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冬夜
冬日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寒冷且冗长。在浓重的暗黑夜幕上,有一弯月,散着清冷的微白;有稀疏的星星,遥远而渺小的零星散落着,寂寥的闪着点点光斑。
康王府的厨房里却正水雾缭绕,热火朝天。
“你们在做什么哪?”云非月从门口处踏进厨房,一只大手往旁边扒拉着扑面而来的腾腾水气,努力找寻着自家王妃所在的位置。
因为虎骁营中有些杂事耽搁了时间,所以比往日回府晚了些。待他回到寒云阁,发现自家王妃没有像往常一样,呆在房间里,秋月和夏天也没在,急问了一下路过的丫头,才知道,王妃带着夏天和秋月在厨房里。
“先生——你回啦!”听到熟悉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韩薇儿直起腰朝着云非月欢快的喊了一声。
云非月顺着声音走近一些,才真切看清楚了面前的小女子,只见她正站在一个木凳上,面前是一口巨大的瓦缸。
他眸光一紧,急步走过去,惊声嗔责道:“哎——你怎么站那么高?快下来,小心摔着了!”
她面前的那口大瓦缸比她自身高出许多,要是真的一头栽了下去,那还得了!
“不怕,不怕!我又不是小孩子!”韩薇儿衣袖高挽至肩膀处,单手接过秋月递过来的一棵大白菜,一只手紧抓住瓦缸沿,使劲弯下腰,将手中的大白菜平整的码放在大瓦缸里。
“你快下来!我来——”云非月也不待韩薇儿反驳,趁着她直起腰的瞬间,直接把她整个人从高高的凳子上抱了下来。
“不是——先生,你不会弄啊!”韩薇儿仰起小脸,秀眉微蹙的苦着脸看向他。
“你看你,都累出汗了!这是在做什么哪?”云非月星眸眼底满溢着心疼,从袖口处抽出帕子细心的替她轻拭着额间的微汗。
秋月又拿着一棵烫好的大白菜走了过来,波光杏眸流转着,嗔笑道:“王妃,我就说不让你上去,你自己非要上去。看吧,王爷心疼了吧?”
“嗯,是我自己非要上去的。你们不会弄啊!先生,我们在积酸菜!”韩薇儿一边兴致盎然的回了一句,一边转过身又准备往凳子上爬去。
“你乖乖站在旁边指挥,我来就成!”还没待她摸到凳子,云非月已经一个纵身跃起,稳稳站在了高凳上。
他伸手接过秋月手中还滴着水的大白菜,疑惑着问道:“府里的厨房师傅们都是会腌酸菜的,怎么还要你亲自动手?”
眼角余光睨到不远处的大灶前有一个人影,再仔细看了一眼,才依稀分辨出是夏天,正站在灶前的大铁锅处忙碌着,满厨房的水雾就是从那口大锅中飘逸出来的。
“我积的酸菜和你们腌的酸菜是不一样的。先生,你把手中那棵大白菜顺着我原来码好的方向放好,压实。”韩薇儿踮起脚尖,抻长了脖颈,伸出手指指挥着。
“怎么不一样?”云非月顺着韩薇儿的手指方向,把手中的大白菜码好,又听话的用手按压了一下,直起身子望向她,星眸中掠过丝丝不解。
“口感不一样!厨房师傅腌的酸菜偏酸偏咸,只适合做配菜;但是本小姐积的酸菜,口味微酸,主要是以鲜为主,是作为主菜用的。比如说,可以酸菜炖白肉,再放点冻豆腐,简单不要太美味!还可以做酸菜馅饼,酸菜火锅,酸菜炖排骨!”韩薇儿一本正经的扳着手指头,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数给他东北酸菜的吃法。
说到后来,她不自主的舔了舔嘴唇,咽了咽喉咙:“呀,不能再说了,流口水了!”
云非月望着她娇俏的贪吃模样,不自禁的唇角微扬,宠溺的轻笑道:“说得我也快流口水了!”
“嘿嘿嘿——”韩薇儿傻笑着又咽了咽喉咙。
对于一个纯正的东北妞来说,没有酸菜吃的冬季,就不是一个完整的冬季!
孙小胖一头雾水的被徐管家七扭八拐的带入地下室。
当暗室的门打开的一刹那,满室的金光灿然迎面扑来,似要亮瞎人的眼睛,他登时被震惊得呆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少爷,这些是老爷半辈子的心血,只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哎——”徐管家微垂着头,感伤的长长叹息了一声。
是时候让自家少爷知道有这样一个所在了,毕竟老爷只有这一个儿子。
徐管家的话,令孙小胖稍稍回过神来,他虽觉得大脑依然一片空白,但还是下意识的抬起脚步,迈进了室内。
待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成箱子的金条金块,晶莹剔透的各种极品玉件,他更是被震憾到心绪无以复加,呼吸似都凝滞住了。
这么多年来,虽父亲从来没少过他的吃穿用度钱,却也从来没过多的给过他;整个孙府上下的用度更是再普通不过的官宦之家,甚至还比不上有些府门的高大阔气;且父亲自己的吃穿用度也从不见奢侈任性。任谁也想不到他竟会暗藏着这样一个无价宝库!
孙小胖抬起胳膊,使劲儿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绪才从极度震惊中稍舒缓过来。
他抬脚从一侧的柜格开始,慢慢的往前挪着步,上下仔细的一件一件端详着柜格上整齐摆陈的各式古玩器物,大到半人高的鎏金佛像,小到似彩虹般光闪的黑珍珠挂串;有色彩莹然瑰丽的红珊瑚摆件,有墨绿流脂的帝王绿插瓶,也有世所罕见的缠丝镶金兽首玛瑙杯;……无一不精,无一不美!
孙小胖越看越惊心,越看脚步越沉重。
前些日子,绿蕊说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他心中也曾无数次的暗自揣度那些话的可信度,最后还是选择了站在亲情的一边,私以为她定是和父亲之间有所误会,所以才会那样说。
但今日所见,让他确信了绿蕊对父亲的那些罪孽指控。
只凭俸禄,父亲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珍宝私藏?
他感觉大脑一片嗡嗡作响,体虚乏力得厉害,实在有些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向暗室中间那个软榻上奔去,缓缓无力的坐下了身子。
徐管家紧随着走了过来,指着榻旁那口满插着各式卷轴的大缸说道:“少爷,这个古瓷大缸里全是大家们的古董字画,亦都是世间独有的。”
孙小胖没有回话,只微垂着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面前的榻几,不知所思。
徐管家似是想起了什么,伸出胳膊,从榻几底下掏出来一个乌黑的铁木大盒子,打开盒盖,放在了榻几上:“少爷,这是咱们府里在外面的地契,房契。”
孙小胖一听,立时讶然的抬起了头,不可置信的望向他:“你是说,除了这些东西,还有房产,地产?”
“嗯。城南三十里处,有两处院子,二百亩良田;城里朝阳街,有三间店铺是咱们府里的房子,租给了别的商家;万花楼是咱们府里的买卖,且房子也是咱们的。”徐管家看出来他不想动手亲看,主动讲出来给他听。
孙小胖惊得差点掉了下巴,半晌才回过神来,惊声问道:“你是说,万花楼也是咱们家的?”
徐管家没有应答,只是朝向他笃定的点了点头。
孙小胖抬手扶额,手肘支在榻几上,沉吟半晌,头都没抬,有气无力的缓声说道:“好,我知道了。你先回房休息去吧。”
徐管家满目担忧的看了看孙小胖,欲言又止的嘴唇轻动了动,却没有再发出只言片语,只是恭顺的轻应了一声,缓步退出了暗室。
徐徐良久,孙小胖才又抬起头来,再一次转眸看向四周,只见满室华光璀然,满目生彩!
若是按绿蕊所言,这得是用多少个人家的性命换来的呀!
孙小胖实在想不明白,父亲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他除了平日里严苛冷厉了一些,却从来未见他奢靡浪费,更别提去赌坊、青楼了!实在想不明白他收敛了这么多好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且还都是动用了极端恶毒手段!
前些日子,父亲只那样静静的沉睡了三日后就离世了,甚至没有留下一言半辞。也不知道在他临终的那一刻,有没有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有二姐月漓,只那样残无四肢惊目圆瞪的熬了几日,与父亲只相隔一个时辰,也西化而去。一日之间,接连经历了丧夫丧女打击的母亲,身心俱损,每日以泪洗面,硬拖着衰弱的身体,在佛堂内诵经不止。
如果不是父亲因这些无用的东西,惹起了祸端,是不是现在一家人还是合合美美的生活在一起?!
如今这些罪恶的东西落在了自己手中,却也似烫手的炭块一般,究竟要如何处置才好啊?府里有体弱的母亲,还有那么多丫头、小厮,宫里还有位做太子妃的姐姐。
绿蕊那些如泣血一般的控诉又回荡在耳畔。如若只这样置若罔闻,那些和绿蕊有一样经历的人,在九泉之下又怎么能得以安生?
孙小胖似没有灵魂一般,木木然的顺着来路,走出了暗室。
直到艰难的挪步回到地面,他再也走不动了,倚靠在假山石上,贪婪的大口大口呼吸着。一股寒凉的空气猛烈冲击进他的五脏六腑,才令他真切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整个院子里除了昏暗的宫灯,没有一个人影。在疏淡星月的微光中,默立的高大树木挺着光秃秃的枝桠,没有一丝生气。
有云遮过,那弯清冷微白被隐没。夜色更浓了,暗色的夜空更显深邃幽远,透着无比的萧杀,让人不自觉的心生孤寂,倍感冬夜的无助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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