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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希远涉险烛缨探


这令天下震惊的消息如预想般传到了征太后的耳中,于她而言这也是晴天霹雳。天下人都知道她出自天圣宫。虽然二十多年前她以已故国君托孤社稷之责为由,向天下宣布自己脱离天圣宫、入主王宫,但此事也为她带来了无数的明枪暗炮。多年来她排除异己,杀伐果决,不愿听到声音的已越来越少,不愿看到人也几乎绝了门户。

        若此事属实,那她也是外族异类,她急需求证此事的真假,但在求证真假之前,她首先要处理那个散布谣言或者说是揭露真相之人。

        以她的性格,无论真假,无论是谁,杀无赦,管他出于什么目的。可是,长久以来她还有个心病,当年出离天圣宫一直让她觉得不那么光彩,说得难听点儿这其实是背叛,有此把柄攥在别人的手中,而且是全天下人的手中,每每想起,腰杆儿总是不那么直的。

        这与自己暗中做的事,还完全不一样。暗中做的事无论多么惨绝人寰,都可以自欺欺人,当做不存在或游戏人间。

        可是,竟然,老天给了她一个无与伦比的借口,当年的出离、背叛成就了她今天的挺直腰杆站得更直更高更远。

        如此也好,也只能如此了。

        况且此时还有几事比处置那小小的城主重要得多。

        真正的大祭司出现了,当年那孩子果然没死,还是让她逃脱了。

        程希也出现了,不光他出现了,顾兰,竹凤鸣都出现了。还有梅觉楚,最好也一起来。

        好得很,只有他们都出现了,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端木朗到达王城后,眼见邑都几多繁华,确不是小小的乌衣城可比。进进出出街巷场市,南北穿行亭楼阁院,数次路遇穿着怪异又长相奇特的外族人,比外星来的,更像外星来。

        眼前已可见巍峨耸立、恢弘壮阔的王宫,深红得发紫的厚重宫墙一重又一重,如天炉中锻造的铜墙铁壁,彰显了不可一世的雄浑霸气。叠次排列的金灿灿的檐顶升腾起一片耀眼的金光,又为这王宫增添了天降大任的神威。

        进了宫门,除了高大的宫墙,还有大大小小的各式殿宇,宽阔平整的场院和千姿百态的王家花苑。脚步下的甬道也比四处高了许多,可以遍观城中美景。

        穿过集尽天下珍宝的琳琅满目的启华殿、光华殿、宝华殿,前面便是端华主殿,征太后和国君君临天下的地方。

        想自己也有经世之才,可从未有过太大的野心,只这一瞬间,却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坐拥天下的感觉也真的很好。

        他此刻并不想去求证人的欲望是一点点点燃的还是突然烧起来的,不管怎样要先有解决困境的能力才配拥有欲望,此刻他是人间清醒,也由不得他不清醒。

        他头皮一硬心一横进去了端华殿,未敢四下张望,低着头只用余光感知到,殿堂宏伟,高不可测,四壁金光闪闪。殿中几根大柱好似参天大树,亦被镶饰成碧绿的色彩,晶莹剔透。各色宝石做成的果实满缀其上,头顶满天硕果。

        地面上是五色宝石拼成的百花图案,行走其上不自觉地会战战兢兢。

        平日里站居群臣并林立护卫的殿下,今时只有他一人。殿上也只有两人,端坐王座的毫无疑问是太后,侍立一旁的应该就是大监——时逢侯。

        端华殿之上那人好奇地盯着这个不请自来的人。

        他跪伏在地上,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威慑遍压全身。

        须臾,他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开口道:“微臣参见太后。”

        “抬起头来。”一个幽幽的声音传来。

        “臣惶恐。”

        “惶恐?哼,好个惶恐。”

        太后的声音依旧很平静,可是太后越是平静,他的心里就越是没底。听闻太后喜怒无常,生性暴虐,此刻的声音却异常平静,是在传递什么讯息?必须要化被动为主动,否则危矣。

        “太后,臣特意前来解太后之忧,若太后觉得臣说得有理,臣再抬头。若太后觉得臣说得无理,直接斩了臣这颗项上人头,臣毫无怨言。”

        “准了。”

        端木朗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发言:“太后,如今天下怕是已经传开了,这天圣宫一族是外族异类,来自天上遥远的星辰,他们此番潜伏人间便是为了盗取天下灵力,天下已经蠢蠢欲动要群起而攻之……”

        他说到此时不觉地一颤,很想看一下听到之人的反应,但这可以预见的反应只会让自己更为胆怯。

        他只得继续道:“可是臣知道的是太后您虽也出自天圣宫,但您并不是天圣宫一族。”

        不知为何此话说完后,他顿觉殿堂之上的那股威慑减轻了许多。

        “您与玄宗宁夫人之父宁夫子一样,虽出自天圣宫,但并不是其族人,太后当年离开天圣宫实为大仁大义之举。

        “太后本是一名孤儿,在天圣宫中成长。因无意间知晓了天圣宫之秘,便一心要离开那个异类之地。可惜人单力薄,但即便如此也要不顾个人安危,拯救自己的国家百姓于危难。如今隐忍坚持多年,真相即将大白于天下,身为一国太后更是要力挽狂澜,为天下苍生谋福祉。

        “天圣宫毕竟渊源长远,根基颇深,虽说其是外族异类的消息传得铺天盖地,但定还有人不相信,这压垮庞大骆驼的最后一把稻草,还需要再添一把火。臣斗胆,请太后赎臣妄议国政之罪。”

        太后来了兴致道:“接着说。”

        “一、昭告天下太后当初的良苦用心和万般无奈,誓要驱逐异族,光复大盛。二、出兵天圣宫,不管宫中还有几人,有一个抓一个。三、出兵南荒,如今真正的大祭司就在南荒,与其让她蓄力反扑,不如先下手为强。

        “臣此次前来除了请罪之外,还特意向太后报告一事——妖羿已经现世,它附身在希远君的身上。”

        征太后惊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当日情形十分混乱,并无人注意,但臣当时与他激战正酣,所以看得分明,妖羿现身虽只是那么一瞬,但永生难忘。幸亏仙侍大人及时赶到,否则臣也无缘得见太后。”

        他把当日的详情说与太后听后,指出“那把火”便是妖羿神鸟。若要世人相信外族异类其心必异,那原本在世人心中守护愿力石的神鸟必要变成窃夺愿力石的邪鸟。

        一顿慷慨陈词之后,他还不忘总结发言:“总之,太后定会王权永固,英名永存。”

        太后道:“你如此用心良苦,本宫就暂且留你一命。”

        端木朗小心翼翼道:“太后,微臣可以抬头了吗?”

        “抬起头来吧。”

        太后的那双眼睛如闪着寒光的利刃注视着他,对这样一位臣子,太后谈不上讨厌或喜欢,比他讨喜讨乐的大有人在,比他胆小怕事的也大有人在,比他义正言辞的还是大有人在。太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中森森的寒,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太后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道:“南荒那里就交由端木城主全权主理,他们虽暂撤退南荒,恐不日便会进军北上。乌衣城距南荒不远,又临近毒宗的虞远城,异宗的西虢城。本宫封你做镇南大将军,三城总兵,领兵二十万全力抵御南荒的北进。”

        一直侍立一旁的大监终于做了声,言辞急切:“还不快谢恩!”

        端木朗深伏于地,道:“微臣谢太后圣恩!”

        一路迢递,眼见千岩竞秀,万壑争流,却只顾铁马奔骑,飞沙走石。

        当姚烛缨带领部将千里奔波来清剿天圣宫之时,正巧碰到了征太后派来的人马。

        仙侍说得没错,太后果然动手了。

        他们在空空荡荡、消失了结界的天圣宫搜了几圈,最后终于确认,想要抓的人一个也没有了。

        还是被抢先了一步,如此无功而返、劳而无获着实恼人。姚烛缨红冠黑袍立于马上,又一次摆弄着自己修长的双手,脸色难看至极。

        大监前来请安道:“国君,老奴总算看着您了,在外游荡这么些时日,总算是回了王城了。”

        姚烛缨见惯了他皮笑肉不笑的嘴脸,没好气道:“时逢侯,你怎会在此?”

        大监不怀好意地笑道:“国君,太后有旨,已昭告天下,特命我等也将此诏书悬挂于天圣宫宫门之上。太后这些年隐忍恭勤,便是为了等待这一天。国君,如今你们母子又可以同仇敌忾,携手同行,此乃盛国之幸啊。”

        姚烛缨轻咧嘴角,要死不死地白了一眼,道:“那是自然,这些年母后的‘辛苦’我仍历历在目。”

        大监也见怪不怪,继续阴阳怪气道:“我们的国君真是长大了,此次乌衣城中之事天下皆知,做得好,我大盛有如此国君实乃万幸。”

        姚烛缨懒得理会他,只向悬挂的诏书看去,“驱逐异族,光复大盛”几个大字赫然于眼前,后面便是太后的出身经历、心酸过往、忍辱负重等等云云。

        好一个老妖婆,本君便再忍你几日,看你得意到何时。

        大监道:“国君,我等还要回去复命,既然国君回了王城,便随老奴一起入宫吧。”

        “不必了,本君还有要事在身,办妥了自会向母后请安。”

        姚烛缨信手一勒缰绳,纵马长啸,奔腾而去。手下的人也未去追,多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国君如此,便各自回营,补充供给。

        国君自小便与太后斗智斗勇,太后不让出宫,他偏要溜出宫去,每次都把王城闹得底朝天。

        后来太后索性不管了,由着他在王城四处转悠,或许恨不得他死在外面才好,可是小国君每次都安然无恙地回去了。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王城也有转腻了的时候。只是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对整个王城的地形了然于胸,烂熟于心了。

        他一路奔驰一路思索着三圣的下落,想他们一定在为着最后的决战全力准备着。然而事出突然,算算时间和路程,他们应该不会走远。

        他勒马停蹄,从腕间取出一物,道:“都说你灵的很,去吧,帮我找找那个被妖羿附身的人。”

        那小蛇呲溜一下蹿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它异常兴奋地滑了回来,昂起头颅直直地朝着一个方向。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好东西?”姚烛缨说着飞身下马,跟着它步入了前方的林间。

        程希穿梭在邑都的大街小巷,在乐坊、茶庄、酒楼、店铺等等之间若隐若现。由丝竹管弦,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到渐渐的只剩空山鸟鸣,就这样一路找寻到王城周边的荒郊山岭林间。

        一个遥远的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你在找什么?”

        程希答道:“刚才是在找人,现在是在找兽——摄魂兽,在乌衣城出现的白毛鬼。”

        “不用找了,它一路跟着你。”

        程希兴奋道:“真的?它还真的跟来了,它能感应到你?”

        “那东西竟然能感应到我的一魄,我可是神阶品类,实在有些反常。”

        程希道:“我总觉得它是冲着愿力石而来,老伙计,我去会会它。”

        “唉,多大的人了,还那么冲动,你知道吗,我救你也是害你,只会引来更多觊觎的不轨之人。喂,你还是别去了。”

        既然知道那东西一直跟着,程希便放慢了脚步:“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什么时候这么絮絮叨叨了,要是他们知道守护愿力石的神兽是你这副样子,那可惨咯。”

        依旧时瓮声瓮气的声音:“你一早就抱了必死的信念,直到现在都没变,心无挂碍无有恐怖,说得就是你这样的人吧。”

        “老伙计,还是你了解我。”

        “你知道我不能以真身现世,那会乱套的。”

        程希寻了块大石头席地而坐,双手往脑后一插,身子往后一倒,喃喃着:“所以,我要睡一觉了,你要不要也休息一会儿?”

        程希很快闭足了双眼,渐露鼾声。

        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显露出半个身形半张脸:“世人总要为他们的轻狂付出代价,去吧。”

        ‘白毛鬼’出现了,走路不带一丝声响,它抖了抖全身,围绕周身的黑光散成一团黑雾并弥漫开来。

        它渐渐地靠近,想要施展那摄魂神功,可似乎是想了想又作罢了。它从鼻中吐了一缕黑气,睡在大石上的人便如梦游般站了起来,双眼紧闭,四肢瘫软,跟着它缓缓向前走去。

        突见四名壮汉冲了出来,操纵着四根粗壮的锁链,向着梦游人的四肢飞去。说时迟那时快,程希倏地双眼怒睁,翻身一跃出了包围圈。

        四根粗壮的锁链则是穷追不舍,程希闪转腾挪,锁链打到树上是树裂根断,打到石块是石碎土崩,一时间尘石乱叶满天飞。

        黑雾又浓了起来,顿时眼前乌压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这雾应该没有毒,却严重干扰了人的心神。一开始装睡屏住了呼吸,可是刚才打斗时不慎气息中已混入一丝雾气。

        他觉得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召唤,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按着那个召唤行事,毫无疑问,摄魂兽不只会摄魂还会迷魂。他的四肢已有些不听使唤,动作迟钝起来,不可控制地按照别人的要求慢了下来。

        四根锁链见缝插针般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竟一时无法动弹。

        树后的人终于跳了出来,极尽讥诮挖苦之能事:“卓而出群,违世绝俗,希远君在那仙境生活了许久,果然与这浊尘污世的人不同。”

        程希努力保持着清醒:“哼,不用废话,报上名来。”

        “在下兕丞。”

        果然,兕氏竟真有幸存的血脉。

        仔细瞧去,那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棱角分明,还有几处深深浅浅的疤痕,皮黄发浓,目光炯炯有神。他单薄的衣衫难掩身上精瘦的肌肉,两只露出的半截手臂上俱有几道明显的伤疤。

        以前倒是听冰因大祭司说起过炼兽师兕氏家族的事情。

        人们只知道炼兽师家族是因为得罪了王族姚氏,才被全族获罪,赶尽杀绝。但其实他们获罪是因为炼制妖兽,妄图寻找神鸟妖羿和愿力石。

        他们认为兽与兽之间,存在特殊的感知和心灵感应,就像我们人与人之间的心灵相通一样,而且兽比人拥有更高形式和更复杂的感知能力。

        摄魂兽便是他们炼制成果的集大成者,只是人们不知道的是,它们不仅仅可以摄取人的魂魄或控制魂魄,还能感知到特殊魂魄——神阶魂魄的存在。

        千百年以来,炼兽师作为一种特殊的存在,一直与他们所驯养的百兽锁在一起,他们终身身带枷锁,并还要亲身与自己所炼的兽相搏,获胜者方能成为真正的炼兽师。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要忍受伤痛、折磨、甚至是死亡。

        作为王族权势的象征,炼兽师和百兽都是王权所有的物品而已,甚至他们还没有所炼训的百兽地位高。

        直到前前国君,也就是现任国君的祖父姚秉晟于大盛神光宣平五年废除了他们身上的枷锁,可是仇恨的种子早已深深埋下。

        解除了枷锁的他们迅速地投身到家族腹黑的复仇之路中,也就是在那时摄魂兽得以炼制成功,并通过摄魂国君,控制了王宫,以期举全国之力寻找愿力石。

        然而他们一切的阴谋都被当时的大祭司识破揭穿,大祭司救了国君,国君盛怒之下灭了兕氏满门。本好心解除他们的苦难,谁曾想他们却恩将仇报,觊觎自己的天下,当时的国君姚秉晟过了好久才从罹难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至于兕氏是如何逃脱的便不得而知了。当然也只有救得他们的人才知道他们逃脱了吧。

        兕丞一声令下道:“带走。”

        几人将一个大大的麻袋往程希身上一套,合力托举着走向了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哐啷一扔,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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