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野营
如果让我说出一项自己在美国最喜欢的事物，那么一定是高中那漫长的暑假了。
在中国时，父母就已经为我将来的暑期生活做了好多攻略，但神秘女人的到来打乱了他们所做的计划。补课、暑期工、社会实践等等，全都被挤出了我的行程表。只有“户外活动”这一项在少年小队的帮助下顺利成行。
不过，我可从来没想象到自己会在暑假里与一群少年英雄一起在正义山的基地门口野营。
梅根联系我时天已经黑了，我本以为父母不会同意我在外面过夜，但他们出乎意料地痛快答应了。也许是因为邀请我的人是少年英雄，而且还是女孩子，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来到这儿后还没和同龄人一起出去玩过，他们巴不得我能快点融入同龄人的圈子呢。
在父母的唠叨下，本打算轻装上阵的我不得不背了一口袋薯片、巧克力和饼干，简直像是要给万圣节上门的小孩发糖。还好，距离上次在快乐港的合作已经过去了几天，我已经心情平复到可以再次与梅根见面的程度了。
抵达正义山后，我难得为父母的决定而庆幸了一次——其他人中准备了食品的只有闪电小子，我的补充让野营变得更像那么一回事了。
扎好帐篷、燃起篝火后，闪电小子和罗宾占据了一根圆木，或坐或倚地安顿下来，熟练地烤起了棉花糖。与“火”相性不怎么好的梅根和海少侠坐在离篝火稍微远一点的两把椅子上，超级小子则独自坐在他们对面的那根圆木上。
我环视一圈，发现离火堆最近的石头也离它有将近两米远，我又不想坐到谁知有没有虫子到处爬的草地上，只好鼓起勇气，尽可能悄无声息地凑近超级小子坐着的那根圆木，用背包隔在中间，小心翼翼地坐到了他旁边。
他看了我一眼。
——就当没看见我吧！在篝火映照下你的眼神看上去更恐怖了啊！
我感觉四肢都僵硬了，努力抑制着手臂的颤抖，拉开背包拉链，取出放在最上面的一盒曲奇，试探着递过去：“要吃吗？”
超级小子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又移向我手里的盒子，他眨眨眼，点了一下头，接了过去。紧接着，他正如我愿地无视了我，瞅着篝火默默吃起了曲奇。
我翻出一包薯片和一袋果冻留给自己，随后把背包扔到人比较多的篝火对面，闪电小子隔着火焰仰起头说了声谢谢，看上去没有我们刚集合时那么沮丧了。在接下来的闲聊中，我隐约听出了他沮丧的理由——最一开始提出野营的其实是他，他本想和梅根共享二人世界，没想到梅根找来了整个小队。
——啊啊啊这是什么古怪气氛……原来少年英雄也会有这么，呃，这么青春的话题啊……不过这不知哪儿来的尴尬是怎么回事……
不适应恋爱话题的我埋头啃薯片，这时，一根树枝伸到了我眼前，上面扎着的棉花糖和巧克力正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我猜你没吃过这个。”把树枝递过来的罗宾笑着说道，他见我接过树枝，又从他们那边的食品袋子里掏出几包零食放到我们这边：“你也可以试试自己烤，如果不喜欢太甜的，可以夹到两片饼干中间。”
“谢谢。”我简直感动得要哭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罗宾如此善解人意！
我带上超级小子的份，串了几串棉花糖，把它们架到火边烤。篝火对面的罗宾自然地把话题转移到了野营必备的故事环节，海少侠应梅根的请求，讲起了他成为少年英雄的过程。
说实话，我并没怎么认真听，只大概知道他和一个朋友曾在一场战斗中协助过海王，并因此获得了成为海王徒弟的机会。我的注意力有一大半都放在面前的棉花糖上，更别提口中那块罗宾送的已经黏住了我的牙齿。
棉花糖的表面有点焦了，我按照把它们插到火边的顺序又把它们挨个儿拔/出来，张开嘴咬下其中一块。
——幸福感爆棚。
微微带着些焦味的表皮、化成糖浆的内芯、松脆的饼干……当我咀嚼着这些时，就算有人说要用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学分才能换来更多的烤棉花糖，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同意的。
超级小子好像往这边看了一眼，我猜他不会喜欢吃太甜的，连忙从手中的树枝中分出几根带饼干的递给他。
还好，他接过去了。
还好，他吃了，而且从表情来看并没有嫌弃。
更好的，或者说更恐怖的是，他还回过头看着我说了一句“挺好吃的”。
——呜啊，这趟来得值了。
我因为又陷入了棉花糖黏嘴的状态，没法回他的话，只能扯出一个微笑，朝他点头致意。
火堆另一边，闪电小子开始讲述他的经历了，从他的故事中，我得知了一个猛料：超高速系的英雄——两代闪电侠，加上他闪电小子，其实算是一家人。闪电侠巴里艾伦正是他的舅舅，而巴里艾伦不仅与前一代闪电侠关系密切，还把他视作长辈，他们都是通过实验爆炸来获得超级速度的。
——不得不说，真是暴力的方式。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准确地猜到罗宾又要和闪电小子斗嘴了，梅根好奇地插入了他们中间：“你能告诉我们你的过去吗？”
闪电小子夸张地笑了几声，用食指比出蝙蝠侠头盔耳朵的样子，调侃道：“你在开玩笑吗？蝙蝠侠甚至不让罗宾告诉你他的真实姓名。”
不知为何，罗宾的表情看上去变得有些沉重，想必他的故事不那么轻松。闪电小子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立刻找到了更好的话题：“我是说……你可以从超级小子这儿得到最棒的诞生故事！”
“可是你们已经告诉我他的故事了。”梅根困惑地歪歪头。“他是你们三个人从卡德摩斯实验室救出来的，不是么？”
“确实如此。”闪电小子望向了超级小子。
“按实际年龄来讲，超级小子才十六周大。”海少侠补充道。
“那么，你在被救出来之前，没有任何记忆吗？”梅根微微向我们这边探过身子。
“我有一些从地精那儿得来的记忆。”超级小子回答了。他的话语中还包含着很多我不了解的知识。“当我在控制舱里时，它教我外面世界的信息。”
“你现在还能记得这些信息吗？”梅根继续问了下去。
——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不敢追问他。
我一边想着，一边烤起了又一批棉花糖。
“我想能。”超级小子放下手里的曲奇，也向对面探过身子，一副认真加入对话的样子。“但直到我出来之前，我自己不知道如何思考。”
“那你现在又是怎么想的呢？”梅根还在深入挖掘。
“有一件事，总是浮现在我脑海里——消灭超人。”
“……”
“……”
“……”
“……”
“……”
这句话所包含的意义与超级小子语气的认真程度简直让我浑身发凉。其他人也一时沉默了，好一会儿，闪电小子才用脚顶了顶坐在地上的罗宾的腿，小声问：“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
“啊？他说什么？”罗宾才回过神来一样重复了一遍。
“他刚才说，他要去消灭超人！”闪电小子一脸不可思议地指了指说出这言论的人。
“超级小子？”梅根试着呼唤了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看大家的他。“你是认真的吗？”
超级小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声说道：“我有时会想，如果这就是我被创造的原因，唯一的原因……”
“不是这样的！”梅根忍不住打断了他。
闪电小子和海少侠也纷纷附和。
“没错，看看你平时的表现，与你刚刚说的截然相反！”
“你会有这种想法，一定是有其他原因。”
面对超级小子略带忧虑的陈述，他们十分体贴地给予了安慰，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拔起一根棉花糖递过去代替了话语。
“谢谢……大家。”
超级小子的脸色也逐渐有了放晴的趋势。
我们又烤了一批棉花糖，坐回各自的位置，闪电小子把目光投到了梅根身上。
“嘿，梅根，你还没有告诉我们你的故事呢。”
“是啊。”罗宾也鼓励般望向梅根。
“哦，好吧。我来自火星……”梅根顿了一下，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哈啰，梅根，这你们都知道了！”
她稍微想了想，讲起了我们所不知道的那部分。也许是因为我也师从火星猎人，这次我听得格外专注。
据梅根所说，火星的地表不适宜居住，所以他们都住在地底隧道中。火星人的家庭庞大又错综复杂，光是梅根一个人就有十二个姐妹、十七个兄弟，以及三百多个表亲。
“三百个？”闪电小子突然饶有兴致地凑近了梅根的脸。“你的姐妹跟你长得像吗？”
“呃，是的。”梅根被吓得向后缩了缩，似乎对于他的问题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伙计，有三百个像她一样的美人！这个星球我一定要去！”闪电小子得到回答后，冲罗宾感叹道。
——火星人有这么人丁兴旺吗？我舔着黏在上牙膛的棉花糖思考着，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与我对火星人的认知不太能对得上号。
梅根也许已经习惯了闪电小子的恭维，只是眨了眨眼，就继续讲下去。
“男性的火星人也都长得很像……大部分人和我与琼恩叔叔一样是绿色的，但有些人不一样，他们有着白色的皮肤。而白色皮肤的人在火星上是会受到歧视的。我和我的父母都是绿色皮肤，但我的家庭主张所谓‘自由民主’的教育，所以我……我的家人没有这些偏见。不过很多人并不是这样，因此白色火星人的处境总是很糟糕。”
“可是，那个……为什么？”这回是我忍不住主动插嘴了。“白色火星人与绿色火星人究竟哪里不同？”
“不同？”梅根猛地抬起头来注视着我。“本质上来说——没有不同！这些偏见有一定的历史渊源，但我们无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来讲都是一样的！”
“啊，明白了。”她突然表现出来的强烈情感让我有点手足无措，心想我是不是问了太蠢的问题惹到她了。“地球上也会有类似的状况……”
——该死的，我怎么就这么不会看气氛？这儿的六个人中就足足有四种不同的肤色，我干嘛非要提起这么一茬！
“虽然不是肤色的问题，但亚特兰蒂斯也有因外形不同而产生的偏见。也许这是每个种族都无法避免的问题。”海少侠及时帮我解了围。“那么，梅根，你是怎么来地球的呢？”
梅根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抿抿嘴，继续讲下去。
火星猎人在火星如何受欢迎、如何受到所有人的喜爱和尊敬，这些事情我都能想象得到，所以梅根接下来所讲的并不让我感到意外。火星猎人决定以举行竞技比赛的方式选出一个后辈作为学徒跟他一起去地球，足有一半的火星人参与了竞争，而梅根从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如今的火星少女。
“嗨，希恩？你愿意讲讲你的故事吗？”海少侠那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叫出了我的名字。我颇感受宠若惊，但刚刚放进嘴里的棉花糖又糊住了我的嘴，因此，我们陷入了几秒尴尬的沉默。
罗宾看看海少侠又看看我，从食品中抽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我。我如获至宝，连忙漱口把棉花糖吞下去。
“我看你那么热切地盯着卡尔德，就猜到你是想要水。”他挑眉笑道。
“谢……谢谢。还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
强烈的羞耻感让我说不下去了，海少侠从火边抽了一根棉花糖，示意我可以接着说。“没关系，我们很想多了解你一下。”
我深吸一口气，讲起了神秘女人的事情。这段经历我曾经给神奇女侠讲述过一遍，又在火星猎人的帮助下在脑海里重温了一遍，因此我说得十分流利。
“哇哦，好酷，就像天选之人一样。”闪电小子托着下巴，眨了眨满含笑意的双眼。
“如果我死掉的话就一点也不酷了。”
……
冷场。
——我居然还好意思觉得超级小子情商低！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我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假装没有注意到自己又造成了尴尬，内心却已经在嘶吼尖叫了。
罗宾从火堆旁站起身，打了个哈欠：“你们还聊吗？反正我打算休息了，我好像吃太多巧克力棉花糖了。”
“是啊，我也很想体验一下在帐篷里睡觉！”梅根兴致盎然地附议。
很快，我们收拾了食物，见超级小子和海少侠还站在篝火旁，便把火留给他们处理。我与梅根睡同一顶帐篷，与男孩们道了晚安后，我们钻入了放在帐篷里的各自的睡袋。
“真是个美妙的夜晚，我真高兴能来到地球——真高兴能认识你们。”
梅根临睡前，紧紧地握了一下我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我顿时觉得今天的野营十分成功，仿佛那些冷场与冲突没有发生过。
海少侠和超级小子还在外面交谈，不过没过多久，他们就也去睡觉了，我敏感的听力终获宁静，我翻了个身，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这个夜晚可以称得上“美妙”吗？如果让我来形容，我绝对不会使用这个形容词。我称不上很开心，至少不是一直开心，有些时候还不得不忍受恐惧。
尽管如此，我能够体会到极大的“充实”。他们愿意叫上我，愿意与我分享吃的，愿意把他们的故事讲给我听也愿意听我讲自己的故事，这一切将我充实得不能再满盈。
怀抱着这份充实与不知是否虚假的幸福感，我渐渐坠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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