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轻诺寡言
目送卡尔德他们离去后，我把目光投到即将与我同行的亚特兰蒂斯人们身上。
——好，好像人数有点多。
我深吸一口气，游到非纯种的四人面前，把他们一一看过去，暗暗在心中判断，最不好沟通的大概是鲨克王。于是我第一个向他征求意见：“你好，我不太认从这儿回城的路，能拜托你帮忙带路吗？”
“哼，不认路还跑来凑热闹。”鲨克王抱着胳膊从地上浮起来。从他与鲨鱼无异的脸上，我看不出他心情如何。纵然清楚他就算在力量全盛的状态下也不一定真能伤到我，我还是本能地咽了咽口水。
“他这是答应了。”图普说着也游到我面前。我同样没法分辨他的表情，但至少他的语气比较友善。
“那么，请问，那个，各位，感觉好点了吗？我们押送这些家伙回城里去吧。”我又看了看布拉伯和拉甘，他们点头应允，我们五个将被绑住的清扫者们围在中间开始行进，鲨克王在前引路，图普跟在他侧后方，我则在最后面警戒。
我注意到布拉伯还是游得有点歪歪斜斜，拉甘拉扯着他的一侧鳍——或者说那是一只手？——好让他不至于偏离路线，我稍稍加速来到他们旁边，问：“需要帮忙吗？”
“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了。”
我接任了拉甘的工作，说实话，搀扶一只鲸鱼对我的力量造不成什么挑战，但要是又得让他舒服又得不让他的鳍从我手中滑落就难多了。当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让布拉伯和我都能接受的姿势后，debuff好像突然解除了，布拉伯自如地摆摆尾巴，恢复了正常动作，而我也已经望见城市楼房，能辨认出大致的方向了。
“嘿，我感觉恢复过来了。”有点掉队的拉甘迅速蹿上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现在看管这群清扫者的责任就不用全由你来担了。”
与此同时，梅根的声音从精神链接里传了过来：“我们这边结束了！湄拉王后已经安全了，但海洋领主逃掉了……还有，超级小子的呼吸器被打坏了，能帮他去生物飞船里取个新的过来吗？”
我把王后得救的消息告诉了亚特兰蒂斯人们，他们均是松了一口气，甚至有好些清扫者看上去也如释重负。
“连海洋领主都输掉了，你们就别再想着逃跑的事了。”我尽可能恶狠狠地威胁清扫者们几句，然后把梅根拜托给我的另一件事情转告给拉甘他们。
“处理这帮家伙就交给我们吧，你去帮你的陆地朋友。”鲨克王难得主动说了没带嘲讽意味的话，我勉强对他还是很凶的脸露出一个微笑，随即提速游往生物飞船，从仓库里找出储存的备用呼吸器，回去找梅根他们。
然而当我赶到地方时，看到的却是一幅令我以为自己闯进了《海的女儿》cosplay现场的画面。
只不过这幅cos中，小美人鱼是绿色的，而且她和她的氪星小王子吻到了一起。
——厉害了梅根。那些呛水和肺活量的问题对你来说都不成问题。
梅根与超级小子过于投入的表情让我难以确定他们到底是在做人工呼吸还是在接吻，最终我不假思索地转向一旁的卡尔德，将呼吸器塞到他手里。
——此时队长不出场更待何时！勇敢的少年啊快去创造奇迹！
卡尔德无可奈何地看了看摆出一脸无辜的我，担任了打断梅根他们的那个角色。
“图拉与加斯他们护送王后先回去了，现在超级小子的呼吸问题已经解决，我们也走吧。”他说。
梅根松开超级小子后，脸颊上明显浮起了红晕。而超级小子点了点头，看上去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真不愧是不到一岁的男孩。
我一边冒出奇妙的感慨，一边划水转向回波塞冬尼斯的方向。
湄拉王后安然归来，清扫者也已群龙无首，海王处理完陆地上的任务后总算回来善后，此次事件姑且是告一段落了。
听卡尔德他们的报告讲，罗纳和他那几个同伴真的是清扫者的成员，但罗纳在图普放出墨汁后逃回了海洋领主关押湄拉王后的地方，意识到自己被利用后，他倒戈攻击了海洋领主，因此海王特赦了他。
“奥林陛下居然原谅了罗纳？！”听到这个消息后，鲨克王十分不满，想要像之前那样去揪罗纳的衣领。“他可是我的午餐！”
罗瑞好言相劝：“他改变了立场不是吗？他攻击海洋领主帮助了我们呢。”
挡在鲨克王前面的图普也警告他：“鲨克，退后。”
鲨克王喉咙里挤出一串不甘的咕噜声，半晌才妥协般放下手，呜哝呜哝地说：“海神的胡子……我真讨厌对一只乌贼表示感谢。”
这时，似乎是讨论完了清扫者相关事宜的海王与奥姆亲王转向我们，开口：“亚特兰蒂斯和我欠了你和你的朋友们很大一个人情，卡尔德阿姆。”
奥姆亲王也说道：“放心吧，我会处理我手下那些人里导致你们中埋伏的叛徒的。”
“谢谢你们。”卡尔德礼貌地回应。“不过我们现在该回陆地上了，漂移少女有陆地的学校生活，超级小子与火星少女今天也将开始上学了。”
“你要在地球念书吗？”告别了王室成员后，在从王宫回生物飞船的路上，我好奇地问梅根。“超级小子也是……他在卡德摩斯时不是已经被，呃，被传授了知识了吗？”
“我想要更了解地球当地文化。”梅根解释道。“而且上学可以帮助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与人相处。”
“超级小子去上学……感觉有点难以想象啊。”我偷偷瞟了一眼游在前面的超级小子。话说，他们两个在校园环境下说不定会真的发展成情侣呢……
“希恩？要走了吗？”另一个方向传来了划水声，当我循声转过头时，远远问出这话的拉甘已经游到了我面前。我点了点头，稍微放慢了速度，落到梅根与超级小子更后面的地方：“嗯……说实话我在这儿待的两天就已经算逃学了。不过——要知道这可是亚特兰蒂斯啊！这次不来的话天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而且学校的课程哪儿有亚特兰蒂斯王后的安危重要啊！”
梅根注意到我落后了，她回过头看了看，在精神链接中告诉我他们会在飞船那边等，便笑着挥了挥手，加速去追超级小子了。
拉甘激动地也向她挥挥手，然后转回来对我说：“你可以跟着卡尔德阿姆再来拜访！……我希望你能再来！虽然我不是在波塞冬尼斯出生的，但毕竟我现在在这儿学习，我还是挺喜欢这儿……挺想为它自豪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我得承认，非常不愉快，但我希望你下次来的时候情况会变好。”
“清扫者的事……真的就这么过去了吗？”我犹疑着问。“罗纳以后继续跟你们一起学习，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不会没问题。他们伤害了图普不是吗？我接受他的歉意，但我不会这么简单就原谅他。有些事情改变了就再也回不到原状了。”拉甘撇撇嘴，语气却很严肃。他抬起头，望见不远处的飞船，不自觉地“啊”了一声，停住了。他的突然刹车让我没能反应过来，一下子蹿过了头。
“抱歉，我忘记你不会游泳了。”他笑出声，随后伸手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回他身边，直直地盯着我的眼睛。一般来讲，我很排斥与人长时间相视，但也许是因为拉甘的眼睛与常人不一样，我此刻并不觉得反感。
“希恩。”他松开手背到身后，郑重其事地说：“回去后千万别忘了我啊！你是我第一个陆地朋友，我希望一直是最好的一个！”
我一时说不出话，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哭起来，半晌才用力一点头：“嗯，我也很期待你到陆地上来加入我们。”
“那就约好了。”他眯起眼笑着说道。“下次再见啰。”
“……下次再见。”我犹豫片刻，回忆起学校里一些同学亲密接触的样子，不抱什么希望地学着他们张开手臂，没想到拉甘不假思索地冲了过来，撞进我的怀里狠狠给了我一个拥抱。
他的力气并不怎么大，但直到生物飞船钻出水面、向着正义山飞回时，我都仿佛能感受到那个拥抱的重量。
一抵达正义山，换好衣服的我就通过泽塔通道赶回了家，妈妈已经做好早饭，以一脸准备审讯的表情看着我。
“回来了？”坐在餐桌旁，却抱着胳膊、没有要吃饭意思的爸爸淡淡地说。
“嗯……我们把湄拉王后从海洋领主那儿救出来了。”我明明是在说实话，却没来由地觉得心虚。
“我们不反对你的英雄活动，但你想想看，你的本职工作是什么？”爸爸说着弯起手指敲了敲桌面，这让我意识到他生气了。“——你是学生，懂吗？如果去做英雄就意味着随时会旷课，那我们宁愿你不去参与。说回来，那些工作不是真正的超级英雄该做的吗？我一直就觉得这不是未成年人该掺和的事！”
“可既然我有这个能力，又凭什么不去利用它做有意义的事？”我趁爸爸停顿下来的片刻，赶在他还没有把我呛到无法反驳前开口：“学校的课错过了可以补，但罪犯不会给英雄再来一次的机会！而且我这次去亚特兰蒂斯也对自己在学校的生活很有帮助！他们那儿也有种族歧视的问题，我帮忙处理了纠纷，还在那儿交上了朋友！”
“别扯那些过家家的事了！你真正的生活在这儿，在学校！你在那什么亚特兰蒂斯，是作为英雄在工作，但在学校就是作为张辛学习，没人会把你当做英雄特殊对待！多认识几个其他文化背景下的异地朋友是好事，但以你的性格，能跟人家保持联系多久？再过几年你们还可能见面吗？与其到处乱跑，不如先处理好学校的人际关系！”
虽然气得几乎喘不上气，但我不得不承认爸爸说得对，如果卡尔德不主动邀请，我不可能再去亚特兰蒂斯，我以前通过夏令营和课外班认识的处得稍微好一点的人现在也都失联了，更别提处于水下的亚特兰蒂斯……
“别说了！”我努力压抑着音量吼道。“我昨晚一直在大西洋对抗海底的反动组织，今天上课不可能好好听讲！我去睡觉了！”
没等爸爸再说什么，我就抛下之前说好的“不在家里显示超能力”言论，腾空冲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没过一会儿，门被敲响了，我听到门外传来妈妈的声音：“小辛啊，帮你请假了……妈妈今天可以跟别人串班，要不要留在家陪你？”
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在慢慢冷静了，但一听到妈妈的话，我就又烦躁了起来，抑制不住地把怒火发泄出来：“你们就非得时时刻刻监视我吗！就不能给我点自己的空间吗！”
妈妈沉默片刻，我听到了她的叹息声。
——该死的，这超级听力，不要让我更有罪恶感啊。
我用被子捂住耳朵，可还是能够听到妈妈继续说下去：“那好吧，小辛，给你留早饭了，饿了就下楼去吃。柜子里还有速食意面，中午你能自己做吧？”
我不想服软，又觉得自己现在开口的话还会忍不住用恶劣的口气，便紧闭嘴巴没有回答。
妈妈又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声“那你睡吧”，终于离开了。我可算是松了口气，松开手里的被子，任自己瘫倒在床上。
——明明在外面时，觉得最可靠的人就是父母。为什么回到家后，就没法好好表达出自己心里的话了呢？
我把脸埋在枕头里，闷闷地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能再去亚特兰蒂斯呢？仅仅是与魔法学院的各位相处，就让我觉得自己变了一个人。仅仅是看到拉甘对我露出笑容，就让我觉得无论自己多么无可救药，都有机会获得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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