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外面蝉鸣阵阵，挟风飘进校园。
毕竟是开学第一课，班里刺头还挺收敛，台下一片安静，所有同学都在等这个漂亮少年自我介绍。
而他甚至没上讲台，以一种懒散姿态，靠在讲台边上散漫地说：
“我叫叶惺忪，大家好，因为我之前两年半都在国外……”
戛然而止。
陈约正摘下耳机，窗外吹过沉闷的夏风，拂起黑色利落的短发。
就在片刻之前，叶惺忪还在为自己即将开启无聊乏味的高中生涯感到悲哀，现在所有念头一扫而空。他觉得自己该立刻移开视线，却傻乎乎地愣在那里。
“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你也少说两句吧，瞧人家多好看啊！”
“靠，你这花痴”
台下开始窃窃私语。
其实陈约在看到他时就愕住了，甚至没有理会前排眼里精光闪烁回头狂拍他桌子的宋朝。
叶惺忪长高许多，容晚晚如今直奔一米七五去，他站在身边却还要高上些许，衬衫带着轻微褶皱，眼神上挑，漫不经心，终于洗去小时候那股女气的漂亮，显露出青年般凌厉的美感。
两个人的目光在同一时间相汇，陈约眉头一皱，叶惺忪则彻底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额……我……咳咳。叶惺忪，前几年一直在国外，以后多指教。”
随便几句收了尾，等刘洋也依葫芦画瓢说完两句，李凡扫了眼几乎被塞满的座位。
“这样，你们先找个位置坐下吧，今天也是要按课表上课的，等会任课老师过来，不要像盘散沙。”
叶惺忪目光飞快扫了一圈落到陈约身边空荡荡的地方，陈约在同一时刻眼皮猛地一跳。
“我坐那儿就行！”
果然他抓起包不容置喙丢下一句就大步流星地朝后排走，陈约吸了一口气，抽出同桌抽屉里吴恒青书包朝桌面一甩：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了。”面无表情地跟叶惺忪对视。
叶惺忪咬牙瞪着这个黑灰交错的男式书包。
李凡这时候说：“那就换个座位吧，旁边不还有么。”
叶惺忪拎起吴恒青的书包，特别诚恳：“老师，这位同学是我发小，我跟他老相识了。”
对面同样传来一个力道摁住吴恒青的书包。
陈约唇线抿得很紧，轻描淡写：“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他。他自己都说了才从国外回来，我上哪儿认识他去。”
“老师别误会，我们是在我出国前认识的，当时就好的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了，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他这是在闹脾气呢。”
叶惺忪说完还冲李凡眯眼一笑，露出两个浅浅酒窝。
李凡天平的重心偏移了一瞬，对陈约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儿，认错人也不应该啊都这么大了，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陈约眼皮和眉脚直往一处跳，许久才从牙缝里往外挤：“我……”
与此同时，吴恒青在厕所解放完，从后门进来，一手还端在臀后，看起来下一秒就要青天白日下安抚自己扩张过度的括约肌。
看见几人架势，吴恒青好奇地伸长脖颈：“欸，谁拿着我的书包呢干嘛呢这是——”
走近见到叶惺忪，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吴恒青颤着手哆嗦着指着叶惺忪，在叶惺忪回报的充满善意的目光中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于是无视了陈约示意他赶紧坐下的危险眼神信号，猛然一拍大腿：
“我靠陈约，这不是你那老相好吗！”
两张脸同时飞快凝结成了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噼里啪啦破碎一地。
-
就在不久之前。
清晨的闹铃如女鬼，吓醒不少未亡人。
“叮——”
陈约伸出一只手摁掉闹钟，仅仅花了两秒钟就脑袋清明，机械般地起床洗漱。
嘴里揣着牙刷回到卧室打开窗帘，随后不适应地眯了一下眼，晨曦下，眼前排列无序的老式住房方才清晰起来，水管爬在窗边，生锈口处正不住地往下滴水。
对即将开始的生活毫不期待，无趣的一天就这么来到。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精致小洋房别墅内，也在同一时刻万物复苏。
偌大欧式风的客厅里，东倒西歪了七八个年轻人，有男有女，姿势各不相同，但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满面沧桑目光里细看还有点痴呆，典型的被早起打击过度的玻璃心。
玩闹了一夜的富二代们终于像拧上发条的木偶，开始僵硬地演绎起“我的高中”这么一部狗血青春励志片。
“快快快快把窗打开！！散散味儿，今天开学，别让门卫把我轰出来——”
“你先把你脚挪一挪成么，压我一晚上了都。”
“去拿洗漱用具啊你愣着干什么？？”
“早餐”
一连串的呼声中这句要早餐的显然极其微不足道，刘洋光着脚在地上走来走去许久，才蹲下身拍拍叶惺忪的肩膀：“叶子，早餐等会儿到学校了买，要啥买啥。”
林虎也拍了拍他肩膀，神神秘秘：“叶哥，听说你中学里那好哥儿们，就是之前你爸秘书那儿子，好像也在扬帆。”
扬帆这种地方，能进去的不是家里有钱得出奇，就是成绩好得离谱。
叶惺忪冷冷掀起眼，爱理不理地回了句：“想不起来了。”
“好像姓陈？”
“不认识。”
“唷，听说你们以前关系老好了，天天下课两人一起学习来着呢，都快成学霸了”
叶惺忪终于露出嫌恶的表情：“去你妈的吧，我跟他就普通同学。”
林虎哈哈大笑：“你不说想不起来了么？哈哈哈哈！”
栗色短发的少年抬起头，迎着晨曦温柔一笑——然后迅速抄起沙发上的玻璃杯砸了过去。准头极好，贴着林虎耳边擦过，摔到墙上碎了一地。
林虎惨叫起来：“谋杀啊——！！叶小少爷，你也不用这么狠吧，知道你是打棒球的，但这万一真砸到可咋办啊！！”
说着刘洋刷着牙过来，看到地上的玻璃杯，大惊失色：“我爸拍卖来的六位数宝贝！”
叶惺忪踢开满地天鹅绒枕头、染了色的新疆毯，看也没看那据说六位数将近七位数的工艺品玻璃杯，来到一块比较安静偏僻的真皮沙发上试图补觉。
一切都兵荒马乱。
路过的大人见了只会默默感慨一句：万恶的二世祖们。然后匆忙奔入自己的通勤之路。
叶惺忪很烦。
他很烦自己一下飞机就被拉来刘洋家参加什么接风宴，也很烦自己一天一夜没吃顿好饭胃里全是垃圾食品饮料，更烦还有一小时就要彻底开启高中的无聊篇章。
但陈约似乎也在扬帆中学的消息，让他勉强在意了一点。
那个喜欢装深沉酷哥的小屁孩？
早知道，就让老妈打听打听，看看他在哪个班，这样
似乎有那么一点想跟他同个班的念头一出来，叶惺忪就吓了一跳。
他半合着眼歪头靠在沙发上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容晚晚则不停地从他背后抽东西。
一会儿一条皮带，一会儿一个发夹，一会儿一只润唇膏。
叶惺忪被一再打扰忍不住怒了：“你干嘛一直摇晃我！”
容晚晚头发凌乱眼眶漆黑，一点儿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弟弟，你别坐我包上成吗？”
叶惺忪干脆就被容晚晚推开，方便她一次性取物，叶惺忪本来就昏昏欲睡，被一推就干脆利落地两眼一闭，又睡去了。
容晚晚瞪着疑似这具尸体的身子半晌，估计是在国外相依为命早发展出了非同凡响的革命友谊，令她臭着脸抓起叶惺忪的领子，接来凉水给他胡乱抹了一通。
叶惺忪在半梦半醒间就被容晚晚收拾好打完包，塞进了三辆出租中的一辆。
这三辆清晨出来工作的出租车司机拉了人生中最匪夷所思的一单，几个神色仓皇从俱乐部里跑出来的年轻人，不约而同地报了一个地名儿，那就是市区一所重高。
这帮男女行迹诡异，司机很想问你们是否遇到什么需要大人帮助的困难，但当透过后视镜看到他们苍白困倦的脸庞时，又纷纷打消了这个念头。
全天时间都被划给新生报到注册。
红漆大字，隶书“扬帆中学”。
阔大的校门口外俨然一片生机勃勃，清晨凉风裹着鸟鸣飘荡在校园上空，喇叭高踞长杆上，激昂的一首《奔跑》响彻在每个角落。戴着红袖套的值日生来往不停，门口一溜儿站了满排笑容可掬的女生——这个年纪，穿着校服只能叫女生，脱了校服那才叫少女。正整齐划一地向每辆驶入校园的教师车辆鞠躬，动作之精准能直接拉到婚礼上做花童——又或者他们本来就是披着校服的花童。
“现在几点了？”
“六点三十，你闹钟定太早了我起码还能再睡二十分钟”
“你把这二十分钟拿来倒干净脑袋里的海浪吧。”
“”
刘洋第一个跳下车拉直自己的上衣，吴明霄跟在后面单脚跳着，一边就着这个姿势费力地弯腰捋平裤管。
叶惺忪费力地逆着人流移动，脸上不停地被各种书包、水杯以及家长怀中孩子的屁股打过，终于挤到商铺边上，喘着气买了一杯粥。
是那种贴着无名商标的劣质甜粥，叶惺忪也不计较，撕开顶层就仰头灌了一大口，早起的困倦和空腹的阵痛让他忍不住靠在店门外休息了一下，冲着北面一口接一口喝着粥，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批与自己相同的新生。
因为第一天没有发校服的缘故，休闲服组成的浪潮显然更为赏心悦目，光是过去的十分钟里，叶惺忪就看见三五个盘靓条顺的姑娘进去。
他背后有人陆续进店买早餐，看来这家坐落在学校大门口的早餐店生意十分可观，叶惺忪在嘈杂人声中，捕捉到一声沉定、略微低沉的声音。
“油条，谢谢。还要一杯豆浆，不要糖。”
叶惺忪端着粥下意识回头，跟他对上视线的麻脸胖子一怔，甩开目光走了。叶惺忪微微皱起眉，似乎还想在人群中寻找那道声线，目光在人群中跳跃着闪过，突然他心口重重一跳，一个黑色短发背影终于映入眼帘。
“喂——！”
这时候肩上被重重一拍，叶惺忪整个人跳起来，手上粥失力一洒，铺了满地。
容晚晚说了句sorry，向里头又喊了声：“加份粥。”跟着他眺望起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叶惺忪再次看向那片人群，周围那戴着鸭舌帽的小个子男生在，背着芭比公主粉包的女士也在，攒动的人头中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容晚晚问他。
“看错了”叶惺忪脱口而出，又意识到自己话里若有若无的遗憾，清清嗓，换了个说法，“吓我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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