吓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没注意脚下，踩到一块活动的木板，差点跌倒。
那个男孩闻声朝这边看来，也吓了一跳似的从地上蹦起来，大叫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我把同样的问题奉还。
“我……那个……”男孩看看背后的栅栏，看看手里的颜料盒，又看看我，磕磕巴巴地说道：“我在化万圣节的妆！我……我藏在这儿弄好，就能给朋友们一个惊喜了！”
“我……也是在跟朋友们玩捉迷藏才会在这里的！”我从他的话中找到了一个我自己也可以用的借口。“看，看样子他们是把我忘了……我这就去找他们。”
说着，我手忙脚乱地从脚下乱糟糟的杂物之间抽身而出，在栅栏下方纵身一跳，抓住木板最顶端，从这片空地翻了出去。但我刚一落地，就见那男孩把最侧面那块木板掀起来，从下面钻了出来。
“我刚想告诉你这儿有路，你就跳出来了……”他举着木板尴尬地说。
“呃……谢谢。”我同样尴尬地摆摆手，和他告了别，连忙跑离这条街，来到人流更密集的另一条街道上。
天已经黑了，街道上也出现了不少打扮成鬼怪或超级英雄的小孩，这样一看，就算我穿着不合身的旧西服也不会显得太奇怪。再加上这座名为福西特的城市离我的生活圈子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这儿不可能有熟人认出我。我感觉自己像是被赋予了一个新生儿般的身份，在这座慢步调的城市里无论想做什么都没关系。
——不过还是有个挺严肃的问题。
我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刚跑离的街道，把它的样子尽量印到脑海里。
——我不认路。
这意味着我还是要做来之前就决定要做的事——找到神奇队长。
我闭上眼睛，把注意力集中到耳朵能听到的声音上。从同一条人行道上小孩的打闹声，到一条街外主妇吆喝丈夫的声音，到再远处汽车行驶的声音……
“嘿，漂移少女！”
一个声音紧贴着我的后脑勺响起。
“呜啊？！”
我吓得差点一蹦几米高，后面的人及时把我按住，并握着我的肩膀把我转了个个儿面向他。
“——神奇队长！”
——好的，我找到他了。虽然这个过程不怎么友好。
明显补过妆，所以看上去没那么滑稽了的神奇队长见我认出了他，便放开我，张开双臂笑道：“惊喜！”
“说是惊吓还差不多……”我夸张地拍拍胸口，安抚了一下紧张的心情，说出我的来意：“那个……我在中国的时候从来没亲身经历过‘不给糖就捣蛋’，只在电影里面看到过，所以……比起派对，我更想来玩这个。”
神奇队长愣愣地看着我眨了眨眼，脸上逐渐浮现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么今晚就由我来做你的万圣向导吧！欢迎来到福西特！”
我本来还在担心以自己的年龄玩不给糖就捣蛋会不会大了点，但神奇队长不在意这些，他用黑色颜料在我额头上画出拙劣的缝合痕，然后开始拉着我寻找组织。他很轻松地就搭讪了上一伙大概是小学生年纪的孩子，并把我也揉了进去。
“神奇队长小分队，向下一个目标进发！”
神奇队长举起拳头欢呼着，带领我和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跑向一户又一户人家，节日活动的气氛有效地淡化了年龄差带来的疏离，虽然我与身边的这群小孩并不熟识，但跟他们一起挨家挨户地敲门讨糖让我感觉自己仿佛进入了宛若电影的和谐世界。
“trickortreat！”
向陌生的人家说出这句话，然后接过糖果的时候，我几乎在怀疑人生。
——说真的，我居然真的在玩这个！
这场属于小孩子的狂欢直持续到深夜才结束，我们的小分队成员一个个儿地赶在宵禁前回家了，最后只剩下口袋里揣满糖的我和干脆用披风兜着糖的神奇队长站在街头。
“我送你回泽塔通道那边。”神奇队长拆开糖纸，嚼着糖果说。
“那就多谢了。”我干脆解开西服衣扣，避免布料被被撑坏。
街上的行人已经变少了，即使我们用飞的应该也没问题，但神奇队长没有起飞，而是就这么在街上漫步。我被他吃糖那副模样搞得也开始馋了，忍不住从自己口袋里也掏出糖，先吃那些样式有重复的。
神奇队长与火星猎人一样是很好相处的正义联盟成员，但与沉稳能给人安心感的火星猎人不同，他就像一团火，带着永不熄灭的活力，富有青春的气息。
尽管我们走得很慢，但没多久，我们还是来到了泽塔通道所在的那座大头贴亭前。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便在进入通道前向神奇队长微微鞠了个躬：“谢谢你今天的照顾，我玩得很开心。”
“不不不，是我该谢你。”神奇队长艰难地用被占满的手从他的糖果里挑出几块包装很好看的，塞到我手里，笑道：“谢谢你来陪我玩……万圣快乐，分你我的糖，不许告诉小队其他人哦。”
这孩子气的发言让我不由得笑了出来，我掀起门帘走进大头贴亭，回给他一句“万圣快乐”，为这意料之外地过得很不错的万圣之夜画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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