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还是长姐的糖好吃

“敏儿乖,别乱动。你若是听话,待诊完给你糖吃。”毓子舒大掌抚在毓敏的肩膀处,温言轻哄着,眸底深处的疼惜清晰可见。

        昨日自家夫人回府说康王妃身边有个神医,今日要来帮小女毓敏看诊,他欣喜异常。

        这些年来,他一直仕途安稳,夫人贤淑,如今大女儿毓婉也觅得良缘,正应该是心无挂碍、畅爽通达的年纪,奈何小女儿毓敏的病似块巨石般压在他的心头,令他沉闷得有些喘不过气。

        都说孩子是父母的心头肉,确实如此。每日看着自家小女儿行止像个稚子般模样,他便心疼担忧不已。若是一直如此下去,以后她可怎么生活呀?

        毓子舒言轻语细的语气令韩薇儿不由得心头一暖。有父母在,真好!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毓子舒。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欣长的身形，瘦削无须的面庞虽略显苍白,但那双清淡的眸子却透着从容安然。许是因为“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缘故,毓子舒混身上下、从内到外自然的散发着混然天成的淡然儒雅之气。

        “可是我想出去玩!”毓敏嘟着嘴,清澈的眸光闪烁着,有些小心翼翼的望着面前陌生的春妙手,低低的郁郁发声。

        春妙手纤长的指尖轻抚在毓敏的手腕处,温煦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微微一笑,柔柔的细声商量:“二小姐最乖了。你再稍坐一小会儿,就可以出去玩了，好吧?”

        春妙手温暖的眼神,清秀面庞上闪现的亲切笑容,令毓敏心安了不少。又听到她在夸自己,立马开心起来,乖巧的露齿一笑:“好,那我就再坐一小会儿。”

        徐徐半晌,在毓子舒和毓夫人焦灼目光的注视下,春妙手眼底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暗色,缓缓收回了手臂。

        “春神医,敏儿这病可还有治?”毓夫人按捺不住心头的焦虑,急声问道。

        春妙手面色沉静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话,转过身从药箱里拿出针灸用的银针。

        毓敏眼尖的睨到了春妙手手中的长长银针,一下从椅子上跳起身子,直接扑到毓夫人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敏儿乖,不哭哈,不哭!”毓夫人亦红了眼眶,轻拍着毓敏的小脑袋,疼惜的轻声哄道。

        “这么多年了,这孩子确实遭了不少罪。吃过的药汤不讲其数,扎过的针亦不胜枚举,以至于现在见到长针,便哭闹不止。”毓子舒心疼的解释道。

        韩薇儿自从几天前被赵朴树扎伤膝盖之后,对银针仍心存恐惧之心。虽经过春妙手的调治,现在伤处不疼且能自由行动了,但淤青还在哪。

        可是扎针这东西,必得患者配合才好,若是乱动,定是找不好穴位的;强按着也不是办法,若是毓敏一直哭闹不止,不仅她父母看着心疼,自己和春妙手心里也不舒服。

        韩薇儿略想了一下,伸出手拉了拉依然大哭着的毓敏衣角,轻笑着说道:“敏儿,这位神医姐姐扎针不疼。不信你看我——”

        说着话,她将另一只手伸向春妙手,示意扎自己一下。

        毓敏小孩子心性,一时来了好奇心,虽眼泪还挂在腮边,却还是扭头直直的看向韩薇儿的手。

        “王妃,别——”毓子舒和毓夫人异口同声的阻止。

        话音未落,春妙手已利索的将银针扎进了韩薇儿的虎口位置。

        韩薇儿将扎着银针的手伸到毓敏面前,眉眼轻挑着指给她看:“你看,真的不疼。”

        “姐姐,你真的不疼么?”毓敏来了兴致,从毓夫人怀中返身过来,瞪大了清澈的眸子,一脸认真的看了看韩薇儿虎口处的银针,又看向她的脸。

        “真的不疼！不信你试一下可好?”韩薇儿面色愉悦的轻笑着建议。

        “好!”毓敏只当是好玩的事儿,登时爽快的应声。

        毓子舒和毓夫人满眼感激的看向韩薇儿。虽他们也了解,针刺虎口并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感怀于这位康王妃不仅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反而还如此平易近人。

        毓子舒更是大为感动。他先前对于康王妃的了解,只限于她的才华。那两首名动天下的词作,至今每每想起,仍令他心潮涌动；自认为自己的学识也不差,但不论怎样字斟句酌,那两首词作,他都不能改动分毫,因为改动一个字都不妙!这样的传世佳传令他不胜唏嘘,自叹弗如。没想到这位被人人称诵的康王妃品性也如此醇良亲厚,令他大为叹服。

        看到毓敏肯自愿配合,大家齐齐松了一口气。

        春妙手捏着银针转到毓敏背后,掀起她的秀发,露出光洁的脖颈,向颈间的一处穴位轻轻捻了进去。

        “可是我感觉有点疼了。”毓敏肉乎乎的小脸皱成了一团,侧歪着小脑袋下意识往旁边躲闪着。

        “是不是没有以前疼?呆会儿你除了要吃糖,还要不要吃青梅果脯?”韩薇儿俯下身微笑着直望着她的眼睛,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

        “嗯,确是没有以前疼。我只要吃糖,不要吃青梅果脯!我只喜欢吃甜的。”果不其然,毓敏顿时被好吃的吸引了,停驻了闪躲的动作,静心与韩薇儿说起了话。

        春妙手趁机手上用劲将银针又深入了些许,随即拔了出来。

        只见拔出来的银针,针尖半寸处竟呈现出明晃晃的幽蓝色!

        “这是——”毓子舒看到春妙手眉心紧蹙的深沉模样,心知事非寻常,心惊的问道。

        在众人急切的探询目光中,春妙手将银针迎着光线的方向仔细凝眸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臂,沉静出声:“敏儿小姐的身体只所以出现异常,是因为身体里有毒。”

        “啊?竟然身体里有毒?神医,这是什么毒啊?”毓夫人从错愕震惊中率先反应过来,急声问道。

        “敏儿小姐这是中了龙舌兰的毒。”春妙手看到大家一头雾水的迷茫表情,继续详细解释道:“龙舌兰原产西南荒漠之地,此物有麻痹神经之效,若是施用过量,会令人在昏睡中死去,若是长期施用,便会令人心智受损。”

        “春神医的意思是,敏儿一直处于被长期施毒中?”毓子舒立时听明白了春妙手话中的意思,不可置信的脱口惊问。

        “天,不会吧?敏儿这么多年从未离过府!这样说来,岂不是府里之人——”毓夫人也反应过来,不自主的惊呼了一声。

        “娘,我要吃糖!”毓敏扯着毓夫人的衣角,苦着脸索要她心心念念了半晌的糖霜。

        “好,娘给敏儿拿糖吃。”毓夫人强抑住心头的惊惧,缓了缓心神,将桌案上的一个瓷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琥珀色的糖霜递向毓敏。

        毓敏迫不急待的接在手中,一股脑全塞进嘴里。她一边鼓着腮帮子来回转动着嘴里的糖霜,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还是长姐的糖好吃，娘这个糖没有长姐给我的糖好吃。”

        毓敏的话,令韩薇儿心底一沉,下意识的望向春妙手,只见春妙手也正望向自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彼此心照不宣的轻点了下头。

        毓夫人疼惜的轻拍了一下毓敏的头,轻嗔道:“你这孩子,又说胡话了不是?你长姐给你吃的糖也是这个糖罐子里的糖,怎么还能吃出不一样的味道来?”

        毓敏倔强的高扬着天真的小脸,不服气的辩驳道:“才不是!长姐的屋子里有一个红色的小瓶子,她的糖是藏在那里的！可是长姐不多给我吃,每次只给我吃一块。”

        韩薇儿知道,毓敏定没有说谎。因为小孩子心性的她说出来的话定都是所见所闻,不会有别的复杂成份掺杂。

        按理说,这是毓府的家事,本不应该由外人来插手,但明知道毓婉邪魔附体,残害良善,却又不出手阻止,不仅大义上说过不去,自己心里也过不去。再说,既已决定了出手为毓敏治病,就要竭尽全力找出病因、病源,彻除后患才是。

        想到这儿,韩薇儿微微俯身,面色温缓的望着毓敏的眼睛,柔声轻问:“敏儿可知道你长姐的那个红色糖瓶子放在哪里?”

        毓敏眼波轻转了转,随即笃定出声:“在她屋子里的那个书架上。”

        韩薇儿直起身子,别有深意的水眸直直看向毓子舒。

        “不是,你们不是怀疑——”毓子舒看到面前几人齐齐望向他,不由得心底一沉,面色突变。虽他也为毓敏的话深感意外,但也只是意外而已,绝不疑有它。

        毓夫人轻咬着下唇,眼底渐渐泛起泪光,稍缓,眸光中闪过一抹笃定,幽幽出言:“老爷,我心中也不信,只是刚好神医也在,让她帮着看看,若真的没有别的事儿,我们也好放心了不是?”

        毓子舒瘦削的面颊微微抽搐了几下,深邃的眼神复杂变幻着,在面前众人沉静的面孔上一一扫过,略想了一下,最终还是妥协下来:“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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