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失忆
距离被持刀武士捅穿那天过了三个星期，我已经完全恢复正常饮食，恰逢周末，便应火星猎人的要求来到正义山接受术后检查。不久后，他终于宣布我可以回归小队、正常执行任务了。
“蝙蝠侠最近很在意比亚利亚那边的情况，下次任务大概会是潜入调查，你可以提前做一点准备，比如说从学习比亚利亚的政治与历史开始……”
“蝙蝠侠，02。”
泽塔通道报告来者的声音打断了火星猎人，蝙蝠侠这个名字就像是个命令集合的魔咒，当我跳下病床跑到通道那边去时，看到本来在厨房做蛋糕的梅根和边吃玉米片边跟她闲聊的闪电小子、收拾自己房间的超级小子、讨论上次任务的卡尔德与罗宾都在一分钟内赶到了，我们在蝙蝠侠面前排成两排，等待任务分配。蝙蝠侠也不拖沓，用光屏放出一张地图。
“瞭望塔探测到比亚利亚沙漠中出现了一阵巨大的能量波动，光谱分析显示其中有不属于地球的元素，你们要查明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出现了什么东西。”
蝙蝠侠说着按下手中遥控器的按钮，空中的地图被换成了一个女人的肖像。
“这是女王蜂，比亚利亚的统治者，她的国家并不在联盟的联合国许可名单内，我们的所有通讯都有可能被侦听，要始终保持无线电缄默。你们要在比亚利亚边境的库拉克着陆，距离交火区两公里。”
无法使用无线电就意味着我们的通讯只能由梅根的精神链接来维系，而且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法联系远在她精神能力范围外的蝙蝠侠他们。也就是说，这个任务一旦开始，就全靠我们自己了。
虽然之前的任务我们基本上都是独立完成的，但这种被切断与外界联系的感觉还是让我不安。不过，到达比亚利亚的一路都很顺利，我们在沙漠里架设起探测能量的仪器，很快检测到了泽塔射线辐射的读数。
“那边的帐篷里有非地球的微量元素。”罗宾在掌上电脑屏幕上把位置指给我们看。
“我潜进去看看。”潜行装束的梅根戴上兜帽，做好出发的准备。得到卡尔德同意后，她消失在我们视野中，只带起一阵轻轻的风声，掠向比亚利亚人帐篷的方向。
不久后，她汇报了那边的状况：“我进去了。”
“很好，但务必谨慎。”卡尔德提醒她。“隐形并不代表无形。”
梅根没有说话，但链接里传来一种让我们觉得她在点头的感觉。
“他们在做什么测试。”过了一会儿，她说。“这使某个人深受痛苦……”
她的语气中掺入了一丝迷惑，接下来，她换了柔和的语调，像是在问我们之外的某人：“你好，你能听到我吗？”
“——我能。开放自己的思维可是很危险的。”
一个沙哑的男声在链接里响起，这个陌生的声音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地浮起来，向梅根去往的方向张望，其他人也因惊讶而睁大了眼睛。
“有人侵入我们的联络了！”梅根惊慌地发出求援般的呼叫，但我们无暇顾及她了，突如其来的晕眩与头痛袭击了我们，我抱住脑袋坠落在地，无力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余光看到其他人也满脸痛苦，一个个步履不稳地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脑魔看不到你，脑魔抓不到你，但脑魔可以让你们所有人……忘记！”
陌生男声还在脑海里回响，我好不容易把他的自称与印象中读到过的案卷里的一个名字联系到一起，就在头昏脑胀中失去了意识。
……
“卧槽。”
曾发誓上了高中就要当个好孩子所以不能学坏爆粗口的我，对自己失约了。
不过我觉得，这已经是我能做出来的最淡定的反应了。
——毕竟，如果有人像我一样，是个刚刚来到美国读书不久的普通女高中生，不久前还沉浸于作业来不及做完的哀伤里，结果打了个盹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沙漠正中央，谁能冷静得下来！
我第无数次用力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不太强烈但足够清晰的疼痛感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并没有在做梦。
这时我终于又注意到了一点怪异之处——我身上这件一点也不宽松以至于胸腰部线条十分明显的衣服是哪儿来的？还有为什么我下身穿着裙子！
我想捂住脑袋，却碰到了脸上某样硬硬的东西，一时以为有什么沙漠虫子爬到脸上的我吓得手忙脚乱地把它扯下来，丢到地上后才发现那是个……面罩？
——面罩、紧身衣、裙子……这些装束让我不禁怀疑自己像重生小说里的主角一样穿越了——而且是穿越到了某个名不见经传的超级英雄身上。
我挽起袖子，想要确认这真的不是我自己，却在手腕侧面发现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痣。皮肤上的伤疤形状很熟悉，数量倒是比我印象中多了一些，但小臂上那一块昨天刚刚浮现出来的淤青居然消失无踪了。肩头的头发被风吹得老是挡住我的脸，我习惯性地想要握住辫子重新扎一遍，才注意到我头发披散着，手上也没有发绳。
——像是我，又有地方与我不一样。如果有镜子可以确认脸就好了。
我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懵了，不过归功于地平线上正在升起的太阳，至少我现在知道大致的方向了。
——冲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走走看吧，幸运的话，也许能碰到人烟……
怀抱着这种乐观的想法，我捡起面罩用作遮阳板，迈开步子，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去。
头顶炙烤我皮肤的太阳令我有一种重回初中军训营地的错觉，口腔的干燥让死亡的念头不断在脑海中涌现，耳中也持续着轰隆隆的噪音和我听不懂的像是人说话的嘀嘀咕咕声。每隔几分钟，我都想干脆躺下来等死算了——尽管我现在对时间的感觉也淡薄了，我认为是几分钟，有可能不出几十秒，也有可能超过一个小时。但是，思维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在督促我、警示我，让我不要停下。
——我……我要去找某个人。
我迷迷糊糊地拖着脚步，脑海中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
——肯定有那么一个人，他会告诉我我为什么在这儿，他会告诉我我是谁。在这片陌生的沙漠里，肯定有这么一个我可以相信的人……我知道的。
这一丝执念促使我持续前行，但下一刻，我脚下忽然摇晃起来，生怕自己碰到了流沙，我在跌倒的同时就做好了匍匐姿势，但在耳边暴响的怒吼让我意识到，不是流沙，我遇上人了。
——人？！
我从地上跳起来，还没等说出一句话，那个仿佛从天而降的人就咆哮着冲我扑了过来，他动作迅猛有力，简直像是只凶猛的野兽，我来不及躲，只能把双臂护在身前，等待即将到来的痛殴。然而，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击在我手臂上后，我并没有感觉多么疼痛，我们因巨大的反推力各向后翻倒了，我再次摔在沙子上，努力仰起头定睛观察来者。
那野兽般的人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他很快翻身起来，我发现他的脸比我想象中年轻，大概也就是高中生的年纪，而且还微妙地有点眼熟……也许是像我曾在电视上看到过的超人，但他狰狞的表情、赤/裸的上身与沾满尘土的裤子让他别提超人了，连跟“文明”都沾不上边。
“等，等等，我不是坏人！……你懂英文吗？！”我趁他还没第二次扑上来，大声喊道。但他无视了我的话，直接袭击过来，我就地一滚躲过他那堪比重锤的双拳，又被拳风震得撞在旁边的石山上。
——这家伙……不能沟通！
我挣扎着爬起来，突然被一股力量拽向后方。回过头，我看到他揪住了我的披风——我为什么会有披风？！——转起了圈，我的尖叫被强风堵在了喉咙里，随后我体会到了失重感，他把我丢出去了……
——扔远点吧。
我自暴自弃地想。
——摔死的话就不用考虑这些麻烦的事了。说不定死掉后我就能从这个噩梦里醒来了。
但是预想中的坠落迟迟没有发生，我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就像只热气球一样浮在空中，缓缓继续向上升。
“……什么鬼。”
我不敢乱动，怕被突然抛出大气层或重新砸到地上，只能转动头颅，寻找那个暴躁的男孩——啊，还在地上，他看上去还是很生气。不幸中的万幸是他没有继续冲着我来，而是持续咆哮着，朝其他方向跃去了，他的跳跃力也很惊人，一下子能够越过一座山头。
目送男孩远去，我才又注意到自己的视力也不对劲，明明有两三百度的近视，此刻却能一点也不费劲地看清他在好几座山包和沙丘之外徒手拆卸坦克……
——坦克？！为什么沙漠里会有坦克？！这到底是哪儿？！非洲？中东？
我觉得大脑中维持理智的那根弦快要烧断了，如果坦克里的人是某个国家的边防军，说不定他们会把我救下来送到大使馆；但我浮在空中这件事就足够诡异了，就算他们不是什么恐怖组织，也可能把我当作什么拟态间谍机直接击落……我想我说不定会把我的小命丢在这儿。虽说活着也不能遇上什么好事，但谁想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轰成碎肉啊！
“救命啊！——”
我把手拢在嘴边，卯足了劲大吼。
“有——人——吗——”
刚喊了两声，我就停了下来，倒不是因为得到了回应，而是因为我的声音简直大得出奇。我几乎能感觉到音浪本身，它们就像是有形的一样，波涌向四周。
远处的山丘上腾起一片烟雾，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高速移动，带起一片黄沙。我注意到它是从暴躁男孩和坦克那边来的，而且正在靠近我所在的方向。由于烟尘遮蔽，我看不清是什么过来了，只能紧张而徒劳地握紧拳头。
高速移动的东西在我下方停住了，随着烟尘散去，我辨认出那是两个同样只有高中生年纪的年轻外国人。其中的少年着一身黑衣，戴着护目镜，胸口有一道眼熟的闪电图案；少女则身着绿衣，扎着马尾辫，手持一把弓箭。
“继野蛮小子过后又是浮空女孩？我真是一点也不惊讶。”马尾少女叉着腰摇了摇头，她在抱怨般咕哝，但我在高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好像和我们一样，都是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这里。”少年把手搭在额上，抬头看向我。
——很好，至少他们都讲英语，而不是什么别的稀奇古怪的语言。
某种程度上，我松了一口气，看着他们喊道：“你们好！能帮帮我吗？我不是坏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沙漠里了，而且我现在下不去了！”
“我就说吧。”少年向少女摊摊手，然后抬起头冲我喊：“别担心，我们会想办法的！”
少女叹了口气，她从箭篓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说声“抓好了”，就瞄准了我射过来。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想躲，但我又注意到这支向我飞来的箭还拖着一条绳索，一想到少女刚刚说过的话，我忙趁它掠过我面前时抓住了它。
少女见她的箭已经在我手里，便牵着绳索另一端，像收风筝一样把我向下拉，当我的脚终于重新碰到地面，我不由得松一口气。
“所以……你没有什么打算让你干掉我的老爹吧？真奇怪，你露着脸，会飞，穿着让我想到琼恩的衣服……我却对你没有一点印象。”少年摸着下巴，作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然后放弃思考似的耸耸肩，说道：“我是闪电小子，就是总在电视里出现的那个，也不是坏人——然后，你对现在的状况有什么线索吗？”
“闪电小子？！”我惊讶得张大了嘴，上下打量他一番，虽然制服颜色和我印象中不一样，但他胸口的闪电图案、戴着护目镜的脸部的确很像……“活生生的闪电小子！”
我难以置信地大喊了出来，闪电小子和马尾少女连忙发出嘘声示意我小点声，想到那些坦克和暴躁男孩，我立刻捂住自己的嘴，从牙缝里挤出自己的回答：“没线索。我就是个普通留学生啊，明明正在写着作业，睡了一小会儿就来到这儿了。话说你们谁有镜子？我都不能确定我现在真的……是我。”
“呃……我可不觉得你有你说得那么普通。”闪电小子指示了一下我的穿着。“你看，你有这么英雄风格的制服，还会飞……嘿！你准是也失忆了！我们也忘了很多东西！”
“我们失去的记忆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要长。”马尾少女挽着她的弓说。“有可能你不久前做了个超级英雄——或者什么别的，管他呢——而你忘记了在那之后发生的事，只记得自己还是普通人时的事。”
“我还是接受不能，因为我跟超级英雄根本八竿子打不着。”我放下手，换了另一个现在很需要解决的问题：“有人知道我们现在在哪儿吗？”
“我们遇上了穿着比亚利亚军装的士兵。”闪电小子指了指坦克所在的那个方向。“我想我们至少应该——快趴下！”
闪电小子的喊叫与飞机呼啸同时袭来，他一把按倒身旁的马尾少女，顺势向我来了一发扫堂腿让我也趴下去，我失去平衡的同时下意识地扑向他们，挡在了他们身上。我可以听到子弹打入沙地所发出的闷响，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打到我后背上，却直接被弹开了。
待飞机掠过我们上空，我才心有余悸地抬起上半身环顾四周，少女跪起来，抽出一支箭瞄准飞机，闪电小子则转向我，竖起一根手指，语气激烈地说：“作为‘普通人’，你不觉得你的行动太不明智了吗！”
“抱歉！身子不由自主地动起来了！……”
“你们有没有听到一个姑娘在脑袋里说话？”少女放出了箭，却射偏了，她一脸惊疑地低头问道，打断了闪电小子的训斥。
“姑娘们一直都在我脑袋里，只不过她们一般不说话。”闪电小子居然还有心思说俏皮话。
飞机在空中回旋一圈再次向我们来了，我紧张地盯着它们，它们在我眼中的模样却突然变了，机身的外壳如无物般消失，我眼中的东西变成了线缆、精密机械与其他我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集合体……
“这！又是！什么鬼！”我抱头尖叫，这时，那两架飞机忽然改变了航线，它们向中间猛地靠拢，“砰”地撞在一起，爆开一团火光。一个身影从那片硝烟中冲出，从外形来看是个女孩，但她的皮肤居然是绿色的。她看上去没有敌意，缓缓降落在了我们面前。
“嗯，琼恩，衣服看上去倒是眼熟。”闪电小子说出了一个他面对我时也提到过的名字。“但我不认为我们这位新朋友叫‘火星猎人’。”
“你认识我的琼恩叔叔？”绿皮肤女孩兴奋地反问，没等闪电小子回答，她又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笑道：“哈啰，梅根！你当然认识！你是闪电小子沃利，你是阿尔忒弥斯，你是漂移少女希恩——我是说，辛张，你现在应该比较习惯被叫这个名字……”
“等等，等等。”闪电小子抬起一只手，打断了她。“火星猎人是你叔叔？所以你知道我的名字？”
“你真叫沃利？”马尾少女——阿尔忒弥斯问，沃利才意识到自己的秘密身份暴露般泄气地低下了头。
“没关系的！”绿皮肤女孩打圆场道。“我们是队友，是朋友！我叫梅根，还给你们做过饼干吃呢。”
“居然包括我？你知道我的名字……”我难以置信地再次上下打量她，难以想象自己竟和这么神奇的人物扯上了关系。我不是没从新闻里听过火星猎人的名字，但我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名字和外貌了。
“你们认识她？”阿尔忒弥斯冲她扬了扬下巴。
“不！”沃利立刻否认。“我发誓，美女，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她，至少——”
说到一半，他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失忆这回事，绿皮肤女孩叹了口气：“唉，你们也都失忆了。走吧，我在路上跟你们解释，罗宾和超级小子需要我们的帮助。”
她将我自己都不记得在哪儿遗失了的面具递还给我，率先走下我们正身处的沙丘，阿尔忒弥斯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我看了看这群人中我唯一眼熟的闪电小子沃利，他咕哝几句，也跟在了阿尔忒弥斯后面。
“当然。罗宾和……超级什么来着？”
“超级小子。”我提醒他。“说不定是超人的徒弟。”
“光从外貌来看，阿尔忒弥斯说不定是绿箭侠的徒弟，有可能奥利弗和琼恩一样有个神秘的侄女……不过我还是想不明白你是谁。”沃利瞅着我衣服左胸口处的一个图案扬了扬眉毛。“我从没听说哪个英雄的称号里带‘漂移’。”
“我和她——呃，梅根，对吧——都让你想到火星猎人不是吗？”我费了几秒才想起绿皮肤少女自我介绍时说的名字。“说不定我也跟他有关系。”
沃利抿抿嘴，加快脚步来到了梅根旁边，问道：“嘿，说吧，你都知道什么？”
梅根挨个看了看我们，确认我们的注意力都在她那儿，便严肃地开口了。我也走到她另一侧认真聆听，她说的事情或许可以解答我心头最大的疑惑。
——我现在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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