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别

翌日，天光还未明，莲儿就跑了过来，催促着小乔收拾包袱和姑娘赶紧离开。

        苏晓月刚醒过来，这意识都还有些混沌不清，便被莲儿拉着去洗漱，两人又互换一番衣服，才不到须臾功夫，便被推着出了院门。

        “等等，还没给父亲母亲告别呢。”

        莲儿忙止住了姑娘的步伐，从怀里掏出两封信:“老爷和夫人说了，叫姑娘不必去拜别了，拿着它赶紧走，这其中一封一定要出了姑苏再看，至于另一封，看与不看，姑娘自己决定。”

        苏晓月根本来不及细想，便被莲儿一路推搡着拉着出了苏府，她频频回头，渴望他们的出现，却是愈来愈远，愈来愈模糊，在某个廊柱下，和她一样的，同样在远望着的苏老爷与谢婉。

        “站住，谁许你们走的？”府门前从昨日起便安排了温氏的人在此看守，只是苏晓月并不知。

        “你是谁？”府门前一直是管家看守，自昨日他们走了，便是无人看守了，这会儿怎么冒出来个从没见过的，这是什么鬼，还气焰嚣张的，

        莲儿机灵，一把将苏晓月拉到身后，微微拂了个身，柔声道:“这位小哥，这两位是我的婢女莲儿，荷儿，他们家中出了点事，急需回去一趟，还望小哥通融一下，”

        莲儿遂拔下了头上的两支玉簪递给了他二人，又是柔情似水的一副楚楚可怜的央求模样，直叫得人不忍心拒绝。

        “这么说，你是苏府小姐了？”

        莲儿轻轻“嗯”了一声，倒是极其符合了她现在的姿态。

        这看守其中一人细细摸着手里玉簪，贪财之色尽显，倒是与另一个形成明显对比，他自始至终一直望着莲儿，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显然这一个不好对付。

        小乔也开了窍，拉着苏晓月过来说着就要跪下去，哭丧着道:“大哥，你就让我们过去吧？我娘快不行了，我若是不能见她最后一面……”

        呜呜呜，又哭了起来。

        小乔的做法成功将那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不过不在她身上，而是一直盯着低着头的苏晓月，怎么看，怎么都有些眼熟。

        他怒喝一声:“哭什么哭，”指着苏晓月道:“你，抬起头来看看。”

        原来这个人前段时间一直跟在温如玉身边，跟这苏晓月见过一面，也是这近段时间才被迫派到了这儿来，做着这么个看门的工作，实在是有辱他的面子，但他又不得不把它做好，这样在温公子面前，也可以说得上话，赏个好的差事不是？话说，昨夜温如玉私自放走府中下人这事，不就是他告的密吗？

        苏晓月慢慢地抬起头，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那贪财之人走了过来，而就在刚刚，莲儿又从手腕上取下了一只碧绿色的手镯递给了他，“烦请您再帮忙说说。”

        他眼疾手快地放进了自己的衣兜，几步过来将那人拉到一旁，小声嘀咕道:“都收了人家东西了就算了吧，再说人家娘都要死了，我们还要这拦着人家不要见面，是不是太心狠了，再说，这苏晓月在，还怕什么？”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总之，这苏府的下人都被三公子放走了不是？”

        他二人说话的空当，苏晓月和小乔已经溜了过去，他也只能干瞪眼。

        苏晓月走在街上，心不在焉，还未多思，便被这城中的情况深感奇怪，这城中为何竟无一人出来摆摊，虽说时间尚早，可这卖早点的应该也出来了吧，她不知道的是，昨夜，这里便进行了一场血腥，虽为数不多，可对这些摊贩来说，确是不小的打击。

        “若是不想死的，赶紧收拾回家去，明日也别出来了，”温旭厉声道。

        随后他们的人便占领了这些摊位一夜，从这里一直延伸到了蓬莱客栈，直到今晨被唤了回去，一举冲上了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领着弟子们还未出山门，便遇上了山门而来的蓝氏弟子，提着剑，惊慌失措的，

        “宗主，温氏，温氏攻上来了，弟子们守不住，都”

        “一部分人留下来挡住山门，其余的跟我回去。”本是风风火火的来，又步履匆匆地回。

        山门前，温旭偏执着头，手中心火四现，对着蓝氏弟子脖颈一抓，便是一道灼烧般的火痕，一直蔓延到整个脸部，烂了面，随后，嘴角溢出一口鲜血，倒地而亡。

        “蓝氏，不过是我的掌中之物罢了，走！”

        这些人一路风火，直捣深处。

        城中，大批大批的人冲了过来，圾拉圾拉的有序的脚步声朝着这边过来，苏晓月和小乔二人迅速地躲到一个空摊位底下，

        “金如玉，怎么是他？”苏晓月探出头来看着最前面那人，一身黑衣，今日倒丢了折扇，执起一把长剑，领着这些人往前匆匆而去，不过瞧着这步伐，这背影，有些不太正。

        “姑娘，”

        苏晓月快速地将头又缩了回去。

        待这些人走后，二人才走了出来，看着他们前往的方向，一种不安之感油然而生，突然心悸一下，痛得面部扭曲，不能呼吸。

        “姑娘，你怎么啦？”

        “没事，”苏晓月只能勉强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应答，然后牵起小乔的手换了一个方向，意图跟在他们后面去看看。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们去的朝向与苏府是一个方向，还有刚刚出来时，门前为何有人把守，这些生疏的面孔，加之刚才金如玉带着的这一群人匆匆忙忙的，她心里突然害怕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心里流过，抓都抓不住。

        她要去看看，她要回去，这种坚定的想法，一刻也不能迟疑了。

        突的，小乔却松开她的手，扳过她的肩，郑重地告诉她:“姑娘，我们不能回去，老爷夫人说了，要让我平安送您出了姑苏，以后也不要回来。”

        苏晓月使劲的摇着头，“不，不，为什么？”

        “小乔，你告诉我，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虽然她不是真的苏晓月，可自从她来到这以后，她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种被人疼，被人宠，这是从她母亲去世之后不曾有过的一种强烈的殷殷之爱，她也真正的把他们当作了自己在异世的亲生父母亲，而这一年来，她也全然忘了她不是苏小月这件事实。

        苏府，

        金如玉到达之时，整个苏府空荡荡的，连人走过的痕迹都无，他支使这些温氏弟子们四处查探，而他则先是走进了幽芳阁，看到没人，这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突地一顿，跨起步慌慌张张地往外跑，

        “怎么会？”

        眼前的景象彻底惊憾到了自己，苏老爷房内，他二人携手偏偏倒在桌上，死状安详，带着微笑，也可以说是甜蜜，

        金如玉走近了去，桌前放着两个茶杯，还有些未完的渍水，无疑有它，这是毒药。

        他好像有些害怕，在害怕什么？在房内来来回回，四处张望，搜寻着是否有其它人，直到真的无人，真的只有苏老爷和苏夫人双双离世，这种不安之感才渐渐松了下来。

        一瞬间，他似乎颓废了不少，站着都有些不稳，连忙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三公子，都找过了，无人。”几名弟子过来了，见到这一幕，讶异，

        金如玉摆摆手，“带下去，好好安葬！”

        “慢着，”

        自金如玉带了一批弟子过来后，温晁一人便在蓬莱客栈一楼大厅稍候，翘着二郎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似在等待着什么，这会儿，谁能料到，他来了。

        “二公子，”

        “将这两个人给我悬挂在大门上，我倒要看看这苏晓月还能这么安心的跑？”

        “你去，把私自放走苏晓月的人给我带过来。”温晁偏过身来指着其中一人道。

        这时，金如玉走了过来，正要说两句，却不料温晁一开口便堵住了他的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偏院死的是两个婢女，”

        “温如玉，我看你回去怎么交差，你可不及温情，她有一手好医术，可以糊弄几下，你就不行了，他那头疼病一犯，说不定哪天就把你给办了。”说完，踏步离开，行至门外，唤来几个来往搜寻的弟子道:“安排几个到门外四周守着，一旦发现了苏晓月的身影立即来报。”

        说完这些，又招手一名弟子，附耳交代一番，眼神望着里头的金如玉示意道。

        兰室，

        “我是家主，誓死不离开云深不知处。”

        “正因为你是家主，所以你才要离开。”

        “藏书不决，家主不死，姑苏蓝氏不灭。”

        这一刻，蓝曦臣明白了叔父的良苦用心，他不再与叔父争执下去，毅然的听从叔父的命令，带着一部分藏书，古籍，暂时逃离。

        蓝启仁则带着余下弟子一致退到了寒潭洞外边，却迟迟没有进去。

        温旭一众也追杀到了跟前，他们亲眼目睹着许多蓝氏弟子惨遭毒手，命丧黄泉，却无能为力。

        “蓝启仁，阴铁呢？”

        蓝启仁视死如归，不再多费口舌，直接出掌与温旭一较高下。

        二人掌心相对，蓝启仁内力不及，被温旭一掌震飞，直直后退，幸得蓝氏两名弟子及时扶住，

        这时，蓝忘机从天而降，流光琴在他的手指捻下拨弄出道道蓝光，暂时逼退了这些人前进的步子，

        如天仙般，空中旋转，抚着琴飘然落下。

        出场这么美，此时境况却是煞风景。

        “蓝忘机，你可来了。”

        蓝忘机不予分说，直接现出绝杀术，惊起冷泉内阵阵水波，带着地面上的尘土扑面而来。

        蓝氏众人便一致退到了寒潭洞内，温旭看着眼前空门已闭，又是一座石壁，气极败坏。

        与他同样的还有温晁，这次的攻入苏府事件，不费一兵一卒，他们便已自觉地提前一步死在了他们前面，毫无成就感，现如今，也抓不到一个人来审讯，阴戒的下落，这让他感到特别的无力，特别的烦躁。

        温晁在厅内反反复复，来来回回行走，看着外面这些弟子，同样的走来走去，更是心烦意燥。

        他急需一个发泄口，呼来一名弟子，喝道:“温如玉呢，把他给我叫来。”

        苏府小院，这座小院上了锁，两旁的树草都长得如墙般高了，看得出来荒废了很久，若是不仔细瞧还不一定能看出这里有一间屋子，就连苏晓月不曾来过，亦不知这里。

        金如玉也只是恰巧走到了这里，看着这满壁的青苔，歪歪斜斜的枝丫胡乱生长，他竟不自觉地走近一步，掀开那些遮住的青草，才发现这里头竟是一扇门，木门斑驳，一把上了锈的锁，

        他将折扇收到腰间，拿出一把寸长的匕首，几下便将那把锁卸下，推开门，吱呀吱呀的声音，

        院内荒草丛生，太久没有人气的地方，首次进来都会有些不适应，瞧着光线透过树影，荒草稀稀疏疏地照了过来，这才有了点生气。

        行过院子，来到门前，一推门，便是灰尘扑面，好在金如玉及时抽出折扇掩住了口鼻，他挥了挥空中的灰尘，慢步走进了里面。

        不难看出，这里是一间藏书的地方，金如玉踱步走到一列架子前，厚厚的一层灰，他不敢脏了手去将这些书籍打开看看。

        他只在屋内转了一圈，并无特别之处，正要走，视线却放在了左侧架子最上面的一个檀木盒子上，

        从进门时，他便观察到了它，只是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刚刚走时，那一眼，让他心里顿时有些不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再也不觉得脏不脏了手，他直接将那木盒拿了下来，扇掉灰尘，原来他所觉得的异样正是因为这檀木盒上刻着的是卷云纹图样，就连那锁扣也是云纹样式，世间稀有，这种东西，也只仅他姑苏蓝氏拥有。

        可为何，苏府的院子里有这些？而这间院子为何又被封锁了起来？

        他立即翻开了四遍的书籍，只寥寥几页，金如玉便可确定这些书有大部分是蓝氏藏书，只因有好几本尾页也刻着相同的卷云纹图案。

        及此，他迫不可耐地直接打掉那把锁扣，看着里头一袭大红绢巾包裹着的一幅水蓝底卷轴，他的心头放佛受了什么打击一般疼痛。

        金如玉忐忑地拿出那幅卷轴，缓慢地摊开来:

        今蓝氏青蘅君与苏氏苏远为系两姓交好，特约蓝氏长子与苏氏之女结姻亲之好，就今日这桃花灼灼时节，定下这百年好合之约。

        从滋缔结良缘，佳偶天成，百年好合，白首永偕，海枯石烂。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以此为证。

        蓝氏宗主青蘅君

        苏氏苏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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